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出人意表程女士

說出想你的話,程充和感覺到自己的心砰砰亂跳。

她不是那種很善于直接表達情感的人,起碼和顧之橋比起來,不及對方萬一。

可顧之橋的反應,讓她哭笑不得,像是什麽也沒聽到那樣,呆愣愣的足有一分鐘。要不是平常蘊藏無限濃情的雙眼瞬間透出驚訝、喜悅和淚意,程充和真要以為她沒有聽見。

“你确定你說的不是想到,不是想過,而是想?”

“我說的我當然确定,是想,想你。”說到想你,程充和仍覺不好意思。

五十歲的人,心情一如十幾二十歲的懷春少女般起起伏伏,要是被別人聽見,一定會罵她是個老不正經的十三點。在世人眼中,五十歲早該加入廣場舞的隊伍,相親節目裏屬于夕陽紅組,不談戀愛只論老來相伴。這個年紀的戀愛、喜歡,仿佛是外國女人的特權。

而顧之橋眼底的淚意像是在訴說她的“想”是那麽彌足珍貴,對顧之橋來講是那麽重要,重要到她一時手足無措。

她一下子站起來,差點掀翻椅子,嘴唇開合又沒有聲音發出。她有很多很多話要說,那些話在大腦裏奔騰,在嘴邊擁堵,終于顧之橋說:“我……”

依舊是程充和那雙溫暖的手封堵住她滿腔的熱切與愛意,與上一次不同,這次顧之橋蠻是疑問。

難道程充和的想,不是她以為的那種意思,而是見不到玩伴、飯搭子的那種普通的念想。

“不用開口,你也早已說盡千言萬語。我知道你想說什麽。”程充和解釋。

“可是……”

“不要說,現在不是時候,不是不想讓我為難嗎?”

兩度表白,兩度被人用手堵嘴,顧之橋不滿,張口咬她溫濕的手心。

她很想讓她為難。

程充和好脾氣地笑,“怪不得馬克吐溫喜歡你,原來是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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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總是不合時宜的響,程充和放開手,讓顧之橋接電話。

電話那頭的聲音千嬌百媚,說的話讓人忍俊不禁。“Jo,上個洗手間怎麽上那麽久,沒紙還是掉坑裏了,要不要我們來救你啊?”

顧之橋有她自己一套,居然說:“不好意思,秦總,時間過去那麽久了嗎?剛一塊錢掉坑裏,我撈半天沒注意時間。洗洗手就來。”

那邊笑得不得了。“你們王總那麽摳門,她手下一塊錢都要撈?”

“有句話怎麽說的,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一塊錢它也是人民幣。”

那頭又笑:“好啦,快回來幹活。”

“得令。”

挂掉電話,顧之橋順勢握住程充和的手。“是Y傳媒的秦總,我得去加班了。”

“到幾點?”

“估計要通宵,編教材。”說來丢人,上頭讓兩家合作搞教材,兩家都不願意做,尋常這種事,壓根不用找他們,随便找家小破廣告公司來做就好,架不住大老板發話。事關面子工程,封底印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好看,還是兩大傳媒公司好看,當然是兩大傳媒公司。其實找學校廣告系做一做也是一樣,導師發動學生,完成得可比他們要快,學生到底空。奈何被點名,不做也得做,顧之橋這不就被王汪派來幹這活嘛。哪怕是主管,也得全程參與把關。

程充和聞所未聞,“你們要編教材,我一直以為……需要自己寫嗎?”

“當然不用,天下文章一大抄,這種教材也是,反正沒人會看。我們流水線作業,在有大綱的情況下,找幾本同類教材,掃描一下或者拍照也行,現在識圖軟件強過從前,直接圖片轉成文字,我們負責拼拼湊湊,删删改改,美工負責排版,然後發到印廠,領導看成品,皆大歡喜。”

“但是要通宵。”

“對,時間緊張必須通宵。”

“明天能休息?”

“不能,最多晚點進公司,中午吧。”

程充和拍拍她的臉,“那你快去忙,早點弄完早點回家。改天我們有空再談。”

顧之橋問:“這就趕人家走啦,都沒有慰問品嗎?”

一個親吻也行啊。

誰知程充和問她:“加班一共幾個人?”

“四個,幹什麽?”

“你昨天喝許多酒,要多補充點水分,給你叫橙汁。唔,慰問品。”

這就算慰問品,跟親吻的落差有點大,還不是她的獨占。

顧之橋不滿意,“管她們呢,不要雨露均沾,我有就行了,不用管別人。”

“行了行了,你快走吧。”像個吃醋鬧別扭的小孩子。

“啊,你又趕我,就沒有別的了嗎?”

