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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毅的聲音從走廊上傳過來,愈來愈近,林小松歪頭看過去,笑容都已經擺好挂臉上了,瞧清楚是在跟誰說話,立馬又斂了回去。
“這種情況用不着住院,別想太多,保持好心情最重要。”楚毅甫一擡眼,稍微愣了下,視線移到保溫飯盒上,“來了怎麽都不說一聲?”
林小松酸溜溜道:“怎麽沒說,我給你發微信了。”
楚毅掏出手機看了眼,即又收回,“沒注意,下次直接打電話。”
所謂“朋友”原來就是顧旭陽,林小松記得這人,楚毅的前男友,結婚那天送過楚毅一支派克鋼筆,裏面還附了張卡片,寫有“新婚快樂”幾個字,行楷字體,字跡端正,一筆一劃似乎下了很大力氣,力透紙背,可見筆者當時心意誠摯。楚毅沒有用鋼筆的習慣,那筆就一直擺家裏落灰,林小松估摸着,他倆以前有寫信傳情的習慣。
顧旭陽對着林小松微一點頭,繼續說:“上回體檢的醫院也說沒什麽事,我就是不放心,今天特地請了半天假。”
楚毅輕輕“嗯”了聲:“就這些,你下午不用再跑一趟,等檢查結果出來,我拍了照片給你發過去。”
“謝謝,那我先走了。”顧旭陽再次沖林小松點點頭,準備走,複又想起了件事,“趙瑞有沒有跟你說,他爸媽最近在逼他相親。”
楚毅想了想:“他不是有個女朋友嘛,航空公司的。”
顧旭陽說:“他跟那個空姐早分了,好像是那女的把他甩了,先前還要死要活的,等我過了兩周再去看他,他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合着也沒多難過。有些人重感情,有些人卻拿感情當過家家,分分合合都是遲早的事。”
林小松聽着不對味兒,走到窗戶邊把那盆金錢樹搬回桌上,就跟在自己家似的,嗓門揚起來沒個數:“這種盆栽不能曝曬,曝曬容易蔫兒,擺辦公桌上就行,我跟你說多少遍了,你這人就是不長記性。”
顧旭陽看着楚毅,神色越發黯淡,道了聲“再見”。
等腳步聲走遠了,林小松狡黠地笑笑:“你前男友剛才是在指桑罵槐,說你這人拿感情當過家家。”
楚毅沒着他的套,這種話題只要開了頭,永遠是既瑣碎又漫長,且經營婚姻也不是光憑嘴上說說。男人反客為主詢問他有關他盆栽的事:“你幾時跟我說過盆栽不能曝曬?還有,我出去的時候,它明明還在桌上擺着。”
林小松吐吐舌頭,耍賴道:“随你怎麽說,反正我說不過你。”
楚毅洗幹淨手,往桌上鋪了張報紙,坐下來擰開保溫盒蓋子,“今天夥食不錯,還有湯。”
林小松得意:“你沒發現我換了個保溫盒嘛,這是五層的奢華版,別說給你帶湯,你想吃啥我都能給你裝進去。”
男人低頭吃起來,林小松就坐在旁邊,拄着下巴瞅他:“你前男友怎麽了?”
“體檢查出來甲狀腺有個指标不對,來醫院看看。”楚毅聽着別扭,蹙眉看着他,“別一口一個‘前男友’,膈應誰呢。”
林小松扯出歪理:“心裏有鬼才會覺得‘膈應’,要是行得正坐得端,還怕別人說啊,他是不是對你還有意思?”
男人沒甩他,林小松得寸進尺:“他不是也結婚了嘛,你倆誰先結的?”
楚毅戳了戳他的腦門:“怪不得笨,腦細胞全耗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與其想這些有的沒的,不如想想怎麽給我生個白胖兒子。”
“哎呀,疼。”林小松捂着腦門,幹瞪了男人一眼。
吃着飯,楚毅注意到牆邊的原木色相框,拿近了看,“什麽時候拍的?”
林小松說:“平平她媽媽上周發給我的,我洗了幾張出來,擺在你這兒,以後你每天上班都能瞅見那丫頭。”
楚毅撩了他一眼,神色有些異樣,喝湯的時候沒留神嗆了下,林小松上趕着幫他拍背順氣,一面指責:“又沒人跟你搶,你急什麽。”
等到楚毅吃完飯,林小松的電影剛看了個開頭,他按下暫停鍵,擰着飯盒去水池邊洗了,回身看,那人靜靜地閉着眼,仰靠在椅背上。毫不設防的一面,比他平時板着張冷臉,可愛得多。
林小松沒久留,幫他放下百葉窗的簾子,蹑手蹑足朝外走。
楚毅沒睜眼,嗓音壓得比較低:“注意安全,到家報個信。”
在住院部旁邊的停車場,林小松又碰見了顧旭陽,這人坐在車裏抽煙,見着他,胳膊肘撐着車窗:“回家嗎,我送你吧。”
林小松略躊躇,想了須臾,還是拉開門坐到了後座。
顧旭陽很自然地問:“你住哪兒?”
