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飛機晚點了,你跟丫頭先睡吧。」
晚上九點多,楚毅發來這條消息。
林小松那時正跪在地上,撅着個屁股吭哧吭哧擦地板,旁邊就擺着塑料圓桶,擦到哪兒,他就把桶往哪兒一推,擦過的地方幹淨亮堂,光可鑒人。
他講究起來可真要命,稀裏糊塗的,總幹一些毫無意義的事情。
前年帶着孩子剛搬到北市來,跟兩對夫妻合租一套三室的房子,客廳、廚房和衛生間屬于公共區域,大家輪着來打掃,他因為女兒小沒法出去工作,只能在家接一些手工烘培的活計,白天房子裏就他跟樂樂兩個人。人家前腳剛走,他就開始在後頭嘀咕“這都髒成啥樣了”,回頭自己再重新幫着打掃一遍,等于一個人幹了三戶人家的活兒。
累個半死,他還老覺得自己挺牛逼,如果說吃虧是福,他已經享了二十多年的福氣了。
樂樂踮着腳尖一跳一跳地過來,兩條小胳膊嫩藕似的肥嘟嘟的,伸手拽拽她爸爸的背心,“爸爸,我要睡覺了,你給我講個故事吧。”
林小松扭頭,瞧着面前的小胖子,抽芽的年紀,長得快,住一塊不覺得,這會兒細看,這丫頭肯定是高了胖了,“昨天不是剛講過嘛。”
樂樂撒嬌:“我今天還想聽白雪公主。”
林小松扔下抹布,提着塑料桶站起來,“好吧好吧,你先去房間自己玩,爸爸沖個澡就來。”
樂樂呲着牙點點頭,“你快點洗。”
等他洗完澡,再把小丫頭哄睡,一看時間,已經十點多了,林小松記得楚毅說過好像是今晚回來,可眼瞅着馬上就到午夜,那人估摸着是回他自己家去了。
他這幾天工作沒着落,下午就在家裏悶頭大睡,一覺到天黑,醒來時混沌,分不清早上還是晚上,夜裏睡不着,成了夜貓子,有時能捱到淩晨一兩點。
林小松躺了下來,打算玩會兒手機,發現微信圖标上多了個數字“6”,強迫症如他,每天睡覺前都要清理掉一些公衆號推送。
他點進微信,除了幾條無用推送,還有楚毅一小時前發來的消息。
他回複“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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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現在,林小松還沒有一個十分明确的結婚概念,結婚證于他而言也就那麽回事,剛開始還覺得新奇,看多了無非就是幾頁紙上蓋了個戳兒。楚毅又是個不谙風月的人,除去周五到達下榻酒店時給他打過一通電話,問了些有關樂樂的事,之後兩人再沒聯系過。
所以這婚,結了跟沒結差不多,林小松體會不到任何該有的酸甜滋味,真要以恩格斯的那句“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為标準,那他就是個道德低下的大騙子,不過林小松只認識馬克思,沒聽過什麽恩格斯。
他這兩天忙得熱火朝天,帶孩子去理了發買了新衣服,就等着三十號給她去幼兒園報名。
躺在床上無所事事,林小松挑了一部偵探電影打發時間,美國片兒,前面部分一環扣一環,險象環生,到最後所有線索浮出水面,終極大boss顯而易見,他忽而就失去了興趣。
實在無聊,他跑去廚房給自己煮了碗面條,端上桌才吃幾口,門外就響起了鑰匙插孔的聲音。
他之前給過楚毅一把家裏的備用鑰匙。
林小松看了眼牆上的挂鐘,已經快十二點半了。
楚毅拉開門,稍微愣了一下,估計沒料到大半夜會有人正襟危坐地看着他,“不是讓你別等了嘛”,說完這句,男人低頭習慣性先換鞋,忽地想起來林小松壓根沒準備他的拖鞋。
“我沒等你。”林小松轉過頭撈面條吃,“噠”、“噠”……身後是幾聲皮鞋踩踏地板的動靜,他趕緊“嗖”地過去,推着男人就往外面趕,“我今天剛拖的地,你別亂踩。”
楚毅低笑出聲,這脾氣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過幾天這房子就要退了,老做這些無用功,以後賣苦力之前先動動腦子。”
林小松沒做聲,走回椅子上坐着。
楚毅脫鞋進來,放下手上的電腦包和一沓材料,走到衛生間洗手,聲音很近地傳過來:“鍋裏還有面條嗎?給我也來點。”
“沒了,我給你去下點。”林小松囫囵着吞咽掉嘴巴裏的殘渣。
“不用。”楚毅擦幹手走過來,看着他碗裏的西紅柿雞蛋面,紅黃分明賣相誘人,“這麽大一碗,你吃得完嗎?”
林小松抹抹嘴:“吃不完我就倒了。”話音剛落,張嘴就是一聲飽嗝。
楚毅笑:“飽了?”
