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郁景來清醒時是個清晨,陽光刺目。
他被綁在一個小病房裏,整個人被固定在一張鐵床上,手腳上都有鐵鏈子,将他死死固定住,連翻個身都難。
他閉了閉眼。
再睜眼,已經回想起所有的事情。
郁岑采被綁。
小緣車禍。
他病發,失去意識。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按響手邊的一個紅色按鈕。
一分鐘後,病房門被打開,一群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護士魚貫而入,按住郁景來進行全身檢查了一番。郁景來閉上眼,靜靜等着一切結束。
醫生做了個手勢:“松開。”
幾個男護士上前,費力地把郁景來手腳上的鎖鏈松開。
郁景來揉了揉發疼的腦袋,一時竟不知從哪裏開口。
小緣……
岑采……
他開口:“他們……”
打着石膏,拄着拐杖的蔡助理一瘸一拐走過來,推了推眼鏡,了然道:“郁總,小少爺和程先生都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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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景來輕輕吐出一口氣。
蔡助理解釋道:“當時扔下來的只是一個等身娃娃,岑采少爺在樓裏睡着了。至于傑森先生,在看見您失控後,大笑一聲,就跳樓自殺了。”
郁景來嗯了一聲。
蔡助理繼續道:“程先生那邊是追擊蔣捷捷小姐的車隊內部操作不當,造成多人追尾,五人輕傷。程先生因為去的晚,并未受傷,只是媒體以訛傳訛。”
郁景來沉默片刻,才問:“那他們現在……”
蔡助理道:“小少爺受了些驚吓,正在醫院裏治療。程先生,我和他說您臨時出差了。這幾天和李導商量過,給他安排了一個封閉式形體訓練。”
“他似乎并未起疑心。”
郁景來嗯了一聲:“做得很好。”
蔡助理彎了彎腰,退了下去。
醫生臂彎裏夾着厚厚一沓資料,走上來,一伸手,有護士遞上一個托盤,托盤裏林立着大大小小七八個藥瓶。
醫生把藥片倒出來,遞給郁景來:“郁總。”
郁景來接過,一仰頭,咽了口水,幹淨利落地全吞了:“說吧,我病發後發生了什麽。”
醫生聲音平靜:“郁先生,您這一次發病比三年前那一次還要嚴重,您砸毀了一件醫藥室,打傷了五個人,其中,趕來控制您的蔡先生受傷最嚴重。”
郁景來看向蔡助理。
蔡助理一只胳膊打着石膏,拄着個拐杖,頭上還包着木乃伊一樣的繃帶,金絲眼鏡看得出新換過,額角還有創口貼,看起來分外可憐。
郁景來一言不發。
醫生嘆口氣:“郁先生,您現在的身體狀況比三年前第一次發病還要糟糕。所以,為了您的身體考慮,您必須再次住院隔離治療。”
郁景來不說話。
蔡助理道:“郁總,職業CEO,我已經物色好了,和以前一樣。集團文件每周都會給您批閱一次。”
郁景來掃了兩人一眼:“還有呢?”
頂着巨大的壓力,醫生還是硬着頭皮,低着頭,說道:“還有,郁總,關于你現在的戀人,程先生,我建議為了您和他的生命安全,你們還是得分開……”
郁景來掃他一眼。
醫生觑着郁景來的臉色,比出一個手指:“一段時間?”
郁景來沉默。
病房裏壓抑地寂靜。
空氣沉甸甸壓下,衆人都低眉順眼,連大氣都不敢喘。
半晌,郁景來才開口:“我的病多久能治好?”
“這個……”醫生別過頭,含糊道:“這個得取決于您的身體狀況。”
郁景來沉聲問:“你直接告訴我,我的病有沒有徹底治愈的希望?”
醫生垂頭沉默。
郁景來沉默許久,才扯了扯嘴唇:“我知道了。”
電話鈴聲在床頭櫃上響起。
郁景來看了眼來電人,不由自主笑了。衆人齊齊對視一眼,眼神亂飛,卻不敢說一個字。郁景來慢悠悠掃了他們一眼,以示警告,這才拿起手機:“喂,小緣。”
程緣聲音很驚喜:“郁總,您終于開完會了。”
“嗯。”郁景來聲音很輕松,帶着笑意,“怎麽樣,這幾天的訓練辛苦嗎?”
“很辛苦,要控制體重,什麽都不讓吃。”程緣弱弱抱怨了一句,又元氣滿滿道,“不過,這樣才能更符合角色,我一定能做到的。”
郁景來笑了笑:“嗯,我們小緣是最棒的。”
程緣聲音歡快:“我今天去找訓練老師請假,您今天能回來嗎?”他聲音低低的,羞羞的不好意思地道:“好幾天沒見您,我想您了。”
“好。”
郁景來一口答應,“我今晚就回去。”
“郁總!”
