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薛家上京

一開春，沉靜了整個冬天的寧榮街越來越熱鬧，人來人往的，瞧上去就熱鬧非凡，路上各種鋪子小攤子都開門做着生意。

不到午時，長長的一條馬車隊慢悠悠朝着寧榮街走來，騎着馬走在最前頭一看就是主子的少年人長得倒是不錯，但這嘴角一直噙着笑，眼珠子四處亂瞄，白白的添上幾筆浪蕩和傻帽。

這少年人後頭跟着四輛轎子和長長的馬車隊，每輛馬車看上去都滿滿當當的，如此長的隊伍，這麽多的辎重，讓圍觀的平民百姓忍不住猜測着這群人的身份。

在京城這地界，老百姓多多少少有那麽點子自覺，路上瞧見裝飾不錯的轎子馬車或者隊伍，都會自覺地讓路，這兒可不比其他什麽小縣城，當官的有爵位的惹不起的那是一堆堆的。

要知道，有句老話說得好，在京城這地兒，一塊磚頭砸下來，十個人裏有九個是當官，剩下那個還有當着官的親戚。

同樣的，京城的纨绔只要有那麽點子家教，再怎麽鬧騰，也比外省的纨绔要聽話許多，即使他們背景更加雄厚更加不能招惹。

先別提什麽禦史，就單說一不小心踢到鐵板，分分鐘全家掉腦袋的節奏，哪家的大人多多少少都會看顧着點。

車隊朝着寧榮街越走越深，不一會兒，就停在了榮國府的大門口，薛蟠擡頭瞄了下榮國府的大門，“敕造榮國府”這五個字怎麽瞧怎麽與有榮焉，這會兒心情更是好得不行。

“奶奶，姑娘們，已經到了榮國府。”

薛蟠身後一小厮對着後頭的轎子這麽一嗓子，腳夫們很自覺就放下肩頭的轎子，轎子旁邊站着的嬷嬷和丫頭們紛紛掀起門簾子扶着裏頭的人出來。

最前頭的轎子裏緩緩走下來一個穿金戴銀保養得非常不錯的婦人，這婦人身披織錦緞子做的披風，頭戴各種精致又珍貴的首飾，僅僅頭上那一顆龍眼大的南珠，就能看出此人極為富有。

第二頂轎子裏走出下一個俏姑娘，面色頗為紅潤，年紀也就10歲左右，可這臉蛋兒端的長得秀氣大方。

這姑娘并沒有怎麽打扮，頭上零碎帶着幾根金釵，身上穿着蜀錦做的衣服，但瞧着，倒是又幾分老舊。

随後的轎子裏，走下個更加年紀小的姑娘，這姑娘可跟前頭站着的姑娘完全不同，不僅長得美，而且打扮的格外華麗，頭上的金釵跟不要錢一樣死命插着，看着都讓人覺得脖子疼。

不僅如此，身上這身衣裳，手上那對金手镯，無一不是精致又昂貴的，通生的富貴氣息擋都擋不住。

最後一頂轎子裏走下的姑娘年紀就大了，眉心那一點痣瞧着頗為不凡，不過頭上并沒有帶什麽首飾，身上的衣服也差了許多，也就比那些走着的丫頭好了那麽一丁點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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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媽扶着鄭嬷嬷的手，擡頭望着氣派非常的榮國府大門，臉上笑容更加燦爛了。

“嬷嬷，這榮國府不愧是國公府，薛府就算再怎麽有銀子，也沒這麽氣派。”

“奶奶說的可不就是麽，薛家就算是有錢，有些東西還是不能用。”

等着幾個主子走得到一塊兒，薛姨媽扯着身邊的薛寶釵和薛蟠，細細的囑咐着，“颠簸了那麽久，總算是到了，蟠兒，寶釵，待會兒進了這榮國府的大門，都規矩着點，尤其是蟠兒，等見了你姨父，絕對不能胡鬧。”

薛蟠這會兒還算是聽話，随意點了個頭表示知道了，只是眼神還是到處飄浮着，不一會兒，就停留在後頭香菱丫頭的身上。

香菱低着頭跟在薛寶林身後，從頭到尾都不敢說話，薛蟠望了會子，嘴角一勾，似乎想到什麽好事兒。

榮國府早就聽聞薛府的人快到了，如今門房一聽見動靜，立馬就打開了榮國府的大門。

周瑞家的早就在門口等着了，如今門一開，興沖沖得就跑出來迎接，人還沒近前，就對着王婉君行了個禮。

薛姨媽上下打量着這個婦人，感覺頗為熟悉，“你可是姐姐的陪嫁丫頭。”

周瑞家的點點頭，“姨太太啊，奴婢可不就是從王府出來的麽，如今，姨太太就叫奴婢周瑞家的即可，這大老遠的，姨太太可累着了？快随奴婢進去吧。這幾日裏，二太太一直都巴巴的望着，就等着姨太太呢。”

薛姨媽一聽，臉色更加和煦，“倒是姐姐費心了，這麽盼着我，倒是讓我寵若驚了，這就快些進去吧。”

