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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宇斌近來與他聯系頻繁,林小松跟那人提過,自己在北市這邊是租房子住的,職業是廚子,還有一個女兒要養,以此來打破對方隔霧看花的一切幻想,他不是花,頂多是叢生雜草間的狗尾巴草。
周宇斌沒有太過激進,相處之間進退有餘,不會逼人太緊。
他同樣也告訴過林小松,自己不是他想象中的厲害人物,本科畢業當了銷售員,靠着陪酒拍馬屁一點點往上爬,到他這個年紀,真正厲害的人物早可以坐享其成果了,他還得繼續拼着才不至于從高處跌落,父母也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人,交往的朋友三教九流皆有。
林小松就像一顆爆漿的野果,倏然之間變得晶瑩剔透起來,勤于打扮,熱衷起了服裝搭配,盡管都是淘寶上買來的便宜貨。
整件事聽起來雖然像天方夜譚,但他總得試一試,為了女兒,為了以後的生活,他總得邁出嘗試的第一步。
他人的愛慕之情,令林小松感受到了二十七年來從未有過的一種澎湃激情,深夜裏躺在床上,他會止不住地幻想自己的英雄時刻。
時間一下子劃到四月份,春日裏的花開了,前朝舊宮,多少恢弘氣派的宮苑植被叢饒,憑吊賞玩的外地游客多如牛毛,一波接一波,這方賞花的盛景恐怕要持續到立夏。
林小松便是這賞花大軍裏的一員,趁着休息,一早給孩子挂上小水壺,背上小書包,拉着她就去趕地鐵。
樂樂不情不願地“哎呀”了一路。
還在排隊檢票,林小松矮下身跟女兒自拍了一張,細看之後,覺得這張拍得不錯,打算過幾天去照相館洗出來。同時,他還存了一份私心,将這張自帶美顏濾鏡的照片發到了朋友圈。
他在微信上跟周玥說,「小玥姐,玉潭園這邊的花都開了,你啥時候帶柚柚過來玩,這邊小孩可多了。」
周玥回複:「前幾天帶她去過了,你下周六有空嗎,來家裏吃飯啊,柚柚老問我小林叔叔家的小妹妹什麽時候來。」
林小松:「好啊。」
進到園子裏閑逛,父女倆偶遇一群穿着黃色園服的小朋友,一個跟一個,背着小書包結成長隊,帶隊的是四個女老師。女老師将人數點好,柔聲細氣地說:“不許亂跑哦,要是有誰想上廁所怎麽辦?”一個男娃娃搶答:“舉手手。”
樂樂傻愣愣地盯着人家看,發現有幾個小朋友朝她看過來,她趕忙躲到了林小松後面,扯着她爸爸要走。
“他們的衣服怎麽都一樣啊。”樂樂由她爸爸牽着手,走一路,踢踏一路,悶悶不樂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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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松哄她:“你要不要,爸爸也給你買一件。”
“我才不要。”
林小松不放心地看了看女兒,“我們乖乖要不要喝水啊?”
樂樂站着不動,好半晌沒說話,後來忽然哭了,“拗拗姐姐在外面上學,他們還學跳舞,我也想上學。”
林小松摟住小丫頭,拍着背哄了一會兒,“我們馬上也去上啊,爸爸都已經給你報名了,可人家老師說,你年紀太小了,還要再長大點。”
樂樂濕乎乎地耷拉着眼皮:“真的嗎?”
“真的,過幾天爸爸再去給你報一下名,老師要是收了,我們樂樂就可以去上學了。”
樂樂嘴巴一嘟:“老師肯定收我。”
哄得了一時,哄不了一世,林小松始終惦記着給女兒落戶口的事,真想豁出去随便拉個人去領證,大不了結完再離,賠償人家一點損失費。
下午從玉潭園回來,打開朋友圈,獲贊不少,其中就有周宇斌的一條評論。
「是玉潭園吧,我認得門口的那兩頭石獅子。」
林小松醞釀了一下,給那人回複,「有空你也過來玩,裏面可漂亮了。」
他把手機揣進兜裏,隔幾分鐘就拿出來刷一下朋友圈,仿佛心裏暗暗期許着什麽。
令他失望的是,到了家,都沒有再收到新的提示消息。
林小松給自己算了一命,結局兩面,好或壞,硬幣朝上為好,硬幣朝下為壞。
擲三次,卻都是朝下的一面。
他感到無比的掃興,心裏嘀咕一句:去他媽的封建迷信。
大約晚上八點,林小松遠在東北的母親給他打來了電話。按她隔幾個月騷擾一次的頻率,差不多就是這時候。
這回林小松沒有直接挂斷。
林母有些意外,本以為這回還是打不進,她把着手機,聲音微微顫抖:“松松,小峰也去北市了。”
林小松走到衛生間,關上了門:“他來幹嘛?”
