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臨近傍晚, 鐘哲看了眼天色, 太陽雖還挂在天上,已沒了多少力氣。
他拿起桌子上的白色藥瓶,吞下藍色小膠囊, 最後起身又檢查了遍裝備,紮緊運動鞋, 出發。
屋子裏靜悄悄的, 高叔陪着可可下午就出門逛地攤了, 晚上還要去吃夜市。庭院裏,只有成淩立着,顯然已等待了一陣。
鐘哲自客廳穿出來,不由自主向他半跑過去, 幾步就跨進了庭院。臨近行動,因緊張而多少有些慌亂的樣子落在成淩眼裏。
他穩穩看着鐘哲,等人到了跟前, 不慌不忙開口, 成淩的聲音沉靜而安定, “只是去探探情況,不用擔心。”
餘晖從他身後灑落,落了幾絲在鐘哲的眼角發梢, 換了心境, 鐘哲總覺得成淩雖然還是那副不動如山的老樣子,目光看着他的時候,到底是有些不同的。
他笑着應了, 成淩看着他道:“不過,不管有沒有危險,紀律要先明确,晚上技術上的意見聽你的,行動上的所有決策都要聽我的。”
鐘哲點頭,勾勾嘴角,“知道了,絕不敢再犯。”
兩人開上吉普往山裏去。
這兩日抓緊辦完了所有手續,今晚借着夜色,正是查探的好時機。
已近深秋,車子才進山道,兩旁原已泛黃的層林在暮色中斑斓成片,濃淡相疊,空氣裏散發出幽幽腐葉的味道。
成淩在車中聯系了鏟屎官。
“你已經就位?很好。周圍都探查過了?沒有可疑人等。嗯,地下太深,環境又複雜,應該用不到通訊,你做好地面警戒和聯絡就好,萬一我們過點還沒能出來,就呼叫增援。”
等成淩布置妥當,車也到了地方。
鐘哲下了吉普,站在紅漆城牆之外,見天邊已只剩幾絲霞光,青墨色的天空中圓月出現在明樓的後方,再有一天就是十五了。
山中寒氣漸漸圍攏逼人,滲入肌膚。
鐘哲收回目光,見成淩正望向遠處,隐隐夜色中,有一支小隊在快速向他們移動而來,等到了跟前,總共是七男一女,八人都穿着标準的夜行裝。
所有人先敬過禮,随後一位國字臉,年紀稍長的精瘦漢子出列和成淩打起招呼。
成淩聽完彙報,轉頭向鐘哲介紹,“這是今晚協助我們的機動小組,這位是隊長,代號張宇,這些是他的組員。”
雙方報過姓名和代號,一一握手,接着就準備開始行動了。
鐘哲拿出陵區圖紙攤在車蓋上,一回頭就見張宇招呼組員們,從包裏開始往外不停地掏東西,邊掏邊對鐘哲道:“頭兒也沒和我說要帶什麽,除了行動組原有的裝備,咱們組又合起來琢磨了些,也不知道對不對。我想着甭管用不用得上,先都帶上再說。”
鐘哲看着地上已經擺出來的各式物件,洛陽鏟、探針、鈎、爪、繩、網,連手套和防毒口罩都沒拉下、雖不全對,但單以行動組的态度來說,已準備得十分認真仔細了,他剛想表揚下小夥伴們。
下一秒,鐘哲就看到了——幾根蠟燭?緊接着是一包白花花的糯米?至此掏出來的東西的畫風開始越來越不對勁了。
張宇一邊嫌棄一邊從包裏掏出個裝着猩紅色濃稠液體的瓶子,接着是一只黑乎乎的動物蹄子,最後竟然還有兩只捆住嘴腳的大白鵝。
鐘哲實在忍不住轉頭去看成淩,成淩倚在車旁,疊手抱胸,正緩緩別開臉去,一副我沒吩咐過,與己無關,高高挂起的樣子。
鐘哲只得再轉回頭來,張宇正和整組隊員一起,兩眼放光地看着他,鐘哲開始頭疼該怎麽措辭才好。
還沒等他開口,張宇已經迫不及待道:“專家同志,您可不知道,這次任務下發後,聽說有機會可以光明正大地見識下地宮,也來個探寶尋寶什麽的,可把大家夥激動壞了,我們幾個行動隊,足有十幾個組掙破了頭。
為此大夥兒還緊急搞了次內部比武大會,咱們組可費了老把子力才把機會給搶過來。
不瞞您說,因為有年齡這條硬性規定,咱今年就是待在行動組的最後一年了,我可得感謝您給咱們弄了這麽個機會,往後這輩子喝酒,哪怕不能說出口,咱都能偷着從頭樂到尾。”
聽了這話,鐘哲越發覺得難開口了,他不得已眼神求救地望向成淩,成淩這才踱着步走到他身旁,直接鎮住了場子。
鐘哲想了想,決定也不繞彎了,直說道:“各位,我們今晚是去勘查地下建築,可能是祭壇,祭殿,可能是其他什麽場所,甚至是從未知曉的場所,但肯定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地宮,冥殿、棺椁,墓穴……”
鐘哲每說一樣,就見着下面衆人的眼睛點亮一度,簡直讓他都沒法往下說。
