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二)
昨晚折騰到大半夜才歇下,楚毅早上醒來,林小松還在睡,整個身體以一種可憐的姿态蜷縮着,只占了小半張床。
楚毅撫着小東西的頭發,撩開劉海,低頭吻了吻,林小松感受到唇上的冰涼,睜開眼睛問他幾點,然後又迷糊地閉上了。
“還早,再睡會兒。”楚毅盯着他,內心被一股莫名情緒充斥,需要足夠的鎮定才能将其強壓下去,“沒事出去轉轉,別成天看電影,打打游戲也行,聽見沒有?”
“我不樂意玩游戲。”林小松咕哝着坐起來,伸了個懶腰,“下個月我的店就開了,以後有的忙了。”
楚毅聽他提到開店,情緒稍微壓下來一點,放軟了語氣:“趁現在閑着,多看看書,不是報名了嘛,錢不能白交。”
“我天天都有看啊,每天四個小時。”林小松拱開他,趿鞋下床。
沒一會兒,廚房裏傳來了剁東西的動靜,楚毅一愣,沖洗掉臉上的剃須沫,抹了把臉出去。
林小松套着圍裙在砧板上剁肉切菜,右胳膊肘一上一下,動作麻利娴熟,他扭頭朝着男人笑:“中午別吃食堂了,我做幾個菜給你帶過去,早飯來不及給你做了,你随便吃點吧。”
不等楚毅表态,林小松扭轉回頭,放油下鍋,準備烹炸翻炒。
“要幫忙嗎?”林小松回他不用,楚毅挽起袖子進來,瞥了眼切好的蔬菜和肉,“我不講究,随便炒兩個菜就行了。”
“大高個兒才吃這麽點,當自己是神仙啊。”林小松說,“我得給你多做幾個菜。”
楚毅插不上手,幹脆倚靠在大理石臺邊瞧着林小松,偶爾幫忙遞個油鹽醬醋。
“楚毅哥。”林小松喊他一聲,絮叨家常似的,聲音很低,“你說我要是純陽之身,是不是會稍微讨喜點,我奶奶挺喜歡我的,就是走得早,家裏其他人都不咋地,去年我媽送給咱們的那酸菜,還沒超市裏的賣得好吃,就知道糊弄我。”
“你要敢當他們面拿出氣勢,也不至于被欺負成這樣,就知道窩裏橫。”楚毅一語道破,臉色近乎無動于衷,教人猜不透,空氣中的消沉漸漸被撫平,男人忽而笑了笑:“‘純陽之身’是個什麽意思?”
“就是……就是形容比較厲害的男人。”林小松胡亂解釋一通,這詞還是他從武俠小說裏學的,半猜半悟被拿到這裏來用。
楚毅饒有情趣地戲弄他:“哪方面厲害?”