林小松說:“玉潭園那邊。”
顧旭陽打開導航,“我就住在省人醫附近,來這邊最方便,前幾天在網上預約的號,沒想到今天這麽忙,檢查那邊也是排長隊,我這才打電話給楚毅,想讓他幫忙加個塞。”
林小松挺能理解,去大醫院看病最煩的就是挂號排隊,“我以前聽楚毅提過,你們是大學同學,你現在也在醫院上班嗎?”
顧旭陽開出醫院,車速适當,“沒,我不是學醫的那塊料,後來換了專業。”
林小松說:“你們都很優秀。”
顧旭陽笑了笑:“你家那位比我優秀多了,大學時候,基本次次都是全系第一,你不知道,以前我們學校明着追他的女生十個指頭都數不過來。”
林小松呵呵笑:“他這麽厲害呢,那些女生都看上他啥呢。”
顧旭陽說:“跟你說這些沒別的意思,咱倆就當随便聊聊。”
林小松說:“沒事兒,我就當故事聽,還挺有意思的。”
全程順遂,沒遇上一個紅燈,顧旭陽将他放在小區門口,油門一踩,疾馳而去。林小松望着遠去的車屁股,心想這人其實性格不錯,要是楚毅當年跟人家成了,估計就是一段校園佳話。
到家時,屋子裏滿是苦澀的中藥味,楚母從廚房裏出來,摘下圍裙說:“我去一位老中醫那兒要的方子,照着喝上兩三個月,懷孩子能容易點。你和楚毅都要喝,以後我每天過來給你倆煎藥。”
林小松跑去廚房看,那紫砂鍋裏一團黑乎乎的藥汁,聞着就倒胃口,他不忍拂意,只能盡量言辭婉轉:“我跟楚毅才開始備孕,不用這麽着急吧,藥喝多了也不好。”
楚母說:“所以啊,沒讓你們一直喝,只要喝兩三個月,懷不懷得上另說,反正這藥能補身子,喝了沒壞處。”
林小松為難:“好吧。”
楚母的眼神打他身上一掃而過,似乎比以前會打扮了,衣服也都是新款,再往細了分辨,她這兒媳婦以前總是低眉順眼,這幾日瞅他,見天兒的興奮。
反常得很。
林小松捏着鼻子喝下一碗,又咕嚕咕嚕給自己灌了大半杯涼水,嘴裏的苦澀依舊濃厚,回房間準備悶頭睡午覺,騰空給那人發了條報平安短信。
躺床上輾轉多次才得以入睡,短短功夫做了無數個破碎的夢,一會兒是楚毅扔下二十萬給他,他破口大罵“負心漢”,一會兒畫面一轉,他滿身是血地生産,劉陽開着出租送他去醫院……夢裏夢外,驚出一身冷汗。
他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暗暗打定了主意。
林小松收拾收拾去上班,走出單元樓迎面就是陽光,有種見光死的感覺,他覺得分外刺眼,用手遮了遮,一颠一颠地朝前走。
整個下午事事不順,先是鞋帶開了被絆一腳,險先摔個狗吃屎,再然後就是碰上了難纏的客人,他氣不過,跟人吵起架來,被經理當作反面教材好好訓了一頓。
九點多下班,林小松整個人都沒精打采,這一切的倒黴事都要從那藥罐子說起。
踩着月光回家,四月的夜風柔和似情人,情緒漸漸好轉,到家那會兒,差不多已自我消化完畢。
楚母正在客廳陪孩子玩,楚毅在書房看書,他擰開書房門的一瞬,那人擡頭看他。
濃眉星目,鼻梁挺直,怪不得招女生喜歡。
兩人之間自有默契,林小松帶上門走過去,側着身子坐到男人腿上,跟他碎碎念下午的事。
楚毅攬着他,“下次把鞋帶系緊了。”男人的聲音懶洋洋的,聽得叫人心癢。
林小松問:“你煙盒放哪兒呢?”
楚毅拉開抽屜,拿出煙盒和打火機,拍在桌上。
林小松揀了根煙出來,遞到他嘴邊,楚毅銜住了,點燃吸了一口,煙霧打着圈兒飄飄而上。
始作俑者揪着男人的兩只耳朵,嘻嘻笑了笑:“我也想抽。”
“不行。”楚毅态度強硬,臉色掩在白色煙霧後,模糊難辨。
林小松笑意更深,眼睛裏像裝了滿天星辰,“我覺得你抽煙的時候,怪招人稀罕的。”說着主動索吻,想将對方口中的煙草味渡進自己口中。
不巧,楚母開門見到這一幕,老太太本打算關上門離開,又不放心,生怕年輕小兩口胡鬧出事,勸誡性地說:“他哪兒能抽煙啊,還有你,媳婦備孕,你這煙早就該戒了。”
說完,“砰”地關上門,真不叫人省心。
楚毅攬緊了林小松,對着腰掐一把:“故意引誘我犯錯誤。”
林小松趴在男人肩上,聲音突然變得沉悶:“你媽讓咱倆喝中藥。”
楚毅沒接這茬,手慢慢滑向林小松的肚子,“最近有沒有測,沒準已經有了。”
林小松心虛:“哪有那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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