14

清晨陽光透過窗戶,照射在淡青色的竹床上,明亮的光線把小魚從睡夢中叫醒,小魚緩緩睜開眼睛,嘴角勾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昨天夜裏他居然夢到青山了,青山小心撫摸他、親吻他,那種真實的觸感讓小魚以為,昨夜青山其實是真實來過的。

小魚點了點自己的嘴唇,心中苦笑,青山怎麽會來,他和玉婉的婚事已經定下了,現在應該正忙着婚事,哪有時間關心他。

“小魚,你醒了?”王吉兆端着洗臉盆,興奮說道,“快起來洗漱,我做了早飯,煮了藥。”

“咳......你做的早飯!”小魚回神,對上滿臉是灰王吉兆,有些疑惑。

“怎麽,看不起我!”王吉兆把洗臉盆毛巾放下,“你等着,我去給你端藥,按照方子,三碗水煮一碗藥,我可是煮了分毫不差。”

小魚洗漱好,喝了藥,王吉兆已經把早飯擺在桌子上。

“粥熬得有點糊了,你将就吃點。”王吉兆給小魚盛了一碗粥,剝了一顆白煮蛋放在碗裏,“下次一定不會再熬糊了。”

“想不到你竟然會做飯煮藥!”小魚有些受寵若驚!

“區區煮飯熬藥這種小事,還能難倒本少爺。”王吉兆看着消瘦的小魚,心念一動,拉住小魚的手,突然說道,“小魚你切等着,我以後再也不犯混了,一定好好做人,我會讓你刮目相看。”

“好。”小魚拍拍王吉兆的手,笑着說道,“快去洗洗臉,都是灰。”

經過一場大病,能讓王吉兆成長,小魚是真的為他高興。

王吉兆用手摸了一把臉,手上都是灰,嘿嘿一笑,拿着小魚用過毛巾,直接洗了臉。

“這是我用過的,你不換水!”

“不換,你用過的也幹淨,這水還是香的呢。”

“剛剛是誰說了痛改前非,從新做人,這會怎麽又變的油腔滑調!”

“哪有!我聞到了,我可是實話實說。”王吉兆把毛巾敷在臉上,深深聞了一下,“就是有香味,一點都沒錯。”

小魚搖了搖頭,不理王吉兆孩子氣做法,低頭吃飯。

吃完早飯,王吉兆讓小魚休息,他自己動手把院裏院外打掃一遍,他知道小魚愛幹淨,所以家務做得非常仔細認真。

中午的時候又要學燒菜,說以前都是小魚照顧他,現在他好了,以後該輪到他照顧小魚了。

小魚心中知道,雖然他現在沒有被王吉兆傳染得了寒症,不代表寒症毒素沒有蟄伏在他體內,也許不久的将來,他會比一般被傳染的人發作的更快。

“以後若是有機會。”小魚對着認真燒菜王吉兆,輕聲說道,“我定會嘗嘗你的手藝。”

“怎麽會沒機會,以後有的是時間。”王吉兆不安說道,“到現在你都沒有被我傳染,一定不會有事的。”

小魚笑了一下,淡淡說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強求不得。”

王吉兆看着黯然傷神的小魚,心裏酸澀,他總覺小魚是傷透了心,才會說出這些傷感的話。

“小魚,你恨我嗎?恨我們王家嗎?”

“為何要恨你們?”

“是我們王家對不起你,是我害你變成這樣的。”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

“這是我和你父母的交易,當初你父親救我母親,我答應一身為奴,報答你們王家。照顧你,就是為了脫離奴籍,徹底離開王家。你病好了,就是我們恩怨兩清的時候,也是我離開王家的時候。”

“什麽奴籍?”王吉兆心中震驚,想不到他父母竟會這般無情,逼着小魚終身為奴,“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情?”

“這是我和你父母私下交易。”

又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王氏夫婦怎麽可能讓其他人知道。

王吉兆冷笑:“原來竟是這樣!”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父母有多麽的自私自利,才知道,小魚不是不想離開王家,而是不能離開王家,以前他總以為小魚母親死了以後,小魚在這個世上沒有任何親人,只能依附在他們王家,小魚在他們家不愁吃穿,有他們王家庇護,自然是好的,父母兄長總是說'若不是他們王家,小魚早就餓死在街頭了。'他潛意識也是這般認為,現在回過頭想想,自從小魚母親病逝後,好像都是小魚一直在為王家付出,王家又給了小魚什麽?

王吉兆心中漲痛,來到小魚面前,緊緊握着小魚的手,祈求道:“小魚,我知道你很想離開王家,我知道是我們王家對不起你,你先不要急着離開王家好嗎?等我三年,給我三年的時間,等我有能力了,我帶你離開王家,我們一起走,好嗎?”

