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虞督盜
今日軍中比武, 霍與期見劉弘攜帶上弓箭, 他以為劉弘是要參與。
“軍中有一位原任職信朝的射聲校尉,能左右開弓, 且百發百中。官兵皆喚他許射聲, 只怕你不是他對手。”
霍與期跟徒弟透風報信, 他即為幕僚,對軍中的事無所不知。
劉弘回:“先生, 我只是來旁觀。”
“公子射術過人, 為何不參與?”
“我即是公子,就不必去搶士卒的獎勵, 比武在于選拔, 我占一席位, 他們少一席位。”
劉弘參與的話,自然可以顯露武藝,但是要顯露武藝的方式有很多種。
在竹裏,劉弘接觸過貧困的老兵, 他們有過人的技能, 卻得不到賞識, 他懂卑微者的機會十分可貴。
“不想公子是位仁愛之人。”
霍與期連聲稱贊,這徒弟的思想境界比他高。
“我只是認識這樣的一個人罷了。”
那是一個極其溫柔的人,就是一頭貘,一條犬,都深受他恩澤,何況乎人。
“是那位書寫官職, 教你禮儀的莊郎嗎?”
霍與期聽劉弘說過這麽個人,劉弘談起他話語柔和,飽含深情。
劉弘點點頭,再不多言,他走至劉父身邊坐下。劉父還帶着一位男孩,正是無疾。對于兩個兒子,劉父更滿意劉弘,不只是因為覺得虧欠劉弘,也因為劉弘最像他,而無疾性情軟弱。
無疾即不好武,就拉他來看比武,讓他擁有男子的氣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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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弘深覺這個弟弟像莊平,想是父親往時待他兇惡,他心有怯意,就是此時,他也睜着雙不安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一側騎兵們的皮甲和武器上。
比武開始,先是騎射,果然如霍先生所說,許射聲的射術無人能及,除此外,另有五六人的射術也算得上超絕,在劉弘之上。
在臨邛最擅長弓射的莫過于老段,而劉弘習得他八九成的技能,不想到了司州,這身武藝,實在算不得頂尖。
騎射後,則是搏鬥,這是最精彩的部分,各種兵器,各種打法都有,劉弘看得熱血沸騰,躍躍欲試。劉無疾看得臉色蒼白,想走開又怕挨父親罵,只得硬着頭皮目睹血汗飛灑,利刃交接。這番看下來,劉弘覺得自己要是揮着環首刀上場,他恐怕一個也打不過。今日來參加比武的士兵,都是軍中的精銳。
未料差距如此之大,心中雖有小小沮喪,可也為父親高興,劉軍勤于操練,軍法嚴明,和今日那些拉大旗造反的劣馬劣卒,有天壤之別。
劉父起事前,本是豫州刺史。十多年前,信朝皇帝被殺,大臣扶持幼帝登基,劉父千辛萬苦回到信朝,十載的奮鬥,才成為一方高官,卻因朝中佞臣的讒言,險些被誅殺。信朝茍延殘喘,早日薄西山,劉豫借此機會造反,并領着将士一路攻回司州。他本就是司州人,在司州招募衆多才俊,深得百姓擁護。
信朝幾次想剿滅劉父,均遭敗績,反倒讓劉豫在幾年間壯大了聲勢。
這日比武結束,劉弘私下拜見許射聲,許射聲知曉他是主君之子,樂意教他左右開弓。這技能不好練,但實戰有用途,無論哪一只手受傷,另一只手可以替用。
比武結束的隔日,大軍便啓程前往齊地。劉弘自然是跟随,一同前去的還有他弟弟無疾。
連日相随下,劉弘和弟弟睡在一個帳篷,自然就相熟了。從無疾那邊,劉弘知曉無疾長至八歲,才被帶到劉父身邊。蔡氏畢竟是女子,撫養時一味寵愛,劉父常年征戰在外,一年也管教不了幾次兒子。無疾因此文弱,沒有将士的氣概。
他好讀書,不好武,在行囊裏偷偷夾帶詩文,還請求劉弘不要告知父親。
“不會說。”
劉弘拍拍他頭,這弟弟畢竟年幼,軍旅生活風餐露宿,他又嬌生慣養,想來是十分痛苦,這點“食糧”,他不會繳走。
“注意藏好。”
劉弘可不想因他害自己一起被訓。
“嗯,兄長我會小心。”
無疾十分感動,拿雙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劉弘。
“天氣炎熱,此時也睡不着,随我出來練刀。”
劉弘從兵器架上取下兩件武器,帶着弟弟到帳篷外。帳外星光照耀荒野,月光明亮,兄弟二人在草叢中耍刀。
劉父出帳到外頭巡視各營,往兒子們所在的帳篷望去,正好見劉弘在教無疾舞刀。他遠遠看着,沒有上前。劉父早已在霍生那邊,聽得比武時,劉弘那一番“比武在于選拔,我占一席位,他們少一席位”的話語,他這兒子賢能,而且相當自信。
大兵壓境,齊地的反抗微弱,士卒老病,實在無力阻攔。劉弘在騎兵中,跟随士兵沖在頭陣,打的不是惡戰,劉父便就随他去了。
劉父自是不希望兒子有任何危險,将領他多得是,而這兒子,可是他的子嗣。
拿下齊地,駐紮士卒,劉父帶領部将登上城樓,指着遠方的山與海說:“往北是汪洋一片,我在齊地的征伐到此為止,子敬,這郡守官印予你,早些讓百姓安居樂業”。劉父身邊站着的是一位謀士,都喚他子敬先生。此人其貌不揚,跟随劉父多年。“主君,此地有漁鹽之利,臣在此經營半載,便可輸運稅賦,助主君大兵南下!”
