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捕霍

一早, 羅鄉的游繳将人召集起來, 領着亭長、伍長等人,還有一位豐鄉的少年, 前往羅溪頭抓人。動靜很大, 在隊伍出發前, 早有人跑去霍大家通風報信。霍大卧在席上呼呼大睡,突然被堂侄的大呼大叫吓醒。

“不得了, 游繳派人要來抓你, 連劉犬子也來啦!”

“劉犬子?他一個豐鄉人來抓我作甚?”

霍大撓撓肚子,睡眼惺忪。

“前些日, 我們不是把莊家二郎劫了, 劉犬子來尋仇了。”

“我劫莊二郎幹他什麽事?”

“聽說莊二郎是他恩人呀。”

“不就是劉犬子, 毛都沒長齊的小孩,把你吓成這樣。”

霍大動作敏捷穿好衣物,背起刀,從屋後溜走, 對于在屋中哭泣的妻子, 壓根沒理睬。

待羅鄉的游繳們前來, 自然是又撲空了。霍大家除去一個哭哭啼啼、蓬頭垢面的女人,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外,哪還有霍大的蹤跡。

一群人原路返回,也不沮喪也不洩氣,撲空是常有之事,羅鄉這些負責捕抓盜賊的人, 對于抓霍大的态度相當敷衍。

返回路上,劉弘問一位和霍大同村的亭長,霍大還有沒有別的藏身處,亭長說:“有時也會去羅溪頭的黃家找他相好,那相好叫黃三花,還是黃二花。”又有人說:“霍大是條漢子,我們羅鄉這麽多人都抓不到他,你劉犬子有多大能耐?”

劉弘不予理會,問得羅溪頭就在鄧村附近,他返回鄧村,到鄧定家打探羅溪頭的情況。

“黃叟有個小女兒叫三花,聽說是霍大相好,黃叟家我去過,好找,就在溪邊上,他家土院倒了一面……”

畢竟相鄰,鄧定對黃家很熟悉。

“劉勇士,一個人前去可得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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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一個人。”

劉弘道謝,辭別鄧定。

夜黑風高,羅溪頭的石橋邊,劉弘蹲在草叢中,身邊還有一人,正是老段。師徒搭配,幹活不累。

“小子,我豐鄉的游繳跑羅鄉來抓人,不是欺他們羅鄉無人嗎。”

“這霍大劫誰不好,這下可栽了。”

“師父,一會霍大出現,你不必出手。”

“小子別太狂,為師可聽說霍大武藝高強。”

老段用力往手臂上一拍,拍死一只肥大的蚊子,他蹲在草叢裏喂蚊,就為抓奸——并不是,老段其實也有點興奮。

師徒兩人等至深夜,終于等着霍大,這人提着酒,哼着小曲,走到石橋時,還停下來撒尿。

“師父,是他嗎?”

“是他。”

老段見過霍大,認得出來。

劉弘不着急,他等霍大撒完尿,扯扯褲頭,往前晃悠幾步,才張弓飛射一箭,正中肩膀。

“哎呀!”

霍大痛呼一聲,撲倒在地,滾落到溪邊及膝的草叢裏。

劉弘收弓上前,查看霍大,見他一動不動躺在溪畔。溪畔有石頭,想他恐怕是磕暈過去,劉弘低身将霍大身子翻過來,不想霍大突然起身,拔刀朝劉弘身上就要捅,劉弘側身閃避,大腿還是挨了一刀。霍大得逞便就拼命地往前跑,邊跑還邊咒罵。

劉弘顧不得查看傷口,他再次拉弓,他想照着霍大的腿射擊,霍大很狡猾,低身往蘆葦叢裏逃竄,夜色昏暗,尋常的弓手很難瞄準他。

“啪”一聲,箭再次飛出,霍大應聲而倒。

這一箭射中的是霍大的腿上。

“阿弘!”

