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僅僅幾分鐘前,歐洲之星的站臺上。
鐘哲與前方的目标隔了兩個車廂,緊随其後登上了列車。為了不引人注目,他破天荒頭一回乘坐起普通車廂。
走道狹窄,鐘哲慢慢往前行進了一個車廂。
封閉式的環境讓他的感官越發緊張,穿過兩側的乘客向前時,不得已的碰觸都內化為侵入式的動作,閃回開始出現,旅客的說笑聲和當年那對夫妻旅行中的說笑聲重疊起來。
終于穿過人群,挪到兩節車廂的中間,鐘哲猛地斜靠在車體側板上,他不斷深呼吸着,掏出白色藥瓶盯着它看了幾秒,他深知自己對環境壓力的處理已至臨界點,再不采取措施病情随時可能複發。
藍色小藥丸被輕易吞下。
鐘哲起身,繼續往前車走去,隔着兩道門,他看見身着深咖色毛衣的目标徑直進入了餐車。
等到鐘哲穿過最後一節普通車廂,來到過道即将進入餐車時,走道左側的盥洗室,門突然彈開,有人蹿出來用沾滿液體的手絹猛地捂住鐘哲的口鼻。
打開的盥洗室門剛好擋住了走道後側的視線,而前方就是餐車,隔門上露出的半截玻璃窗內,身着深咖色毛衣的男人正冷冷盯住鐘哲,看着他奮力掙紮,嘴角漸漸扯出古怪微笑,眼神冰冷如毒蛇。
他的背後,餐車酒保只能看到客人高大的背影,整個擋住了隔門的玻璃窗,似乎正向外瞧着什麽。
“您和人約在這兒碰頭嗎?”酒保随口問道。
“哦,是的。”客人緊盯着隔窗後,沒有絲毫回頭的意思。很快他又道:“看來,我的朋友喝醉了,我得去幫把手。”
餐車的隔門被按開,不一會兒酒保擡頭,眼見客人攙架着一個年輕的男人走了過來,喝醉的人頭低得很低,又幾乎是抵靠在客人的肩頭,所以酒保完全看不清年輕男人的臉。
他移開目光,重又忙起自己的事。
本該昏迷過去的鐘哲,此刻竟還留有幾分意識,只是行動上已連提手都覺得艱難。
藍色藥丸和迷昏他的藥産生了化學反應,使得他沒有立刻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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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哲想要大喊引起注意,發出的卻是輕微的嗯哼,仿佛酒醉的人夢中呓呼。
綁架他的男人當着酒保的面裝作關心地對他說了幾句,又将他拉得離自己更近些。
鐘哲厭惡已極,直覺反胃欲吐,這下倒更像了。
絕望之時,鐘哲想到了成淩。
他生性高傲挑剔,少年失父和後遺症更加劇了他的與人隔離和早熟,多年來他習慣了獨自面對所有困難,從未想過依靠誰。
現在,他莫名想起了這個人。
列車還沒有開動,該死的,這家夥不會真趕不上火車吧。
之前自個在挂電話時說的那句巴黎見,不過是調侃加點挑釁的話,那家夥不會當真吧。
鐘哲心慌,又想成淩是親口答應了半小時內會趕到的,他可不像言而無信的人。
只是,這人怎麽還不來?!
鐘哲使勁拖慢架着他的人,對方陰森地瞧了他一眼,将他又架起些,方便走路。
毫無反抗之力的鐘哲,右手因被架起的姿态而擱到了胸前,走動間,指尖甩入領口,剛好觸到西裝內袋的筆帽。
他奮力一勾,簽字筆跟着右手同時滑落下來。
這個動作花光了鐘哲所有的力氣,他不知道這有沒有用,但他知道,他得盡可能多地留下痕跡。
鐘哲被半架着拖進了一等車廂,與餐車的連接處正位于車廂的後部,是擺放行李的地方。
形狀各異的西洋樂器将鐘哲包圍,縫隙間才能窺到前半車廂的景象。
一群樂手模樣的人正圍在那兒交談,乘務員被隔擋,問話,要求飲食,忙得不可開交,這群人自顧自熱烈交談着,沒有人注意到後方的情況。
看起來像個樂團包下了整節商務車廂。
架着鐘哲的男人,将他放下扔到邊上。
眼前露出一張慘白的臉,以鐘哲此刻的精神狀态,那張臉上每一處線條都像蒙克的《吶喊》沖他撲來。
這是個亞裔混血的光頭男人,眼珠的深處帶着丁點兒綠色,像團幽火望着鐘哲。
他陰森古怪的笑着,低頭對鐘哲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還沒有昏過去,不過應該也快了。這節車廂都是我的人,不用多費神思了。”
他開始轉身撥開樂器盒,像在挖掘什麽更深的東西。“鐘先生不是想跟着我去我那兒嗎?等到了地方,我一定好好帶你瞧瞧我的收藏。”
外部架上的樂器被撥開,巨大的低音大提琴盒顯露出來,黑色琴蓋正對鐘哲掀開,裏面漆黑了無一物,只剩一個特制的人形空洞,仿佛無底深淵。
鐘哲眼看着自己被折起手腳,依着縫隙塞了進去。
無法動彈的特制提琴盒,恰如一具人形棺材。
藥物已經完全剝奪了他的身體控制權,現在只有意識還半存着。
這感覺糟透了。
鐘哲使勁瞪大雙眼,拼命掙紮卻連指尖都未曾移動。
琴蓋落下,幽閉黑暗從四面八方包圍住他,将他裹得越來越緊。
緊接着,箱體輕微地震動了一下,随後就再無動靜,無聲無息起來。
列車開出。
一切都似乎為時已晚。
所有想要極力避免的舉措,最終都推向了最糟的結局。
現在,鐘哲從精神到軀體,都徹底重回了16歲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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