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你騙人

第二日清晨，薛寶林找了個借口匆匆請安離開後，回到偏院便洗去臉上的胭脂水粉，換上準備多時的男裝。

榮國府裏的寶二爺喜歡貪睡，賈老太太疼他，故意把府上請安的時間推後了一個時辰，也因着這個原因，賈府上下如今這個時辰都還沒怎麽動靜。

薛寶林就帶了采青一個丫頭，兩人離開偏院後全都低着頭走路，一聲不響不動聲色就來到了偏院後頭的小門處。

守門的劉婆子守了一晚上的門，全身都凍得顫顫發抖，兩眼皮都睜不開了，主仆二人都快到她跟前了，她才聽見動靜爬起來。

“采青姑娘來了？”劉婆子瞧見面前走着的是采青姑娘，一張老臉瞬間綻放，要有多谄媚就有多谄媚。

采青從兜裏拿出一兩銀子，“劉媽媽，我們兩個如此忙活，也挺長時間了，規矩你我都懂，就不用多說，待會兒換班記得說一聲，好處少不了你們的。”

“唉。”劉婆子拿着手上熱乎乎的銀子，當着采青的面狠狠咬了口，瞅着銀子是真的，小心揣兜裏才打開門，“姑娘快走吧，這會兒外頭也沒什麽人。”

見人已經走出去了，劉婆子迅速關上大門，躲回被窩裏頭，一下又一下摸着懷裏的銀子，總覺得這時辰都沒那麽難熬了。

門外不遠處，就停了輛藍色帆布馬車，外表看來普普通通，一點都不起眼，薛寶林和采青都坐上車後，馬車夫淡定自若駕起了車，這架勢這底氣，一看就是老勾當了。

進了寧榮街，外頭人就開始多了，各路馬車也潇灑走過，沒多少人注意薛寶林坐的這輛車。

“姑娘，沒人跟着。”采青松了口氣，“說起來那位寶二爺可真是辦了件好事，不然我們哪裏能這樣安安靜靜出府。”

薛寶林點點頭深表贊同，“采青，榮國府外圍住着的丫鬟婆子太多，看樣子還得晚上才能回去，等會兒辦了事就到處逛逛吧。”

“那太好了，整日待在榮國府，都膩味了。”采青激動地差點站起來，兩眼放光滿臉期待，一出寧榮街，就迫不及待掀開簾子到處看。

薛寶林有些無語，剛剛跟劉婆子說話時，這丫頭還挺穩重來着。

熱熱鬧鬧的寧榮街上，賈環帶着一小厮悠閑自在邁步走着，一掃往日的諸多抱怨姿态，臉色反常的頗為愉悅。

“今日爺的這雙羊皮靴子，看着就暖和，難怪爺今日起的那樣早。”賈環身後的小厮背着書袋子，滿臉的讨好恭維，只是這臉長得有點寒碜，賊溜溜的眼珠子一瞧就不像什麽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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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厮名叫王忠，是榮國府的家生子，他老子和老子娘在榮國府地位都相當卑賤，一個倒糞桶一個看馬廄，這厮能被派到賈環身邊做書童，若沒有王夫人的意思在裏頭，王熙鳳再怎麽說也不會挑出這樣一個打臉的人物來。

不過這小子也乖覺，慣會讨好賈環，端出一副跟賈環共榮辱的姿态，賈環瞧他順眼，倒也沒拿他怎麽樣。

“什麽叫難怪！不就是雙鞋子麽，至于爺怎麽大驚小怪！”賈環撇撇子，一副傲氣不屑模樣。

王忠立刻點頭，“可不是，爺可是榮國府的三公子，一雙鞋子值什麽？唉，爺，剛剛那馬車，好像是從榮國府那個方向走出來的。”

賈環眉頭一挑，眼神落在那輛匆匆走過的馬車之上，這馬車上沒榮國府的标記，趕車的也瞧着眼生，似乎不是哪個主子的車夫。

“沒準是哪個不要臉的，竟然還敢坐馬車出來。”爺都是走路上學的，府上那些丫鬟婆子倒有馬車可以坐，真是豈有此理，倒是要看看，這爬到爺頭上的到底是什麽人。

賈環二話不說就開始追，王忠愣了一下也跟了上去，完全沒有勸阻的意思。

這馬車速度并不算快，主仆二人小跑着也能跟上，王忠瞧着一邊的車簾子還被撩起，想必是車裏人故意如此的。

想到此處，也不得不感嘆命運了，人家一小丫頭，就能如此逍遙自在，他這個做哥兒書童的，連月錢都是最後才能拿到手。

車子慢慢遠離寧榮街，賈環咬咬牙，還是選擇跟上去，等跑的氣喘不止準備放棄時，車子總算停在一家大酒樓外頭。

“爺，我們到了。”車夫率先跳下馬，對着車裏的兩位姑娘輕聲叫喚了句。

躲在後頭的賈環終于瞧見了車裏的人，是兩個年紀都不大的小公子，身上批着大毛的披風，露出來的皮膚都雪白雪白的，只是正眼瞧着，總覺得沒見過這幾人，府裏有體面的人物，賈環自認為還是聽清楚的。