夜晚,慶功宴,将士們論功行賞。劉弘參與宴席,夜深未離去,而是和謀士們在一起。聽謀士們和他父親商議軍事,有人主張乘勝把信朝殘留的小政權滅了,統一中原;有人主張無需管這腐敗軟弱的小朝廷,将兵南下,征讨吳地。
劉弘起初真是聽不懂謀士們和他父親到底在商議什麽,後來他熟知天下各方勢力,并且能看懂軍事圖。他很少會發言,傾聽而已,并熟記心中。
搬兵回程的路上,霍與期告訴劉弘,齊地的富饒,遠遠不及蜀地,若是打下蜀地這樣的天府之國,每年可輸送許多錢財糧米,足以平定天下。
在蜀地生活長大的劉弘,自然清楚,此地漁稻豐足,若不是天災人禍,蜀民随随便便就能過衣食無憂的生活。而這樣的蜀地不只有竹裏,還有他的二郎。
莊揚的寝室,窗朝庭院,清早起來,便能看到窗外盛開的紅色木槿。由春及夏,庭院中的花草,增添不少,争奇鬥豔。
從睡夢中醒來,天色正早,莊揚悠然着衣梳洗,他穿的是一身官吏的服飾,朱色長袍,很适合他。莊揚端雅白皙,平素在家,喜歡着素色的衣服,倒是難得穿件朱色長袍。
每每清早莊揚騎匹白馬,出現在城西通往郡府的巷道上,便有不少年輕女子,偷偷躲在窗邊觀看。郡府離莊家有段距離,莊揚選擇騎馬,并因此學習如何駕馭馬匹。郡府中的要官,許多都以馬車代步,郡府外車馬成片,相當擁擠。莊揚只是小吏,就不為難阿易,還是自己騎馬。
莊揚的職務清閑,每每清早去拜見郡守,午時不到,便就可以歸家,任職二月餘,真正繁忙的也不過三四日。
這等閑職沒有任何獲得提拔的機會,莊揚卻挺喜歡,職務不過是主持祭祀,寫寫祭文,擺擺貢品,而且俸祿還過得去。
今日也是與一衆郡守的小吏們在堂下等候郡守,若無什麽事,小吏拜見後,即可離去。莊揚出廳堂,到院外牽馬,遇到秦書佐和章掾史,這份清閑職務,便是由章掾史舉薦莊揚擔任。
“莊掾史,每每見你匆匆歸家,天色尚早啊,不如我們三人到酒肆裏聚聚。”
秦書佐年長莊揚三歲,性情倒不如莊揚沉穩。他今日難得清閑,沒被郡守留下寫文書。
“莊郎他啊,還能有什麽事,定然是回院中伺候花草。”
章掾史熟稔,莊宅他也去過,他可是不只一次,見莊揚在院中摘花修草,澆水抓蟲。
莊揚粲然一笑,看得路過的虞督盜失神。本不是要笑予他看,無心之舉。
“看吧,被我說中了。”
“莊掾史,花雖好,可不如女子嬌媚啊。”
秦書佐拍拍莊揚的肩,朝莊揚眨了下眼。
他和章掾史都有妻室,孩子也都有了,莊揚尚未婚。莊揚美姿儀,所以他雖然是位小吏,連章掾史都喜歡喚他莊郎。
“即是要飲酒,怎可少了我。”
虞督盜湊過身來,他英武高大,把瘦小秦書佐給比了下去,可憐的秦書佐只到他肩頭。
莊揚等三人是文職,虞督盜是武職,而且虞督盜還是縣尉之子,來頭不小,不樂意且也不好拒絕。
“虞督盜,相合酒肆見。”
章掾史雖不知這位傲慢的武夫,怎麽突然想和他們喝酒,可他都已提出,也不好拒絕,只能順其自然了。
“好。”
虞督盜一身甲胄,身上攜帶長劍,就他這架勢,也不知道相合酒肆的飲客見着他是何種表情。
莊揚這邊想着,不覺目光落虞督盜身上,而虞督盜也正在看他,四目相對,莊揚收回眼神,對虞督盜行禮道:“我們先行過去了”。
莊揚和秦書佐騎馬離去,他們在路上悠然交談,秦書佐不免提起虞督盜,說他:“此人是官宦子弟,平素跋扈,唉,這酒怕是喝得不痛快了。”
秦書佐自顧在前哀聲嘆氣,不想虞督盜早跟随在後,他獨自駕車,超越秦書佐時,秦書佐分明感受到了虞督盜冷厲的眼神。
這一日的酒喝得自然是暢快,虞督盜自顧豪飲,目光偶爾會看向莊揚。秦書佐等三人輕語交談,說的都是生活瑣事,老婆孩子,兄弟姐妹。
離開時,章掾史特意将莊揚留住,叮囑他:“虞督盜怕是對你有什麽念頭,聽聞蔡鹹有一女嫁入虞家,是虞督盜的嫂子。”
莊揚多謝章掾史提醒,他倒不怕什麽蔡女,蔡家族已垮掉,至于虞督盜對他有什麽用意,莊揚不甚在乎。
日子如常,夏日一過,便聽聞大司馬又派出使君前往錦官城,這次來的人馬還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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