“去那兒找工作,他學的計算機,在我們這種小地方哪有什麽好工作啊。”林母吸了下鼻子,換了一口氣,“松松,我讓你弟弟聯系你了,你們兄弟兩個在外地也好有個照應。”
林小松厭惡自己這一大家子,語氣果斷:“我沒法照應他,我也不需要他照應,沒什麽事,你們以後不要再來煩我了。”
“別挂。”林母啜泣着說,“我知道你因為那孩子一直怨我,可我當時也沒有辦法,你還在住院,我們怕你受不了打擊,就瞞着你先把平平的後事處理了。”
林小松咬牙切齒,聲音卻壓着:“她跟着我都好好的,怎麽到了你們手上,我的寶寶就死了!?”
那時候他因為肺部有結節要住院開刀,不得已回了老家,把孩子寄放在他母親那兒,可住院第三天,家裏邊就來了信,平平吃蘋果噎過去了,送去醫院沒搶救過來。
“你爸爸切了蘋果丁,已經切得很小了,誰能想到,她……”
隔着電話線,林小松聽見了他父親的老煙嗓,“你甭跟他說了,聽不進去的,問了多少遍那個野男人是誰,他就是咬碎了牙不肯說,你這個大兒子啊,壓根就沒把咱這當家。”
林母哽咽不已,天底下哪有不心疼自己親兒子的媽。
林小松悲憤到極點,任它多少年過去,他永遠忘不了自己女兒死在了那個東北的家裏,連最後一面都沒見着。這些年走南闖北,獨獨繞開了祖國的東北方。
“你們把我女兒給害死了,那還是我的家嗎!她都會叫爺爺奶奶了,你們的心怎麽這麽毒!”
“松松,平平她……”林母欲言又止,“孩子,你抽空回來看看吧。”
林小松挂了電話,胸膈間氣得起伏發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孩子扔到那個吃人窩裏去。
樂樂聽見動靜,跑到她爸爸跟邊,仰頭看着林小松:“爸爸,你眼睛怎麽又紅了?”
林小松扭頭擦淚,看着樂樂那張小臉,猛地蹲下身一把抱住了她,緊緊地往自己懷裏攬:“我的寶寶!”
凄厲尖銳的聲音劃破黑夜。
樂樂不明就裏,吓了一跳,跟着她爸爸一起哭。
可憐的一大一小,緊抱在一起,淚眼對淚眼。
九點多,洗漱上床,林小松漸漸從方才的情緒裏抽離出來,孩子的忘性更大,喂了點好吃的,這會兒纏着林小松給她講睡前故事。
父女倆挨一起靠在床頭,林小松抱着本格林童話給她在講《灰姑娘》,樂樂聽得一知半解,老是張口問些奇怪的問題,比如什麽是後媽,水晶鞋又是什麽樣子的?
林小松就得停下來給她解釋:“後媽啊,就是爸爸新娶的老婆。”
“爸爸你以後會娶後媽嗎?”
林小松直接被這話逗笑了,“爸爸不會娶後媽的。”
“為什麽呀?”
“因為爸爸不想樂樂當灰姑娘啊。”
“那我媽媽去哪兒呢?”
林小松編的還是以前那個謊:“媽媽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因為樂樂老不聽爸爸的話,讓你背古詩你也不背,媽媽就生氣走了。”
樂樂忽然間淚眼汪汪的,“我沒有不聽話啊,爸爸你打電話讓她回來,好不好。”
“哭什麽呀。”林小松抽出幾張紙巾,給她擦眼淚,“等你哪天背完唐詩三百首,爸爸就打電話讓你媽媽回來。”
樂樂小雞啄米地點頭:“嗯,我背我背,我很快就背完了。”
“你要聽話,以後看見那個在咱們家吃西瓜的叔叔,不許再理他了。”
“為什麽呀?”
林小松想了想:“他老欺負爸爸。”
樂樂皺皺眉,鼻孔裏哼了聲:“那他就是後媽,大壞蛋!”
“好了,今天就到這兒。”林小松給樂樂掖好被子,照着臉頰親了一口,“我們乖乖要趕緊睡覺長個子。”
臨睡前,林小松再次點進了微信,最下方的提示上出現一條“+1”,他盯着看了許久,又擱下了,躺下翻來覆去幾個回合,做了幾次深呼吸,最後重新打開微信,點了進去。
很可惜,只是一條無關緊要的贊。
“笨蛋,自作多情。”他在心裏這樣罵自己。
平心而論,林小松倒也沒有多喜歡周宇斌,只是那個男人無時無刻不在給他制造一種飄飄然的錯覺,火候又把握得恰到好處,隔着一層薄紗,若有似無地跟他玩着調情游戲。
林小松還是頭一回嘗試到愛慕的滋味,內心飄忽所以,無法克制地做起了灰姑娘的美夢,可能還覺着哪一天也能穿上水晶做的鞋子。
再者,因為孩子的緣故,他着急找個人想安定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19923517、一泓清泉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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