小魚淡然一笑,堅定搖頭,說道:“吉兆,一切都是我自願的,你不欠我什麽,你心中不必有負擔,無需自責,無論如何,王家我是非走不可的。”

“為什麽非要急着離開王家?”王吉兆焦急問道,此刻他真的舍不得小魚。

“吉兆,若是我染上寒症,你認為王家會留下我嗎?”小魚說道,“我是真的想離開王家。”

“小魚,不是王家留你,是我留你,即使你得了寒症,我也會想辦法救你的,這個院子是我的,你可以不住王家,可以住這裏。”

“那和呆着王家有什麽區別,無論是王家還是這裏,我絕不可能留下。”

“小魚......”

小魚堅持要走,王吉兆着急不舍,卻也無計可施,這些年是他們家欠小魚的太多了,只怪他醒悟的太晚。

“小魚,離開王家,你一個親人都沒有,你要走到哪裏去?”

“天下之大,總有我容身之處。”

“小魚,你真的不能再等嗎!”王吉兆迫切說道,“也許用不了三年,二年就好。”等他有能力,就可以帶着小魚和他父母分開過。

“不能。”小魚堅定搖頭。

王吉兆突然問:“小魚,你是不是已經想好要去的地方?”

小魚再次搖頭,淡淡說道:“沒有。”

“青山一直對你很好,你會到青山那裏去嗎?”王吉兆小心問道。

小魚沉默很久才道:不會。”

幾天以後,小魚咳疾好了,人卻跳過寒症的初期,直接進入寒症的紅斑期。

夜裏,小魚突然發熱,五髒內腹猶如刀絞一般疼痛,疼的小魚冷汗直冒。

迷糊中,王吉兆聽到小魚痛苦的呻-吟聲,人一下子清醒過來,迅速穿上衣服,點燈。

小魚手捂着肚子,卷縮在床上,疼得臉色蒼白,滿頭是汗,下唇都咬出血來。

“小魚!你怎麽了?”王吉兆把小魚抱在懷中,發覺小魚身體滾燙,手忙敷在小魚額頭上,小魚的額頭熱的吓人,王吉兆着急的問道:“小魚,你怎麽會發燒?還有那裏不舒服?”

小魚知道,這是寒症發熱引起疼痛,虛弱的說道:“沒事,你放我躺一會就好。”

“都疼成這樣了!還說沒事。”如此痛苦的小魚,王吉兆也慌了神,摟着小魚抱的更緊了,“小魚,我帶你看郎中。”

“沒用的,我是寒症發作了。”

“怎麽可能!你一點預兆都沒有,而且一直喝藥預防,怎麽可能是寒症?一定是你弄錯了!”

小魚掀開自己的衣袖,雪白的手臂上,到處是斑斑點點的紅疹,王吉兆看了,頓時眼睛紅了。

“小魚,為什麽你到現在才告訴我,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我不管,即使是寒症,我也要救你,我不會讓你死的。”

寒症發作疼起來是要人命的,五髒六腑像刀攪般,王吉兆是經歷過這種非人痛苦的,此刻,恨不得替小魚疼。

“你快放我躺下,我受得了。”

王吉兆置氣不放開小魚,反而把小魚抱的更緊。

“小魚,為什麽到現在你都不肯讓我幫你。”

“別鬧了,讓我休息一會,你已經好了,明天就可以離開這裏,昨天我已經通知你的父母,天亮後你父母會來接你回去了。”

“不,小魚,我不走,要走我們一起走,我一定會治好你的”

“別傻了,沒有用的。”

“我不信,青山山上有那麽多藥才,總能救你,我去求他,他一定會救你。”

“別去,他那裏的藥,救不了我,別在浪費時間了。”

“我們就去藥鋪買靈藥,總會有辦法的。”王吉兆用手輕輕抹去小魚臉上的汗水,抱緊小魚,哀求道,“小魚,求你別放棄好嗎?”

小魚痛的神智已經不太清楚,任由王吉兆抱着,昏昏沉沉說道:“沒用的,我真的累了!”

小魚心灰意冷,生無可戀,一點求生的欲望都沒有,王吉兆心酸,不甘問道:“小魚,難道這世上,竟沒有你值得留戀、讓你放心不下的人?你竟這般不珍惜自己的生命!這般的不想活下去!”