老段上來,察看劉弘傷勢,劉弘說無妨。

這次師徒二人一起去蘆葦叢裏抓霍大,霍大仍一瘸一拐跑着,不過速度緩慢,被老段一腳踢倒。劉弘上前繳走霍大身上的刀,霍大抱着傷,疼得大叫大罵。

“我教你知道,我是豐鄉劉犬子。”

劉弘揪住霍大衣領,口吻兇惡。

“你可知我為何抓你?”

霍大仰躺在草叢中,傷口火辣辣地疼,他惱怒說:

“我不就劫了莊二郎,我沒殺他沒害他,你這頭瘋犬到處追我做什麽?”

“教你剝他衣物,還傷他!”

劉弘兩拳揍下,照臉打,疼得霍大呲牙咧嘴,滿口血。

老段拉開劉弘,将霍大一繩子捆了,綁在馬上,押去見羅鄉啬夫。

羅鄉那些游繳、亭長臉上無光,已不在老段師父考慮範圍,都是抓盜匪嘛,大義舉,還用分是管哪塊地兒。

領着賞錢,老段和劉弘騎馬歸鄉,已是深夜。老段說劉弘:“到我家來,讓阿思幫你上藥。”劉弘說:“不用,二郎家有藥。”

兩人在丁西坡分道揚镳,老段揮揮手,不忘說句:“這就要去找二郎邀功了。”

劉弘想辯解幾句,老段已經哈哈哈哈的離去了。

騎馬奔跑,加快傷口流血,雖然在路上用布條包紮傷口,抵達竹裏,劉弘的一只褲筒還是濕淋淋,被血浸泡。

深夜,莊家已關門閉戶,劉弘叩門,阿易開的門。阿易見劉弘褲子上的血,吓得不行,張嘴要喊,被劉弘捂住。

“別驚醒他人,讓二郎幫我包紮下就行。”

阿易這才鎮定下來,想攙扶劉弘,劉弘拒絕,自己上樓。

登上樓梯,劉弘回頭對提燈照明的阿易說:“霍大被我和段游繳抓了。”阿易歡喜,用力拍劉弘肩膀,聲調提起說:“弘兄真是條好漢,我沒看錯你!”劉弘額上冷汗劃過,他食指無名指放在唇上,做了個噓的動作。

阿易将劉弘帶到莊揚寝室,阿易扣門喚二郎。

莊揚很快将門打開,見到劉弘與及他衣服上的血,連忙将劉弘攬住,攙着劉弘進屋,“二郎,我自己走”,莊揚不聽,抓住劉弘的胳膊不放。莊揚自己的腿傷并未痊愈,攙扶劉弘時,表情顯得痛苦。

“怎麽傷成這樣!”

莊揚扶劉弘躺在榻上,他讓阿易舉燈,他檢查劉弘傷口。

“二郎,阿弘把霍大抓了!”

阿易急于分享這個大快人心的事,莊揚置若罔聞,他挽起劉弘褲筒,将包紮的布條拆開,布條全是血乎乎,已看不出原本顏色。

“阿易,将燈照過來!”

莊揚低頭檢查傷口,傷口深,且還在流血不止。莊揚未加思索,從衣架上取來一件絲袍,胡亂折起,捂住劉弘的傷口。他驚魂未定,慌亂不已。

“二郎,傷口需要縫合。”

劉弘忍住疼,他伸手去碰莊揚的手,莊揚雙手顫抖,手指上沾染劉弘的血跡。聽得劉弘的話,莊揚才仿佛清醒般,行動起來。

“阿易,你去将阿蘭喚醒,拿針過來。”

阿易立即離開,去找莊蘭。

“阿弘,你捂住傷口,我去拿藥。”

莊揚奔到箱子旁,将藥水、布條取出,他很快回到劉弘身旁,見劉弘還清醒着,正看着他。莊揚深吸口氣,坐在榻旁,他抓住劉弘的肩,力氣竟很大,他披頭散發,沮喪地像似要哭,他說:“阿弘,往後再不可這般吓我。”

