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周景

劉弘醒來, 入目窗外紅彤彤的山茶, 他從榻上坐起,寝室空蕩, 沒有莊揚的身影。回想昨夜摟着莊揚入眠, 劉弘伸手碰觸之前莊揚躺過的位置, 回味他身上的氣息。

房門大開,劉弘留意到門外有一個身影在為杆欄上的花卉澆水。劉弘爬下榻, 慢慢站起, 疼痛在他能容忍的範圍,他緩緩走出寝室, 來到莊揚的身旁。

莊揚溫和看了劉弘一眼, 又去照顧一株春蘭。劉弘也是不語, 趴在杆欄上,看向樓下在井邊忙碌的阿荷,目光最終落在正舞刀的莊蘭。

劉弘教莊蘭的是實打實的刀法,被莊蘭練成了花拳繡腿。

“阿弘, 怎麽在樓上?”

阿荷發覺劉弘, 納悶沒看到他過來啊。

“阿弘兄, 昨夜和兄長睡。”

莊蘭把刀收起,仰頭看樓上的劉弘和莊揚。莊揚專注于照顧花花草草,劉弘聽聞,偷瞥了眼莊揚。

“阿弘兄抓霍大,被霍大的刀割傷,昨夜好晚還來找兄長, 還拿我的繡衣針去縫傷口。”

莊蘭話多,一口氣把昨夜的事說完。

阿荷大叫:“霍大抓到了?”

“霍大昨夜被阿弘和段游繳抓了。也不打聽打聽我們二郎和弘兄是什麽交情,教他在牢裏長蟲。”

阿易提着竹簍,拿着鐮刀從屋內出來,他臉上還帶着舊傷,腿腳倒是利索了。阿易比劉弘大,也厚着臉皮喊起弘兄來。

莊揚嘴角微微上揚,是一個悄無聲息的笑,被劉弘捕抓。劉弘也笑了,覺得今天天氣真好,陽光明媚。

“二郎,我回去了。”

“我陪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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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你腳也傷着。”

劉弘一瘸一拐下樓,莊揚目送,見他小心挪動腳下,吃力地樓梯,心裏不是滋味。

好會,劉弘走下一樓樓梯,莊蘭看到說:

“阿弘兄,要不要我扶你。”

莊蘭體貼的伸出一只瘦瘦的手臂,被劉弘拍開。

“阿弘,你先別走,我喊大慶背你。”

阿荷在身後喊,劉弘自顧在前走。

劉弘在家裏修養,劉母每日煮雞蛋炖魚,且每每念叨他,不許他再随段游繳抓盜賊。劉弘怕母親擔心,也把心收了,乖乖在家待着。

“阿母,怎麽還有雞蛋?”

劉弘端起碗,看到碗中的一顆蛋,這兩日,他吃了好幾個雞蛋。雖說家裏養雞,也就只老母雞,下不了這麽多蛋。

“二郎送的,趁熱吃。”

劉母剝開雞蛋,遞給劉弘,雞蛋冒着熱氣。劉弘接過,兩三口吃完。雞蛋能換錢,而且還挺值錢,劉母都給煮了,給兒子補身體。

雖說務農掙的錢,不如抓盜賊給的賞錢多,但是務農劉弘不用受傷,劉母也無需提心吊膽。

幾日後,劉弘傷好,将筍幹、魚幹、菇類等幹貨收好,裝筐,打算用馬托着上縣裏售。正在裝載,見莊蘭跑來說:“兄長要去縣裏看阿平,阿弘兄去嗎?”

“我正好也要去縣裏。”

莊家馬車依舊,只是換了一匹馬。

劉弘駕車,載上莊揚和莊蘭。莊蘭開開心心坐在正中,将莊揚和劉弘隔開,一路叽叽喳喳不停。

“兄長,她們在看你還是阿弘兄?”