“郁先生!”
醫生和蔡助理同時叫出聲。
郁景來放下電話,笑容消失。
他神色漠然,将手機交給旁邊的蔡助理,掀被子,翻身下床,走到門口,才道:“我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程緣回來時。屋子裏沒有開燈,黑漆漆的。他嘀咕了一聲,就準備開燈,忽然,黑暗炸開細小的噼啪響,亮了一丁點的橘色的光。
是一根蠟燭。
第二根蠟燭亮起。
第三根……
第四根……
整個房間被蠟燭整個點亮,桌上出現一個愛心的形狀,照亮了正中的一個巨大的蛋糕,和一桌的好飯好菜。
燭光将整個房間牆壁照得泛出溫馨的昏黃色,郁景來的臉在跳動的燭光裏笑意盈盈。
程緣啊地張大了嘴。
郁景來将最後一根蠟燭點亮,微笑地看着他,朝他張開了手臂,溫柔道:“小緣,二十八歲生日快樂。”
程緣叫了一聲,撲了上去,緊緊抱住郁景來,聲音哽咽:“郁總……”
郁景來在他頭發上親了一下。
程緣聲音帶着哭腔:“這麽大個蛋糕,我要減多久才能減回來啊。”
郁景來:……
好氣哦。
程緣将郁景來的臉掰正,看着他的眼睛。燭光下的郁景來的眼裏汪着一池星辰,美到不可思議,似乎能讓人溺進去。
他笑了笑,輕輕地吻了上去:“郁總,我愛你。”
郁景來嗯了一聲,慢慢揚起一個笑。
他笑着笑着,手卻開始顫抖。
他知道的。
他應該和小緣說分開的。
小緣是個健康的人,他有自己的未來的人生,有着如初生太陽般必将閃耀的事業。離開他,小緣只會變得更好。
可他還是準備了這場生日慶祝。
他還是舍不得。
郁景來閉了閉眼睛,強迫自己開口。
一股無名的勇氣湧上來,有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要說出來了。可他睜開眼,一看見小緣的笑臉,張了張嘴,那些梗在喉頭的字,卻如卡住般吐不出來了。
他說不出來。
分手那兩個字,他說不出口。
程緣放開他,開心地去切蛋糕,切了一大塊,端着那塊蛋糕,用勺子舀了一大塊,喂到他嘴邊:“郁總,嘗嘗。”
郁景來張開嘴。
程緣将勺子喂進去,眼睛亮晶晶的:“怎麽樣,甜嗎?”
郁景來嘴裏苦澀,笑道:“甜。”
程緣又舀了一勺子,自己吃了,點了點頭。他又切了一大塊,放到冰箱裏,拍了拍手:“這塊留給岑采,他回來知道蛋糕沒留給他,又要生氣了。”
郁景來喊了聲:“程緣。”
程緣回頭看他:“怎麽了?”
郁景來試着說了兩個字:“我們……”分手吧。
他說不出口。
他嘴巴啞了似的。
Maybe I hang around here a little more than I should
A little more than I should
音樂聲突然響起。
程緣啊地叫了一聲:“有人給我打電話。”
他剛低頭,準備從褲兜裏拿出電話,卻被人一下子緊緊抱住,手也卡在褲兜處,不上不下。郁景來聲音很沉:“小緣……”
We both know I got somewhere else to go。
That I never thought I would
程緣愣住:“怎麽了。”
“還記得你答應過我的話嗎?”郁景來将頭埋在程緣頸窩處,聲音被壓得悶悶的,“如果有一天,我會傷害到你。你一定要反抗,一定一定要反抗,知道嗎?”
But I got something to tell you
That I never thought I would
程緣怔了怔:“郁總……”
怎麽突然說這個。
“答應我!”
郁景來将頭緊緊埋在程緣頸窩裏,蹭了蹭,鼻尖越來越酸,卻拼命壓抑着自己。
他是個懦夫。
他不敢和小緣說分手。
他舍不得小緣。
But I believe you really ought to know
“哪怕,哪怕,殺了我,都不要讓你受傷,”郁景來低聲道,嘴唇顫抖,牙齒緊咬着下唇,不讓自己情緒外洩。
“答應我,好嗎?”
I love you
他是個自私鬼。
他舍不得小緣。
他舍不得分手。
I honestly love you
程緣愣愣的,茫然問着:“郁總,你……”
“答應我!”郁景來緊緊箍住程緣的肩膀,要将懷裏的人嵌進身體的力度,聲音從他發間傳出,“小緣,答應我……”
“我不想悲劇再重現。”
I love you
程緣着急了:“郁總,你到底怎麽了?”
“答應我!”
“小緣,答應我!”
I honestly love you
程緣忽然沉默下來,笑了:“好,我答應你。”
如果這樣能讓你安心的話。
我什麽都能答應你。
除了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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