“這些都不會遇上,恐怕要叫你們失望了。我們這次行動不是去打擾古人沉睡之地的,更不是去盜墓的。”他說着眼神掃過地上那些糯米,狗血,黑驢蹄子。
“地宮陵寝是古人的安息之所,設計時就不會允許再有活人進入,更不可能用作祭祀和開啓寶物的場所。我知道你們直到現在都不清楚今晚任務的具體內容。我們并不是去挖寶尋寶,而是為了驗證一件已有的寶物是否會在特定的場所發揮出特別的效用。
因此今晚,我們只是去探查這個場所是否存在的,如果存在,又是否能發揮開啓寶物的作用,還是說寶物另有秘密只是一個傳說。
總之,今晚的行動是類似考古研究的正規勘探行動,為了不驚動大衆和敵方,所以選在了晚上,加上這個地下建築可能是從未見過的制式,存在危險,所以需要各位協助行動。其他的,并不是大家所期待的那樣。”
鐘哲說完,果然下頭一片哀嚎,引得鐘哲莫名有些對不住衆人的感覺。
成淩忽然在旁開口,“立正。”
不說哀嚎聲立止,所有人當即精神抖擻如竹竿似的筆直插在地上,個個擡頭挺胸,臉上再看不出半點情緒。
“都聽好了,接下來講一講需要注意的情況。”
鐘哲正準備往下聽呢,發現成淩看向了自己,他這才意識到,這是讓他來說說今晚可能遇到的危險。
“呃,進入後可能會遇到兩重危險,一是歲月和天然環境對地下建築造成的未知影響;二是古人建造時,有沒有可能對擅闖者設置機關。如果有,這種機關和地宮中常備的無差別防盜機關應該不同,它更可能是用來篩選合格者進入祭祀場所的。主要就是這兩類。”
成淩見鐘哲說完,接着道:“行動開始後,時刻保持警惕,你們都是富有經驗的好手了,不用我再強調行動紀律和安全。”
成淩又再次看向鐘哲,意思是他有沒有要補充的,鐘哲想了想道:“祝今晚行動順利!”
“行動順利!”衆人點頭。
接下來,鐘哲就着陵區地圖大致講了下路線和探查的方位,就領着衆人直奔陵區內的一角。
到了一處殿宇的門庭前,鐘哲先說明情況,“這裏是享殿,用來祭飨先人的,可以理解為活人用來祭祀亡靈的地方。是後人按照禮制被允許進入的。
這裏是陵區最為安全的進入地點,而且根據鏟屎官彙總來的情報,最近有人在夜晚查探過這裏,從這兒入手應該是可能性最大的。”
夜色中,衆人魚貫而入穿過門庭,碩大的明月下,巍峨的石砌三層須彌臺高聳如山,殘破的石雕,欄板顯出荒蕪景象,其上立着間半新不舊的殿宇。
小組成員分成三路,左右護衛,兩人斷尾,擁着成淩鐘哲迅速進了大殿。
不用張宇吩咐,組員們有條不紊将強光探照燈打開,照亮了殿宇正中供奉的帝後神位,冊寶,衣冠等物。
行動組入殿後先是全面排除危險,接着就分別按方位警戒。
鐘哲則從随身攜帶的包裹裏取出香來,先給殿中供奉的神位上香行禮,随後才開始着手探查。
觀察過整個大殿後,鐘哲将目光停留在了殿中的陳列的各式樂器上。
成淩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有什麽問題?”
“對方的資料裏有提到,明代的陵祭并不奏樂,和歷代不同。”
明代祭祀帝陵,并不用奏樂,顯然這些樂器陳列在此就頗有些古怪了。
鐘哲邊上前查看,邊又道:“記載的文獻裏還談及,明代的禮制是宮殿之中如有樂器陳設,則‘樂器不徙’,也就是說樂器一旦放在某處後,就不能再移動。”
兩旁陳列的案幾上,鎛鐘、特磬、編鐘、編磬、建鼓,篪、排、埙、簫、笛、琴、瑟……一整套祭祀所需用來演奏中和韶樂的器物擺放整齊,品類件數之多,讓人眼花缭亂。
鐘哲思考了片刻,主祭樂器為鐘和磬,他猛然想到“金聲玉振”一說,古人将鐘聲譽為金聲,磬聲則比為玉振,兩者常常并提。
鐘哲有了主意,擡頭對成淩道:“衛,你幫我個忙。”
“怎麽做?”
“看到右側那頭陳列的特磬嗎?就是挂在第一的那個碧玉制的長片形的樂器。你拿上磬錘,等我喊一二三,再一起敲。”
鐘哲自個則匆匆往左側陳列第一的青銅鎛鐘跑,他站到銅鐘旁,拿起鐘錘定了定神,心下一橫,大聲道:“一、二、三!”
金玉齊振,法天則地。
深夜靜谧中,金轟玉鳴之聲悠遠長揚,簡直有古人所說上通天際下至幽冥的效果。
然而,聲響之後,什麽也沒有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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