路過涞裏,采桑女們再次圍觀。

“看你兄長。”

“哼,不給看。”莊蘭張袖遮擋,又說:“不是,她們在看阿弘兄。”

劉弘今日穿着新裝,梳着好看的發髻,而且他不只背負弓箭,身旁還靠着柄長刀。他英武豪邁,惹人注意。

車抵達縣裏,将莊家兄妹送往顏夫子家。劉弘下車,跟随在莊揚身邊,像莊揚的随從。在家總是沒規矩的莊蘭,到別人地頭上,則顯得文靜、禮貌。

顏宅的仆人,将莊揚迎上堂,堂上已有位客人。莊揚看到這位客人,停止了腳步,他顯得很震驚。劉弘這才将座上客打量,這是位二十歲出頭的男子,:他身上穿着青袍,相貌堂堂。莊揚看着男子,男子也在看莊揚。顏夫子詢問:“子慕,你和莊生相識嗎?”

劉弘茫然,莊蘭扯劉弘的袖子,低語說:“是周先生。”

莊揚走至青衣男子身前,伏地行拜禮,青衣男子執住莊揚的手,将莊揚攙起,他對顏夫子說:“我年少時,曾授業予他,說來慚愧。”莊揚侍坐在一旁,恭敬喚他:“先生。”

師徒在一起,簡直賞心悅目,都是儀貌出衆,風清月朗之人。

莊揚看周景的目光,飽含仰慕之情。突然遇着失蹤多時的周景,莊揚即震驚又歡喜。兩人先是和顏夫子閑談,繼而便就一起離開廳堂,并肩走入後院。

他們在聊些什麽,劉弘站得遠聽不到。自見得周景,莊揚神采煥發,他臉上始終帶着笑容,他交談時興致勃勃,劉弘從未見過莊揚如此健談。

他的二郎,将他遺忘在一旁。

劉弘悶悶不樂坐在馬車上,莊蘭和阿平過來找他,然而就是他們的話語,也句句不離周先生。

“還以為周先生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再不會回來了。周先生走的時候,兄長可難過了。”

“周先生剛從漢中歸來,阿蘭,你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去纏他。”

“知道啦,我以前小嘛。”

莊蘭無所謂的擺擺手,她小時候很喜歡周景。

“他是二郎的師父?比二郎沒大幾歲吧。”

劉弘覺得怎麽會去請這樣一個夫子,以往曾聽說二郎有過一位老師,還以為像顏夫子這樣白發蒼蒼呢。

阿平說:“弘兄,周先生當年到竹裏避難,他學問多,舅父就請他來教兄長讀書。”

莊蘭說:“他以前就住在阿平的房間裏,還教我彈琴呢。”

“是教我彈琴,你老是來搗亂。”

“哼,先生也教過我呢。”

劉弘起身,将馬車上的竹筐搬下來,他挑起擔子,準備離開。

“阿弘兄,我跟你去。”

“阿平,我去商肆賣貨,午後回來。”

劉弘跟莊平交代,莊平應聲好。

劉弘挑擔離開,莊蘭跟在身後,劉弘駐足,喝斥:“還不回去。”莊蘭委屈低着頭,抱怨:“阿弘兄今天好兇。”劉弘這才意識到自己确實兇惡,他以前從未訓過莊蘭。

“你一個女孩兒,不怕半道被人劫走。”

“不怕,有阿弘兄在。”

兩人來到商肆,劉弘拿出一個麻袋,将幹貨擺在上頭,莊蘭殷勤幫忙。一大一小,蹲在地上,看着過往來客。

“阿弘兄,賣東西要吆喝。要像這樣:賣筍幹、賣魚幹啰。”

莊蘭拉開嗓子,學四周的商販吆喝,她吆喝聲帶着稚氣。

劉弘賣東西,一向不吆喝,也能賣掉,不過有莊蘭幫吆喝賣得快,不會就有兩人過來購買。

“阿弘兄,我想吃餅。”

一個賣芝麻餅的人,挑擔從人群裏走過,莊蘭眼尖,一眼瞅見。

“給。”

劉弘給莊蘭兩個銅錢。

莊蘭很快買來一個大芝麻餅,對半分劉弘一塊。莊蘭開開心心咬餅,吃得滿嘴香,還不忘贊:“阿弘兄真好。”

兩人正在吃餅,突然一位富家奴仆裝束的人前來,打量籃筐裏的幹貨,豪氣說:“都要了,得勞你挑過去。”

“要送去哪裏?”

