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空蕩蕩的大廳,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厚重的幕簾拉下,沒有透進一絲月光。
最先追入的五人,列成并排的兩翼三角陣形,開始小心地探進。
突然,黑暗中亮起一束光。
強烈的燈光裏,成淩舉槍立在當地,整個被照出了身影!
鐘哲心髒都停了跳!
雙方同時響起槍聲。
“哐铛”巨響,一面一人多高的裝飾落地鏡碎成無數片,嘩啦啦散了滿地。
竟然是鏡像。
漆黑一片中陡然出現的僅僅是成淩本人的鏡像,是他利用手電和高大的落地裝飾鏡,巧妙制造的視覺陷阱。
怪不得他要将人引到宴會廳來。
鐘哲大松一口氣。
五人小隊的射擊完全落空,現在他們中的一人反被成淩射殺。
燈光消失,周遭又陷入了更深的黑暗,剩下的四人恍然悟過來,猛地轉身沿着光路逆向回射,成淩原本站立的地方早就沒了人影。
只餘突突突的空射聲。
鐘哲幾乎在明白成淩意圖的瞬間,抓緊于燈光消失之前,确定了這隊敵人所在的大致位置。
兩個呼吸後,燈光再次亮起時,他已能鎖定四人的準确位置,随時準備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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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竟同時有兩道光束亮起,出現了兩個成淩!
然而鐘哲此刻心無旁骛,完全無暇顧及成淩這頭,他必須專心致志扣動扳機,每一次光亮都是消滅敵人的機會,他只怕自己打不準。
這一回是三方的槍聲同時響起。
光束中的人影被擊得粉碎,兩面巨大的落地鏡轟然倒塌,沒有一個影像是真正的成淩,他甚至不在光路對角的路線上,消失得仿如鬼魅。
燈光亦跟着再度消失,射擊全部落空的四人,雖再有一人被殺,一人中彈受傷,到底還有三人,驚懼中,剩餘的小隊隊員自動背靠背聚攏,縮成一個小圈,緊接着就要對整間大廳進行圓弧狀掃射。
不信打不出你!
就在此時,燈光第三次亮起,卻是射向三人頭頂的巨大吊燈,就在光束吸引目光的同時,槍聲已然響過,子彈精準穿過繩索,重疊足有五層的枝形水晶大吊燈轟然落下。
奮力撲逃的三人根本躲不過這滅頂之災,鐘哲跟着打完了剩下的幾發子彈,等到槍聲過去,只有一人勉強從原地爬出半個身子,被等在一旁的成淩迅速結果。
鐘哲眼見危機解除,就要從休息室裏摸出來,不想成淩已沖到他跟前,堵着他重又躲回了屋內。
“還有另一隊,之前被我引去了二樓。”
幾乎話音落地的同時,宴會廳裏傳來大批的腳步聲。
聽紛亂急促的跑步聲,這一隊規模遠遠超過方才那個五人小隊,起碼是翻倍人數。
鐘哲被驚得一動不敢動。
牆的另側,雜亂的腳步很快變得有章法,又過了片刻,腳步聲止息,密室的地縫上甚至出現了極細的一條光線。
外面的人弄來了照明。
是了,這一隊的人數占了壓倒性優勢,不怕亮起燈光暴露己方位置,只求能盡快搜索出鐘哲兩人。
大廳內有人在用純正的英語問話,“東西搜到了嗎?”
“沒有。”
“哼,也不算意外,應該是藏在身上了。”
鐘哲知道他們說的是那片龜甲,自從回了英國,他就再沒有讓那東西離過身。
“既然沒有搜到東西,那就仔細把人搜出來,自然就知道東西在哪兒了。”
暗室雖然隐蔽,但鐘哲心知對方人多,搜索出來只怕是時間問題。
外間的談話聲到此停止,周圍也不再有槍聲,一切又回到了鄉村過于寧靜的夜。
黑暗。
狹小、密閉,甚至連轉身都困難的空間。
以及死亡,一步步在逼近的死亡。
鐘哲漸漸連槍都要握不住了,這一夜比他想得更漫長。
重重壓力與多種刺激之下,閃回沖破意志的堤壩,洶湧灌入腦中,開始劇烈地侵襲他所有的感官。
經了先前的槍戰,鐘哲已經消耗了大量的意志,此刻神志開始崩退,現實感正被一點點剝奪。
原本與他并排站立的成淩,敏銳察覺到鐘哲紊亂的呼吸,他很快意識到,鐘哲的創傷後遺症複發了。
然而在這狹小的暗室中,他既無法出聲及時打斷鐘哲的幻境,也沒法亮燈讓他回到現實。
只有試一試別的感官刺激了。
成淩靠上前去,伸手将鐘哲攬進了懷中。
對方削瘦的後背貼入他的臂彎,成淩用強勁的右臂勾住鐘哲的前肩,将他整個身軀攬住,左臂則自然貼合在他的腰間。
懷抱是如此溫暖而有力,像壁爐的炭火緩緩滲過鐘哲的後背,努力蔓延向他漸已發冷的四肢。
熟悉的黑暗正如深淵誘惑着鐘哲,他此刻立在深淵邊緣,前方有個熟悉的老朋友正在不停地呼喚他——來吧來吧,來吧……
那裏一如他熟知的寒冷,死寂,卻也令人輕松,放棄了所有恐懼掙紮。
那裏,還有他的家人。
他不該一個人回頭走開,是的,從一開始就不該這麽走開……也許,再進一步,就在那兒,在那裏他們都還在等着他。
忽然間,有一股完全不同于深淵氣息的暖流拂過,就在他耳邊,頰邊,頸邊,貼合得那麽近那麽緊。
那是那樣一股生氣勃勃的暖流,完全不同于此地的寂冷,那是讓人忍不住回身想要去捉住的生氣。
鐘哲猶豫了,松動了,卻還沒有轉身,更沒能移動腳步。
氣息始終萦繞不去,暖意現在已懷抱起他的全身,在那兒,鐘哲幾乎能清晰瞥見生氣中勃勃的綠色,聞到極淡而熟悉的柑橘混合着馬鞭草的味道。
味道,強烈的味道,将他猛地扯出了懸崖邊。
現在,他立在夏日屋後種滿柑橘樹的坡地上,看着不遠處溪邊林地間,布滿星星點點的馬鞭草。
無比熟悉的家的味道。
鐘哲艱難地找回了道路,摸索到緊擁着他的懷抱,閃回退去,随時還可能潛伏出來,然而至少此刻,他已離開深淵,回到現實。
他擡起右手勾住了成淩攬緊他的右臂,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無事。
鐘哲已然明白那味道的來源——是浴室裏的香皂。
那是母親生前用莊園所産閑來制作的配方,這麽多年過去,無論是妹妹還是他的卧房,用的都還是這一款。
密室外,搜查的腳步聲亦同時回到了鐘哲耳中。
有人離得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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