“沒有,沒有。”還要什麽別的,這裏是辦公室,給人看到五十歲的老女人在辦公室裏親跟她女兒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她不要做人了嘛。程充和羞惱地看她一眼,“辦公室裏注意點影響。”

那就是地方不對,其他不反對的意思?顧之橋笑,“那……”

“那什麽那,啰嗦。”不想聽她繼續胡言,也不想耽誤她加班,程充和把她推到門口,卻沒有立即開門。

兩人在門邊四目相對,這氣氛放電影裏必然是壁咚的節奏啊。顧之橋來不及哀嘆自己的身高,眼前一暗,以為會是個親吻,誰知……

程充和竟咬了她的耳珠。

沒錯,是咬,不是親,是咬。

如果能看到自己的耳朵,顧之橋相信,上面一定有程女士的牙印。

“快回去加班。”咬完,程充和拉開門,慌忙把她推出去,沒讓她看自己紅成一片的臉。

顧之橋不在門口喊話,發一條消息給她:好一個拔x無情攻,你等着。

訂好果汁上網一搜那句話的意思,程充和扶額,什麽跟什麽啊。

那一邊,回到辦公室沒多久,外賣小哥把慰問品送到。

顧之橋不肯給同事,自己打開袋子先看一看,杯身上有字。兩杯橙汁杯身寫着:你的、也是你的,剩下三杯則寫着:別人的。如此有情有趣的程充和,就是再想小氣獨霸,她也做不出全部占為己有的事。

當晚,公司的微信小群裏流傳一個故事,顧之橋喝橙汁近乎大力水手吃菠菜,非但通宵加班沒打瞌睡還哼了一晚日文歌。至于哼的什麽,沒人聽得懂,哪怕一起工作的同事裏正好有考過日語一級的也聽不懂。據說,要是聲音放大幾倍就像是春天小區裏發情的貓。

傳媒公司,八卦最多,顧之橋絲毫不介意自己成為八卦的主角,反正沒兩天又會有新的八卦。

通宵過後的上午,回想昨晚在程充和辦公室那一幕,比做夢更虛幻。無論如何,她都做不出被程充和咬耳朵的夢呀。

電動牙刷一停,顧之橋睜開眼,擡頭看鏡中的自己,一夜不睡十夜不醒,一張沒甚精神的隔夜面孔,蒼白萎靡,嘴邊一片白沫。她做了個口吐白沫翻白眼的表情娛樂自己,随後一個激靈。

過一會兒程充和要來,這張面孔怎麽待客。

她想:要不找張面具遮一遮?連表白的話都沒說出口,就要讓人看到原生态的一面,有點冒險。可是一想到程充和不但見過自己洗澡,也見過自己跟人分手。最赤//裸的地方已被人一覽無餘,其他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心這樣定下來。

四點睡下十點醒,顧之橋睜眼看到的第一消息來自程充和,讓她醒過來之後告訴她,她順路上來一趟送點吃的。

剛疊完被子,程充和來了,一手挎着包,一手拎一只籃子,籃子裏擺着食物,城市裏并不多見,叫顧之橋想起大理。

接過籃子,招呼人進門換鞋,顧之橋忽然意識到這是程充和第一次踏入她的地盤。之前,無論是大理還是上海,一直是她去程充和的房間。

乍一見顧之橋,程充和真有些不好意思。不是為了昨天,而是這人穿一件舊汗衫當家居服,內裏空蕩蕩的,隐約可見輪廓,叫她想起在大理,聽到冊那啓門而入時看到的那一幕——顧之橋脫個精光站在淋浴房外,當時她緊張地即刻退出,但那個白花花的景象始終揮之不去。

為掩尴尬,程充和說:“給你帶了三明治、水果和酸奶,當早午飯吃剛好。”

顧之橋歡呼一聲,“你随便坐,這幾天比較忙,沒空收拾房間,勝在有地方下腳。”

一居室的房間,該有的電器家具都有。床鋪得随意,床單沒有撫平。靠牆擺着一張一米五的桌子,擺着筆記本電腦、顯示器、ipad、Switch、耳機和紙筆,邊上是書架,熱鬧得很,陽臺上則挂着沒來得及收的衣服。

“要不要喝咖啡?水剛燒開,有手沖壺。”不管是去別人家還是別人到她家,顧之橋都緊張。“噢,我還沒來得及換衣服。”

程充和笑着避到廚房。“我來做咖啡,你先換衣服。”

顧之橋也不客氣,背對着廚房門,拎着汗衫的領子往上一拉,很快穿上長褲、內衣和襯衫。

她換衣服迅速,可程充和的眼睛更快,電光火石的功夫,就叫她見到顧之橋光潔的後背與內衣一角。

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也曾看過火熱表演,往人家內衣裏塞過鈔票。而顧之橋的內衣樣式,既不熱辣亦不時髦,反而相當質樸,她卻覺得性感。

程充和自覺不應該偷看,偷看完也不該浮想聯翩,可她偏偏看了又想。耳朵發燙,口幹舌燥令她無地自容,又心懷幻想。

強迫自己專注于咖啡,只聽顧之橋說:“換好了。”

說是說好了,襯衫領子一只在外一只在裏面,程充和放下手沖壺,擡手給她拉出來。拇指輕輕擦過顧之橋的溫熱頸脖,她的心狂跳不已。

作者有話要說:顧之橋:為什麽突然背脊一涼。。。

程充和:望天,我什麽都沒看到,我什麽都沒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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