“你只去喝茶吧，我們一時半會兒不會出來，不過，最多也不過半個時辰。”采青對着車夫細細囑咐了幾句，才跟着自家姑娘走進這妙味軒。

“兩位客觀可有定位子？”妙味軒剛剛開業，還沒有完全整理好，不過幾個小二都是在的，眼尖的瞧見兩位富貴人進來了，端出笑臉跑過來招呼。

“樓上可有雅座？”

“有呢，現如今還沒開業，雅座都空着呢，客官上頭請。”妙味軒被打掃的極為幹淨，薛寶林伸手摸了摸樓梯的扶手，并沒摸出什麽灰塵來。

“客官放心吧，我們妙味軒從上到下都幹幹淨淨，掌櫃的每天都會檢查，光打掃的婆子就有五個。”小二一邊說一邊露出得意自豪的表情，“京城裏頭可沒幾家酒樓能有我們妙味軒幹淨。”

小二推開二樓的一個雅間，屋子裏一看就比外頭上檔次，“你們這兒都有些什麽好菜色？”

“客官，我們這兒好菜色可多了，早點就有二三十來種，常見的有豆腐皮包子、什錦包子、肉包子、素菜包子、梅花糕、栗子糕、綠豆糕等等，不常見的大多都是宮裏的老禦廚們做出來的精致糕點，例如杏仁佛手、香酥蘋果、豌豆黃、金絲酥雀、如意卷、菊花佛手酥等，客官可以仔細看這小冊子上的東西。”

這小二嘴還挺巧，一口氣說了一大堆，還字字清晰，薛寶林随意點了幾個，小二就下去了。

“姑娘，這妙味軒品種還真多，當初金陵的酒樓就比這兒差遠了。”

采青低頭看下光可照人的桌子，內心還是蠻震撼的，就單單這個幹淨樣子，坐着吃飯也舒心，難怪王掌櫃能那樣神氣。

薛寶林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說起來，王掌櫃跟着她也有段時間了，只是沒想到，他能如此聽話，而且執行的如此好。

如今沒什麽人，自然上菜特別快，僅僅盞茶時間，薛寶林點的十來樣菜就已經端了上來，“公子，外頭有個自稱是榮國府三少爺的想要見您，說剛剛看見您進來了。”

“三公子？”薛寶林一時沒反應過來，疑惑無比看向采青。

“三公子就是榮國府二老爺的第三子，名叫賈環，聽說名聲并不好。”

“讓他過來吧。”薛寶林托着下巴看向屋外，榮國府就是麻煩，不僅奴仆多，主子也多，一個不小心，就被看見了。

賈環帶着王忠光明正大走進雅間，一副趾高氣昂的姿态。以往的他可沒那銀子進這麽好的酒樓消費，如今一進來，其實也就表面上能裝裝樣子罷了。

“坐吧。”薛寶林擡眼仔細打量這位環三爺，自己對他的印象，真的什麽都沒有，如今一打量，覺得這小子還挺可愛的，底氣不足就底氣不足，何必要努力裝出一副我高高在上的姿态。

喲，衣服邊角都快揉破了。

“嗯，不知姐姐是什麽人？”賈環坐下後，如此近的距離，自然就瞧見了薛寶林的耳洞。

“我是梨香院的二姑娘薛寶林，環三爺今日不去上課，怎的跟着我來到了此處？”

“瞧姐姐趕車的車夫面生，又是從榮國府偷偷溜出來的，一時好奇而已。”賈環說罷，拿起一塊豌豆黃就吃了起來，剛剛做好的糕點特別好吃，比他在榮國府吃的那些好多了。

“呵，你就沒想過，我是偷了榮國府的東西跑出來的？如今被你發現了，豈還能讓你回去。”薛寶林嘴角勾出淡淡的笑意，眼神似有似無定在他拿着的糕點身上。

“唉呀媽呀……這……這有毒！！！”賈環砰地一聲跳了起來，趴在一邊用力扣嗓子，就是在旁邊看着的小厮王忠，都被吓得滿臉蒼白。

“撲哧，你還真是好騙。”說罷，也拿起一塊豌豆黃吃了起來，那小模樣，要有多得意，就有多得意。

“你……你騙人！！！”

“我何時騙了你？我說了什麽确定的內容嗎？”薛寶林聳聳肩，大眼睜得要有多無辜就有多無辜。

賈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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