小魚心中苦笑,怎會沒有,不過那人娶妻以後,再不屬于自己了,自己得了這種病,更加不能去見那人,他就是死,也會離那人遠遠的,決不能讓那人沾染一點寒症的毒素,把那人置于危險之中。

天不亮,王吉兆便急忙跑出去,給小魚到鎮上請郎中。

請回郎中,王吉兆回到小院,已經沒有小魚的蹤影。

空蕩蕩的小院,到處是煙霧,角落裏王氏蒙着面,正在焚燒他們用過的被子衣服。

王吉兆急忙問道:“娘,小魚呢?”

“一大早你跑到那裏去了?”王氏沒回答王吉兆,捂着鼻子說道,“病剛好,到處亂跑什麽......”

“我問你小魚呢?”王吉兆打斷王氏,再次焦急問道。

“走了。”王氏冷冷回道。

王吉兆心中一沉,不滿喊道:“娘,你知不知道?小魚得了寒症,若是不及時救治,他會死的,他病的那麽重,你怎麽能讓他走?”

身後的郎中聽說病人得了寒症,撒腿便跑了。

“別跑,你回來!”王吉兆跑到門外,沒有拉住郎中,憤怒喊道,“你他媽,誰讓你走的!你的醫德呢……”

王氏挑了挑焚燒的衣物,指着跑遠郎中說道:“吉兆,看到沒有,誰見了寒症不害怕,小魚不走,難不成讓他傳染給我們,你病了一個多月 ,是不是腦子也病糊塗了。”

“糊塗!”王吉兆冷笑一聲,說道,“要說糊塗,我以前還真糊塗,分不清好壞!我這一病到讓我徹底清醒了,也只有你們這麽自私冷漠的人,能做出這麽無情無義的事,你別忘了,他可是你兒子的救命恩人,我病重至此,你們可曾看過我一眼,可曾關心過我一分,身為父母你們不覺得失責嗎?”

聽了王吉兆的話,王氏先是一愣,接着惱羞成怒,罵道:“你這個不孝子,我們失責,我們不關心你,我和你父親會讓小魚照顧你,為了救你的命,我們可是白白犧牲這麽好使喚的常工,你不知心疼你爹娘良苦用心就算了,還敢指責你爹娘無情自私,看看你才跟着小魚多久,就學會了他目無尊長了、無法無天了,像他這樣的人,早該下地獄,連天都不會留他,早死早幹淨!”

“你.....你們......”

王吉兆轉身離開小院,這就他的父母,當真的自私自利冷血無情。

王吉兆到村裏外的一些人煙稀少的地方,心急如焚到處尋找小魚,可是一直沒找到。

小魚走的時候明顯是寒症的中期,若是沒有好好醫治,小魚很快就會死的!

王吉兆來到村外唯一的破廟,依然沒有看到小魚的身影,王吉兆從頭涼到腳底板。

這個時候,他突然想到青山,王吉兆飛快的向山上跑去,來到青山院子裏,發現院子上了鎖,枯葉落了滿地,看上去青山已經好久沒在家了。

王吉兆真的急了,狠狠拍着院子裏的大門,頹廢坐在青山門口,傷心哭道:“青山!青山!為什麽連你也不在家?你可知道,小魚他快死了!”

小魚,小魚,你到底在哪裏?

......

小魚真的快死了,只是幾天的功夫,小魚身體開始大面積的潰爛,吐出的氣息已經越來越少,他已經已經連水都喝不下了,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清醒的時候也時常出現幻覺。

腦子總是浮現他和青山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他實在太想青山了,他哪裏都沒有去,就躺在這個隐蔽的山洞裏,因為這個地方,曾有着他和青山的美好回憶。

還記得那年冬天,他和青山上山砍柴,突然遭遇大風雪,被困在山上,青山帶他躲到隐蔽山洞裏,天寒地凍,青山為了護住他,衣服被風雪打濕了。

升起火堆,青山赤-裸上身烘衣服,看到青山結實的胸膛,小魚第一次發覺自己的心跳得如此快,從此後他明白了---心動的感覺。

青山看到臉紅的小魚,以為小孩凍着了,攬過小魚,緊緊的把他抱在懷裏。

“冷吧,哥給你暖暖。”

那一夜,他們住在山洞裏,青山把棉衣敞開,把他整個身體,緊緊裹在自己的懷裏,一整晚用身體暖着他,不讓他受半點的風寒,那一刻,小魚覺得生命就此停止也沒有遺憾了。

洞外,月光如銀,靜靜地輕瀉在這一片密林之中,淡淡的月光透過洞口照在小魚奄奄一息的身體上,借着微弱的月光,小魚還想睜開眼睛,再看看這個他們曾經相偎的山洞,可是他真的沒有一絲力氣掀開眼簾。

小魚臉上漏出解脫的笑容,在心裏輕輕傾訴,“青山哥!來世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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