“對街就到。”

劉弘将剩餘的芝麻餅塞入口中,拍拍手上的餅渣,将擔子挑起,跟随仆人前行。莊蘭跟随在旁,眼睛在仆人身上轉悠,絲毫不怕生。

仆人領着劉弘來到一處奢華的大院,院中仆人成群,而且衣着華美。院子很大,樓閣壯麗。莊蘭抓住劉弘的手,往劉弘身旁靠,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地方。

“送廚房去,在前面。”

劉弘将擔子挑過去,發現是一處別院,他未見有廚房,心裏生疑。

“廚房在哪?”

劉弘一回頭,哪還有仆人的身影,反倒蹿出數位拿木棍的健仆,二話不說就朝劉弘打來。

“阿蘭,快躲籃子裏。”

劉弘踢翻一只籃筐,莊蘭機智地鑽進去。

今日本就心情不悅,再遇到這樣莫名其妙的事,劉弘怒氣很大,他抽出扁擔,使出本事,将這六七位健仆打得落花流水。

“是誰在算計我,給我出來!”

出來售賣物品,劉弘沒帶弓箭和刀——怕吓着買主,此時劉弘扛着只扁擔,普普通通的一支竹扁擔,在他手裏就是樣利器。

健仆們哎呦哎呦從地上趴起,朝堂門退去,不知何時,堂外站着一位盛裝的肥碩男子,男子身邊還有一位老熟人,正是章長生。

“阿父,你這下該信了吧,他很厲害!”

“跟這些飯桶不同,十個飯桶都不如一個劉勇士!”

仰慕的眼神,贊譽的話語。

這位像頭蒼蠅一樣煩的富家子,蹦跶到劉弘身邊來,興奮地搓着手。

“劉勇士,多日不見,還記得我吧,我是長生呀。”

劉弘揮起扁擔,強忍住揍他的念頭。

莊蘭掀開竹筐,拍拍頭上的幹蘑菇,疑惑打量着章長生。

“你就是竹裏劉弘?”

章父詢問,他的聲音洪亮如鐘。

“正是。”

劉弘将掉落的貨物撿回籃筐,對于臨邛巨富,他也沒打算去阿谀奉承。

“我看你有一身武藝,願到我這裏當員護院嗎?”

即是巨富,難免被盜賊盯上,何況現在世道不太平,臨邛許多富賈都被匪寇騷擾過。

劉弘把最後一捆茶樹菇丢籃筐裏,站起身看着章父說:“家中有老母要照顧,多謝青睐。”

“把你母親一起領來,有地方給她住。”

章父覺得這不是問題。

“對啊,劉勇士,豐鄉都快成賊窩了,你還是趕緊帶家人搬來縣裏住。”

“你看那些房間,随你挑,你要住哪間都行。往後你就教教我武藝,陪我玩耍,閑空時,就看看院子,逍遙自在。”

章長生踮腳才将胳膊搭在劉弘肩上,他長得眉清目秀,正讨好對劉弘笑着。劉弘拉開他的手,對章父行下禮,說:“多謝厚愛,我劉弘就是個種地的粗人,過不慣縣裏的生活。”

劉弘挑起擔子就要走,章長生着急,喊他:“劉勇士,你別急着走呀。”

“劉勇士,還可以商量啊!”

“劉勇士,你不想當護院,那我請你當我師父啊,別走別走!”

劉弘加快腳步,怕他追出來糾纏。

章長生還真想追出來,不過被章父喝止,他怨念的望着劉弘離去的背影,唉聲嘆氣。

遠離張宅,莊蘭才皺眉說:“阿弘兄,那人好吵。”

看吧,連話唠的莊蘭都嫌棄他。

作者有話要說: 章長生:真是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呀

劉弘:找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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