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二天,周宇斌将車停在了林小松他們酒店,日料店離這兒大概四百多米,坐落在著名的73號街,與清吧、小酒館毗鄰而建,那邊屬于步行街,汽車通常不讓進。

林小松奔過來時,又被他的幾個同事瞧見了,他還是一貫的神态動作,扭頭回看過去,拿眼睛瞪人家,若是再被取笑“小松啊,你男朋友又來接你啦?”他準會提着嗓門哼一聲,“管得寬咧。”

他嘚嘚瑟瑟的樣子與他初來北市時的那股子怯态,并無二致,本質上都是缺心眼。

周宇斌還是頭一次交往這類人,說實話,俗是俗了點,可相處久了身心放松。職場就好比恩怨江湖,他身邊盡是些講話四平八穩的人,表面上和和氣氣,背地裏卻能幹出倒打一把的狠事。

林小松有別于這些人,有他自己的可愛獨到之處。

周宇斌下車,撐着胳膊看向他:“反正不遠,走過去吧。”

林小松停在他車前:“樂樂還在家呢。”

周宇斌笑了笑,反手拉開後車門,裏面的小人兒笑嘻嘻地蹦了出來,“爸爸,沒想到吧。”

“哼,居然敢跟叔叔聯合起來騙我。”林小松背過身去,佯裝生氣。

樂樂嗦着棒棒糖,開心地圍着她爸爸轉,“嘿嘿。”

有同事還在看熱鬧,問他們去哪兒吃飯,林小松顯出不大樂意的模樣,卻暗合着小激動,一五一十地告訴人家,“就去附近轉轉呗。”

“哦喲,這附近有啥好吃的?”

“瞎打聽什麽。”林小松瞥一眼周宇斌,“甭搭理他們,咱們走吧。”

他牽着孩子一路跟着男人,出了酒店,路口拐彎再直行,太陽還沒完全沉到地平線以下,餘晖在他們背後拉出三道重疊的影子。

“身上這衣服沒見你穿過。”周宇斌說。

林小松害臊,低了低頭,含含糊糊地說:“上周剛買的,還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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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宇斌再次側頭打量了一眼,深藍色帽衫,破洞牛仔褲,從最開始認識到現在,林小松永遠穿得要比他的實際年紀顯嫩,這麽一對比,自己還真有點老牛吃嫩草的意思。

見男人遲遲沒表态,林小松猶豫着開口:“不……好看嗎?”

周宇斌愣了愣,一時沒反應過來,“嗯?”

“沒什麽。”林小松在心底嘆了聲氣:林小松啊林小松,你怎麽這麽笨!

周宇斌後知後覺,勾起一個淡淡的笑:“長得漂亮的人披麻袋應該都好看吧,随便穿穿就行,這點自信還是得有的。”

林小松又是低頭,心裏甜得像翻了個跟頭,“瞎說什麽。”

“下周跟我回家見見我父母吧。”男人的醇厚嗓音落在耳畔。

林小松擡頭,目光發怔:“我、我還沒準備好呢。”

周宇斌笑說:“不用準備什麽,帶着孩子上門吃個飯就行,我媽都跟我唠叨好幾回了。”

“你都跟他們說了?”

“早就說了,照片都給他們看過了。”

林小松小心翼翼地問:“那你爸媽有沒有說什麽?”

周宇斌故意逗他:“誇你長得有福氣,能旺夫,得趕緊領回家。”

“你跟他們說我是外地人了嗎,還……還有個孩子?”

“處個對象幹嘛還分什麽外不外地啊,我爸媽都是老實人,沒那麽講究,再說,他們年紀也大了,過日子就圖個舒服順心。”周宇斌沒頭沒腦地說,“以前的糟心事受多了,他們現在心态比誰都好。”

決定離婚時,他的那個小丈夫跑到他父母這邊來一哭二鬧三上吊,老人家不明原委,還以為是自家兒子虧待了人家,回頭把周宇斌罵得狗血淋頭,一面又苦口婆心地勸他,婚不能離,錢程這孩子是個細心孝順的,這幾年跟着你人家也沒圖什麽。

周宇斌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句,一來他父親剛做完心髒支架手術,受不了刺激,二來被戴綠帽這種事,是個男人都會忌諱。

離婚這事鬧了幾個月,他母親後來不知怎的知曉了緣由,把他喊回了家,态度堅硬,“跟那姓錢的離婚,不瞞你說,我當初就不看好你倆,一個男人整天妖裏妖氣的,哪裏像個過日子的,還有臉跑我這兒來哭,什麽東西!”

