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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朦胧如紗。

微雨拂面,清冷而潮濕。

一個男人從雕花石拱門中慢步踱出,黑色雙排扣意式手工西服熨帖在他身上,顯得不能更優雅修長。

鐘哲立在佳士得拍賣行的樓前,擡眼望去,華燈初上的外灘,二十世紀初的繁華凝駐至今。

鐘哲讨厭一切低俗的事物。

數個世紀的動蕩過去,出身舊家的他,早已清楚自己是僅存的稀有動物。

此刻,亞洲區的負責人緊跟在他身後,親自送他到門外,他們用英語輕聲交談。

“鐘先生能将趙無極的畫拿給我們做秋拍壓軸,實在是不知該如何感謝才好,差一點就沒有像樣的東西來充封面。”負責人誠摯又熱切地比着手勢,頓了頓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補道,“當然也不好說完全沒有,就是肯定要比不過那家了。”

如此這般的感謝詞,鐘哲已經聽了幾車。他不甚介意地笑了笑,心裏更滿意的是負責人在他面前示好的坦誠——就是不能輸給老對頭蘇富比。

在旁的當代藝術部董事亦用純正的中文幫腔道:“這真是東海缺少白玉床,如今可沒有金陵王,全靠鐘先生江湖救急。”

這恭維話說的俏皮又雅致,在場的衆人都笑了起來。

鐘哲則淡淡提醒:“我的規矩各位都知道的吧。”

“那是當然。”負責人保證道:“鐘先生肯拿出來的東西,再不濟也不會流拍。怕是又要創出新高。”

只要是鐘家拿出來的藏品,是絕不允許有流拍的,否則再無下次。

以鐘家在藏界的地位,絕了和他家的買賣,等于自絕于整個收藏界。

臨別前,當代藝術部董事不忘之前提的事,“鐘先生問的那幾幅常玉的畫,我會盡快給您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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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禮節性地握手道別。

跟在負責人身旁的助理見縫插針,殷勤詢問鐘哲,“您需要喊車嗎?”

鐘哲擺了擺手,面上客氣疏離,語聲溫和,“謝謝,不用了,我就住在半島。”

半島酒店同在外灘,相隔不過對門。

天空依舊飄着小雨,萬國建築立在光影裏,遠處江上船燈明滅,有種時間凝滞的錯覺。

鐘哲脫下西裝,甩在背上,絲毫沒有回酒店的意思,踱着步享受這樣的夜晚。

他拐進不遠處的上海總會,如今已是華爾道夫的廊吧,要了一杯GLENMORANGIE十八年份威士忌。這裏已經不如幾年前了,沒有了駐場爵士歌手,來的客人也悄悄起了變化,幸好老房子的氛圍還是他喜歡的。

鐘哲看了看牆上挂着的老照片,嗯,他在家族相冊裏見過的可比這多。

坐在三十幾米長吧的起始處,看着窗外雨中行人,鐘哲能感到酒吧中有幾條美人魚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穿得一向考究,做派又是典型的貴公子,最要命的是他那張臉,遠遠勝過那些公子哥,比起大明星也不差什麽。

鐘哲這副模樣,別人不把他當凱子釣,對不起他那身出衆的氣質。

一個面容姣好,舉止優雅的年輕姑娘坐到他身邊,點了杯Mojito,紅唇襯着白白綠綠的玻璃杯身,很是養眼。

鐘哲喜歡美的事物,只是在伊頓讀書時,他發現荷爾蒙的對象是男人。等進了劍橋,暑假與同學結伴去佛羅倫薩,看到大衛像時,同去的幾人轉了一圈發現不見了人影,回頭去找,只見鐘哲癡癡仰望雕像,一步也沒挪開過。

和他同寝的James笑他,“嘿,Jonathan,該走了。”

其他人也都跟着起哄,他們念起聖經裏的句子,“that the soul of Jonathan was knit to the soul of David, and Jonathan loved him as himself.”

“約拿單的心與大衛的心深相契合,約拿單愛大衛如同愛自己。”

米開朗基羅的大衛像,雕刻的正是和以色列王子約拿單傾心相許的大衛王。

“哲,你該不會是同性戀吧?”有人忍不住笑道。

鐘哲已經習慣他們總把哲念得像John。

他無話可說,米開朗基羅是gay,他雕的大衛和約拿單是同性戀人,不管藝術史上的争議,至少在鐘哲看來是如此。

James粗魯地推了推那說話的小子,“去你的,老子怎麽會和基佬同寝。哲只是癡迷藝術。”

自此,鐘哲得了個綽號,Jonathan(癡迷大衛的約拿單),後來畢了業,他幹脆拿這個當了別名,正式用了起來。

坐在他身旁的姑娘覺得時機差不多了,顯然是早早注意到了鐘哲銀質袖扣上的簡寫J,她撩了撩長發,十分自然地搭讪:“hi,”那尾音帶着媚媚的旋兒,“是John,還是Johnson?”