前一刻鐘,莊揚還在睡夢中,突然劉弘就帶着傷來找他,血乎乎一片,令人害怕。

“二郎,只是皮肉傷,不要緊,你別慌。”

劉弘伸手去摸莊揚驚魂未定的臉龐,兩人頭靠在一起,四目交視,不想莊蘭已站在門口。

從莊蘭那角度看,像似阿弘兄躺在榻上,而兄長貼上去,兩人臉貼在一起,像似做什麽奇怪的事。

而且兄長長發披肩,身上還只着件單薄的絲袍。

莊蘭捧着針線,大聲說:“兄長,針線拿來了。”

莊揚轉身,從莊蘭那邊拿走針線,忙碌一番,吩咐:“阿蘭你背過臉別看。”

“兄長,我不害怕,我幫你按住阿弘兄的腿。”

莊蘭好奇看着劉弘的傷腿,她不怕血,瞪大眼睛看着兄長拿起尖銳的針,在燭火上烤。

“二郎,我來。”

劉弘掙紮起身,他額上都是冷汗。莊揚摁住他,輕語:“我來縫。”

劉弘失血過多,虛弱疲憊,他此時像個無助的人,任人擺弄。所以莊蘭那丫頭壓他的腿,因緊張将指甲掐在他肉裏,他也由她去了。莊揚的縫合手法,實在相當疼,莊揚的手顫動,臉色看着比劉弘還蒼白。他沒幫人縫合過傷口,往時劉弘也不曾受這樣重的傷,流這麽多的血。然而此時将劉弘送去找醫師,已不現實,不說夜路難行,劉弘在半道上可能也會失血昏厥。身邊沒有其他人能幫忙,莊揚只得自己來。

待将傷口縫好,莊揚擡頭看向劉弘,他發絲為汗水浸透,眼中的情感複雜。

“兄長,阿弘兄好疼的樣子,你拉線,他就皺眉頭。”

莊蘭趴在榻旁,她等兄長縫合完才敢說。

劉弘示意要揪莊蘭的辮子,莊蘭捂住頭跑開。

“阿蘭,去睡吧。”

“好吧。”

莊蘭依依不舍,她走出門,又返回,将腦袋探進來,劉弘瞪她,她做了個鬼臉才跑開。

莊揚為劉弘傷腿纏布條,幫劉弘将沾染血液的褲子脫下。劉弘光着兩條大腿,他低頭,不敢看莊揚。莊揚若無其事,從衣箱中取出自己的一條褲子,遞給劉弘。

趁莊揚背對收拾水盆、沾血布條,劉弘迅速将新褲子穿上,還算合身,褲筒有點短。

因腳傷,莊揚的行動力有限,他把房間稍微整理下,便就落榻歇息。

兩位病患躺在一起。

劉弘轉身看他,莊揚說:“睡吧。”

劉弘疲倦得不行,卻不舍得睡,他看莊揚拿起竹簡,似乎要做閱讀,劉弘喚他:

“二郎。”

“嗯?”

“二郎也睡吧。”

莊揚這才熄滅燈,背對劉弘側躺。

黑暗中,劉弘逐漸貼近莊揚,将莊揚摟住,莊揚想撥開劉弘的手,手卻被劉弘握住。

“我抱會就放開。”

“二郎身上的味道很好聞。”

劉弘臉貼着莊揚的背,如願聞到莊揚身上香草的氣息,他合眼沉沉睡去。

覺察劉弘已睡着,莊揚拉開劉弘摟在他腰間的爪子。莊揚坐起身,又将油燈點燃,他睡意全無,他坐在劉弘身旁,注視劉弘的睡臉。他擡手觸摸劉弘的眉眼和鼻子,劉弘睡得很沉,全然沒有知覺。莊揚發出幾不可聞的一聲嘆息,他收回手,幫劉弘拉上被子,挨着劉弘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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