林小松臊得慌,不甚自在:“差不多了。”
楚毅沒說什麽,拉開椅子坐下,直接把碗移到了自己跟前,悶頭開始吃。這人吃東西一貫斯文,沒見過像今天這般餓虎吞食的樣子。
林小松局促,小聲提醒:“那是我吃過的……我給你重新下一碗吧。”
“我不嫌棄。”楚毅頭也沒擡,“幫我倒杯水。”
林小松一颠一颠地去廚房給他倒了杯涼白開,遞到他跟前,男人接過來就咕嚕咕嚕喝掉了半杯。
“你晚上沒吃啊?”林小松一邊問,一邊去幫他準備換洗的衣服,上回楚毅宿在這裏,留下了一套睡衣。
楚毅勉強填塞飽了肚子,抽出張紙擦了擦嘴,“晚上被拉去喝酒了,推都推不掉,沒吃飯。”
林小松站在陽臺上問:“飽了沒,要不要再幫你煮點啊?”
楚毅說不用,起身把桌上的碗筷收拾進了廚房。
夜已深,孩子也已在隔壁睡熟。
林小松猶豫着,走到廚房門口,正好男人洗好碗出來,兩人同時定住腳步,望着彼此,林小松很快便錯開了眼:“睡衣給你擺在沙發上了,還有那個電風扇,插電板就在茶幾旁邊,你自己弄,我去睡了。”
楚毅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溫柔搓弄,“明天跟我回家吃頓飯吧,我媽想見見你。”
林小松直接拒絕:“我不想去。”
楚毅盡量平心靜氣:“醜媳婦也得見公婆啊,我們就見她一面,一塊挑個辦婚禮的日子。”
林小松抽回了自己的手,聲線冷下來:“你媽眼光高,看不上我的。”
“別想那些有的沒的,管她看不看得上,她兒子反正都已經娶回家了。”
再瞧林小松,還是一副固執己見聽不進勸的樣子,楚毅凝神想了一會,記不清他媳婦和他媽是什麽時候結下的梁子,印象裏這兩人壓根就沒交集。
林小松潑上一盆涼水:“娶回去又怎麽樣,現在離婚的還少嗎?”
楚毅沒說話,冷靜了半晌,忽然淡聲開口:“這才結婚沒幾天,別把那兩個字挂嘴上,我要是個迷信的人,今天晚上咱倆就得吵一架。”
林小松聽出男人不高興了,卻一點沒想管住嘴:“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去網上查查看啊,現在離婚率本來就很高,還有上午結婚下午就離的呢。”
楚毅沒甩他,拉開冰箱門掃了眼,拿了罐冰可樂出來,林小松聽見“啵”的一聲,男人沉着臉灌下一口。
回回吵架都吵不出什麽結果,因為楚毅根本不會搭腔,由着你自我高潮,他在一旁冷眼旁觀,七年前就是這樣。
林小松悶悶地說:“我去睡覺了。”
楚毅捏着易拉罐,走到了林小松前頭,晚上那酒後勁兒足,這會兒腦子裏還有點暈乎。他半靠上沙發,閉着眼,忽然喊住林小松:“你從醫院抱走樂樂,辦過領養手續嗎?”
林小松轉過身看他:“我不懂什麽手續,寶寶抱回來就是我的了。”
楚毅慢慢睜開眼,眸色醺然:“我是擔心他親生父母找過來,以後是個麻煩。”
前面一波還未平,此刻又來一波,林小松生氣道:“那你給我想辦法,我不管。”
楚毅扯唇笑了笑:“剛剛不是挺威風的嘛,現在還知道求人啊。”
林小松沒說話,眼睛裏漸漸泛紅,楚毅一開始沒注意,見他半天不吱聲,仔細端詳時才發現這人好像是哭了。
“哭什麽,過來。”
林小松走了過去,還是那句話,不過聲色比剛才軟了些:“我不能沒有樂樂,你得給我想辦法。”
“好好好,給你想辦法。”楚毅攬他入懷,口氣頗為無奈,男人實在鬧不清現在是怎麽一回事,明明上一秒還蠻不講理占據制高點,下一秒直接就能啪嗒啪嗒掉眼淚,怪不得性林,敢情跟林黛玉一個姓。
“誰也不許搶我女兒。”林小松又急又怕。
“沒人要搶樂樂。”楚毅擡手給他擦眼淚,“我們後天就去給丫頭落戶口,落了戶口,我們就送她去上幼兒園。”
林小松漸漸收了淚,像吃了顆定心丸,“去哪兒上幼兒園啊?”
楚毅說:“家附近有個明珠雙語,就送那兒去上吧,我打聽過了,那是家私立幼兒園,一個班只有十幾個孩子,老師相對比較負責。”
林小松想了想,挺認真地說:“教雙語,又是小班,那肯定很貴吧。”
楚毅說:“這你就別管了,趕緊趁着有空多學點英語,連‘A、B、C’都念不對,等你女兒幼兒園畢業,她都能教你了。”
“怎麽可能,她比我還笨。”
“還知道自己笨啊。”楚毅失笑,“老公今天先教你一件事,成年人了,不能總把情緒挂在臉上,要學會自己開解。你跟我撒氣沒關系,在外頭可不能這樣。”
林小松深深看了眼男人,點了兩下頭:“知道了。”
楚毅摟着他站起身,“去睡吧。”
“我明天……”林小松欲言又止,到底沒說出口,“我去睡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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