“Jonathan,”鐘哲的嗓音宛似大提琴,他迷人地笑起來,“你聽過以色列王子約拿單和大衛王的故事嗎?”

美人魚頓時擺着尾又靠近了些,臉上顯得興致勃勃。

鐘哲一望即知,對方是認定他上鈎了。

幾分鐘後,女郎聽懂了故事的弦外之音識趣地離開了,她向四下張望,同行接收到訊號,所有惱人的目光就此止息。

鐘哲開始專心品嘗他的夜晚,GLENMORANGIE 威士忌用高地香草和白花的芬芳将他圍繞,他通常會點香槟,今晚卻因為想抽雪茄,換成了威士忌。

他要了一只COHIBA 世紀2號,不那麽濃郁卻層次豐富的口感,讓他很是陶醉。

這是外灘最好的季節,深秋未至,天空澄淨無垢。

鐘哲獨自享受到午夜,方才走了出來,寬闊的車道上已經沒有了幾輛車,白線畫在墨色的地上,有種極簡主義的美感。

細雨已停,清風吹散層雲,露出滿月輝煌的臉,竟連大都市的霓虹都失了光彩。

孤家寡人的鐘哲,怔怔看着那輪明月,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是一個中秋夜。

嘀,嘀嘀——

震動的手機貼着他的胸口響起,鐘哲回過神來,修長手指探入西服的內側掏出瑩瑩閃光的屏幕,一時想不起誰會在中秋節的午夜給他電話。

他微醺着開口,“哪位?”

“鐘哲,是我,高叔。”

電話那頭的聲音低沉而熟悉,一下就将鐘哲的神思拉回了多年前。

父親葬禮後,又過了月餘,鐘哲收到了一個一人多高的包裹,裏面有些信件,小部分藏品,還有父親大量的研究資料和筆記。

跟着包裹同時而來的,便是高叔的電話。

“那些是你父親留在我這兒的,拖拖拉拉,也一直不見他從研究室搬回去……我想,還是那間窗外種滿玫瑰的書房更适合這些東西。”

那是高叔最後一次和鐘哲通話,兩個失去至親好友的男人,一個看着另一個從小至大,一個當另一個師長親友,卻全然不知道此刻該說些什麽來表達自我的心境,便索性沉默了。

又像是某種無言的默契,彼此不願揭起的深藏傷疤,至此竟誰也沒有再聯絡誰。

鐘哲不由深吸了口氣,“高叔,節日快樂!應該是我小輩給你打電話……”

電話的那頭,低沉的男聲打斷了鐘哲的敘舊。

“鐘哲……”

鐘哲甚至能聽到手機裏傳來的略顯沉重的呼吸聲。

心中升騰起強烈的不安預感。

下一秒,鐘哲的預感落地。

他聽見高叔幾乎一字一頓地報出那個數字。

“003,被盜了。”

有那麽兩秒,鐘哲腦中一片空白,就像爆炸的瞬間,沖擊截斷了五感。

“高叔,你說003……”

他艱難地開口。

“鐘哲,003,被盜了。不見了。”

高叔沉重的聲音再次确認了這個消息,過了幾息,他又在電話裏補充道:“我想你該做好準備,應該很快就會有人來找你。你大概要過些日子再回英國了。”

鐘哲緩過神嗯了一聲,在電話挂斷前,他終究忍不住道:“父親當初做出決定那樣艱難,最終還是選擇了交給國家,就是為了防止這樣的事發生。想不到,還是沒能避免。”

電話的那頭只有嘆息以答。

午夜,海關大鐘轟然敲響,夜色朦胧的面紗被擊碎,紛落而下,鐘哲在叮咚聲中漫無邊際地走着。

此刻衆人還暢游在各自未知的夢中,然而無數條消息重複着同一個訊息——003被盜,仿如光點沿着看不見的龐大蛛網,經由各路通訊,或明或暗傳遍世界各地。

這一夜,暗流湧動,注定無眠至明。

作者有話要說:  預收《欠債遍三界》,歡迎收藏。

連續三任弼馬溫造反後,天庭公認最鹹魚的勞駿被派上任。

三萬年後,還是反了。

本該受盡刑罰灰飛煙滅的勞駿,竟被藏下一絲神魂,落凡投胎。

勞駿還活着,震驚三界五域,天帝有令,這回務必不留半點殘渣!

哪知三萬年過去,勞駿因鹹魚而修成三界第一欠債人。

這世道,欠債的是爺,萬萬不能死。

為了追債,諸天神魔違命相争,

一時天上火葬場,地下修羅場。

這是個萬人迷被追讨三萬年爛債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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