周瑞家腳剛擡起，眼神又不自覺瞄向身後那幾個丫頭，不是聽說姨太太只有一兒一女麽？怎麽如今站着三個丫頭？這兩個丫頭尤其是站在中間的那個，長得一點不俗，穿戴更是富貴逼人。

薛姨媽回頭看了眼薛寶林，眉頭一蹙，“周瑞家的，可不快些走，小心你家太太知道你耽誤事錘你，後頭跟着的，她們自會從角門進去的。”

“唉，姨太太這就走了。”

聽薛姨媽這麽一說，周瑞家的對後頭那兩小丫頭也沒了興趣，擡步就帶着她們母子三人從榮國府正門口走進去。

三人一走進去，這許久都沒有開啓的大門又一次關上了。

“姑娘，還不走麽？”跟在薛寶林身後的劉嬷嬷臉色有點無奈。

薛寶林站在門口，擡頭看着榮國府的大門，半響都沒有動靜，薛府的所有下人全望着她，氣氛詭異的有點尴尬。

榮國府的小厮看看這位，又瞄瞄那位，最終嘴角一撇，什麽玩意兒，有本事也從姨太太肚子裏爬出來，這麽幹站着有什麽意思。

王嬷嬷又嘆了口氣，伸手扯了下香菱的袖口，香菱擡眼望了她一下，便點頭走到薛寶林身邊，細聲軟語道，“姑娘，還不進去麽？這麽多人圍着也不好。”

薛寶林眉頭深蹙，一瞬間她是非常不滿的，這種等級上的差距，怎麽想怎麽不爽，曾幾何時，她已經淪落到要從小門進去了。

不過此時此刻，她能說什麽嗎？簡直憋得慌。

“姑娘，後頭梅姨娘差不多就該醒了，還是早點準備好屋子比較妥當。”

“那走吧。”

說罷，擡腳朝着一邊開着的角門走去，王嬷嬷望着她瘦瘦小小的身軀，再一次嘆了口氣。

姑娘啊，就算不服，又能怎麽樣？這兒可是奶奶她姐姐的地盤，就說往後成親相看人家，也還得指望着太太不是，如今的太太可得罪不起。

小厮翻了個白眼才帶着她們走入榮國府，等到了二門處，又有等着的丫頭們接應，這幾個十五六歲的丫頭們稍微打量一下前頭穿戴不錯的兩人，也沒多說，便繼續帶着人朝梨香院走去。

這會兒，榮國府這些丫頭們早就知道這幾人是從角門進來的，眼神中不自覺就帶出點子趾高氣昂，下巴也提高不少。

到了梨香院，薛寶林稍微一瞄，這梨香院範圍還真不小，打掃的也夠幹淨，完全可以住下他們這些人。

随意帶着香菱和王嬷嬷四處晃蕩了一下，就在偏院給自己找了個院子住下。

主院她是沒希望動的，頗有自知之明的薛寶林剛好選了個不好不壞的院子。

有了院子，王嬷嬷就指着人開始收拾，旁的人如何她不知道，但她們姑娘的東西着實不少，穿的用的都是頂頂好的，想要再找齊一副可不容易。

此次上京，雇了那麽多船，索性大多都帶了來，屋子裏的家具都要換掉，這工程量可着實不小。

更不用提那些女兒家的東西，零零碎碎的，整理起來頗為麻煩。

這頭一間屋子都還沒整理妥當，那邊薛姨媽已經帶着她那對兒女回來了。

薛姨媽見着人已經開始收拾屋子了，也沒說話，只是薛寶釵瞧着臉色有點不好看，就算選的是偏院，也該等着她們回來再收拾才是正理，尤其看見薛寶林進進出出那些家具物什，臉色更加難看。

薛姨媽扯了扯寶釵的手，“你不開心也只是你自己不開心罷了，她那些東西都是你父親給的，要怪就只能去怪你那偏心眼的父親。”

薛寶釵僅僅蹙眉了片刻，等眼神一轉，臉上又帶出了笑意，“娘，不過是些窮顯擺的東西，女兒又怎麽會放在眼底，還是快些收拾比較好。”

站在偏院門口的薛寶林把薛寶釵的話聽了個真真切切，非但沒不高興，反而嘴角一彎，笑得分外得意。

你們都不知道本姑娘家財萬貫吧，本姑娘有錢就是任性，這些東西可早就不是他那便宜爹送的。

就算是他便宜爹，都可能弄不來這麽好用的家具，每當這個時候，薛寶林都要感慨一番，這人啊，看東西可不能光看外表，否則就很難發現某些隐藏的細節。

忙活了大半天，午飯也是匆匆解決的，這會兒王嬷嬷才告訴薛寶林說屋子全都收拾妥當了。

坐在院子裏曬太陽的薛寶林點點頭，邁開步子朝着偏院的主屋走去，這主屋是最先開始收拾的，可住的人可不是她薛寶林，而是她生母梅姨娘。

此刻的梅姨娘早就沒了昔日的風光，瘦的皮包骨頭臉色也特別難看，一路上受的罪并不少。

若非如此，薛寶林也不會讓人開藥讓她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