“你在想什麽?”林小松看着男人問。

周宇斌抿抿唇,反手握住林小松的手腕,諱莫如深道:“等我把這陣子忙完,咱倆去把結婚證領了吧。”

林小松咧嘴笑了笑,很快又收回去,面無表情地開始回憶心酸的過往,并暗暗憧憬着以後,沒有什麽是熬不過去的,他在心裏給自己打氣:林小松,你可真厲害!

周宇斌無法窺知林小松的一切心理活動,他将這人的細胳膊放在指尖細細摩挲,“怎麽這麽瘦,以後得多吃點了。”

林小松竊喜着問:“下周幾去見你父母啊?”

“你看你什麽時候有空?他們嘛,反正一天到晚都在家。”

“你看我買點什麽好?”

“不用破費,馬上就是一家人了,拎點水果牛奶就成。”

“哎。”林小松喜滋滋地應下。

往步行街深處走,白底黑字招牌,門口還懸着一面和風鯉魚幡旗,就是這家了。昨天林小松在大衆點評上搜過,評分很高,五星推薦。

服務員領他們到裏面的包間,榻榻米結構,脫鞋進,中間一個小方桌,四邊各置蒲團坐墊。整體淺棕原木色,格調雅致。

點餐的時間裏,樂樂沽溜沽溜地打量四周,嘴巴上還嗦着那根棒棒糖,打量夠了,便抻着脖子問林小松:“爸爸,這裏好不好吃呀?”

“當然好吃啦。”林小松沒看她,只伸手招她過來,“來,到爸爸這邊來,我們樂樂也來學着點菜。”

樂樂爬過去,倚在她爸爸身邊。

周宇斌翻着菜單,時不時看幾眼孩子,“這一頁有沒有要吃的?”

樂樂搖頭。

“這一頁呢?”

樂樂還是搖頭。

林小松摸摸小丫頭的腦袋,眼神裏是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縱容,“那你要吃什麽啊?”

樂樂眼巴巴地瞅着周宇斌,“叔叔,可不可以給我看?”

周宇斌笑笑,合上菜單,遞給了她。

樂樂從頭翻到尾,最後只點了一份芥末章魚,她就覺着這個東西長得最漂亮。

林小松噗嗤一笑:“點了就要吃啊。”

樂樂點頭,表情認真:“我吃。”

結果就是小丫頭被芥末嗆紅了臉,張大嘴“啊啊啊”地叫喚,林小松看得挺樂,憋着笑給他女兒遞水。

小丫頭抓着杯子咕嚕咕嚕一口喝光,然後大着舌頭:“爸爸,這個一點都不好吃。”

林小松還在偷笑。

周宇斌湊過去,用兩個人才聽得見的聲音,“行了,別逗她了,你這個當爸爸的,這麽蔫兒壞,嗯?”

林小松耳根發紅,大約是距離挨得太近的緣故。

飽餐一頓,林小松直接打道回府,到家差不多八點半。

在他們家衛生間裏,林小松跟男人摟着接吻,他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大齡處男,以前被開發過,更加食髓知味,心裏空蕩蕩地渴求被填塞滿。

周宇斌也有些急了,粗喘着想更進一步,手已經伸進去了。

林小松恢複最後一點理智,止住了他,舌尖的聲音顫顫悠悠:“我、我女兒還在家。”

周宇斌摟緊他,吻他頭發,“等我忙完這陣,我們就去領證。”

林小松微微喘着氣:“知道了,你都講過一遍了。”

樂樂抱着手機在客廳看動畫片,林小松整理完衣服出來,跟女兒說:“你好好在家呆着,爸爸把叔叔送下樓。”

樂樂頭也沒擡,嗯了聲:“知道了。”

門一開,不巧遇上了對門老太太,她用一種猜忌尖刻的眼神審查林小松,想從中嗅出一點見不得光的隐晦故事。

林小松松開了周宇斌的手,先他一步,下了樓。

到樓下,周宇斌問他:“你跟你對門關系不好啊?”

林小松不想談這個,“就那樣,你快回去吧,明天不是還要上班嘛。”

周宇斌吻了吻他額頭,目光柔情,“有點舍不得走了。”

林小松推着趕他,“哎呀快走快走。”

林小松站在昏黃的路燈下,沖着汽車擺手,一直目送它消失在視線裏。

臨睡前,林小松還在回味這一天,想着沒多久要去見未來的公婆,心裏不免有點慌,他撫着胸口幻想那方場景,心跳撲通撲通,還壓着點驚喜。

樂樂被他翻來覆去的動靜吵醒了,迷糊着聲:“爸爸,我好困啊,你不要動了。”

“哦。”林小松吐吐舌頭,興奮地想在床上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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