林小松的思維要比楚毅慢上半拍,這會兒還要時刻注意炒菜的火候,一時沒反應過來,慢了幾秒後,才若有所悟,指着男人上頭的櫥櫃,“保溫盒。”又說,“別嘚瑟,真要厲害死了,怎麽到現在還造不出二寶。”
“這種事要看時機。”楚毅揚手開櫃,把那裏頭的保溫盒拿了出來,用水涮洗過一遍,再遞給林小松。
“就會給自己找借口。”
楚毅笑笑,對此不置一詞,打開冰箱門拿了袋吐司和牛奶。
差不多半個鐘頭,一切裝點妥當,林小松把男人送到電梯口,隔壁的小兩口正好也出門,倒是比以往提前了,林小松沖人家笑笑:“今天上班好像比以前早了點。”
“今天要開晨會。”年輕的婦人瞥了眼楚毅,“送你先生上班啊。”
林小松說:“是啊。”低頭一看手機,推着楚毅,但是力氣不足,“快遲到了,趕緊走。”
小兩口再次沖他們點點頭,走進電梯,按着開門鍵等了幾秒,發現門外的男人似乎沒有跟他們同乘的打算,便自行先下去了。
電梯緩緩下降,楚毅淡淡開口:“晚上你先吃,不用等我了。”
林小松嘻嘻笑,眼睛裏含情脈脈:“知道了。”
楚毅的心跳漏了一拍,挪開眼按了下電梯按鈕,再低頭瞧林小松,不放心地摟進懷裏,“日本人取名跟我們中國人不一樣,在家把你買的那些書多看看,周末我要抽查。”
林小松笑出兩個好看的酒窩,“嗯,都聽你的。”
電梯到達18樓,發出“叮”的一聲,時間已經很趕了,楚毅卻一動不動,看樣子一點不着急:“我下周跟人調班,騰個三天出來,我們一家人一塊出去轉轉。”
“哎呀煩死了,你趕緊上班吧。”
電梯門張開又漸漸合上,楚毅伸手卡到了中間,一腳已邁進電梯,回身捏了捏林小松的臉,情緒裏眷念不舍:“晚上你還是等我回來吧,我回來吃,給我留點飯。”
林小松沒應他,朝他擺擺手。兩扇門之間的縫隙越來越小,直到電梯門徹底關阖上。
送走了男人,林小松把家裏的地板細致地擦了一遍,給魚缸換了水,衛生間的馬桶也被他裏裏外外重新刷洗過。
中午那會兒,天色微變,好端端的太陽尋不着了,空氣驟然緊縮,默默醞釀一場大雨。林小松記得新房的窗戶沒關。
楚毅一上午都有點心神不寧,中午給林小松打了四五通電話,沒人接。
一場手術結束,他穿着刷手服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努力回想昨晚的每一個細節,也許是那人不夠投入,也許是事後沒有像往常一樣在屁股下面墊個枕頭,也許還有其他的諸多細節。
“老師,我今天還成吧。”他的學生緊張地詢問方才手術時的表現。
楚毅側頭看着他,怔了許久,嗓音沉悶:“挺好的。”
學生以為楚毅是累的,順着老師的臉色說:“站了四個多小時真夠累的。”
楚毅沒接話,突然站起身,在他學生的錯愕中,大步走出去,沒顧上洗澡,換了衣服就開車往家裏趕,路上接連撥了許多次電話。
依舊打不通。
種種無法言說的不詳預感在他腦子裏盤旋往複,他沒有哪一刻能像現在這般迫不及待地想回家去探探究竟,滿腦子都是那句——“松松以前有點抑郁。”
外面陰沉地飄着小雨,楚毅的心徹底空了,輪胎打着濕滑地面匆匆碾過。家裏空無一人,他立馬奔下樓往新房趕。
他記起昨夜那人在床上,跟他說:“為什麽有些人生下來就含着金湯匙啊,我一點也不羨慕他們,楚毅哥,我現在一點也不羨慕。”
他說自己不羨慕。
他又在撒謊。
到了那兒,已是半個多小時之後,楚毅先是喊了兩聲“松松”,無人應,他大步過去擰開房門。
房間裏靜悄悄的,熏了精油,周遭漫溢着安神的香味,窗簾拉得嚴嚴實實,不透一點光,灰粉的被子服帖地蓋在那人身上——他睡着了,一對小酒窩若隐若現。
男人不知,林小松正在做夢,夢裏面他奶奶在爐子邊給他烤白馍摸,滿屋子都是焦香。
楚毅探向他的鼻端,那裏正鮮活地呼着熱氣,他終于舒了口氣,毫不憐惜地推醒林小松,“起來。”
林小松迷迷糊糊的:“你都下班了?”
楚毅有點氣急敗壞:“為什麽不接電話!?”
林小松懵圈,拿來手機一看,上面将近十條未接來電,他說:“我調靜音了。”又問,“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楚毅聲線低沉:“我有病。”
“我好像感冒了,一整天都好困啊。”林小松帶着點撒嬌語氣。
楚毅拎着他坐起來,伸手在額頭上摸了摸,動作幹脆,透着一股深不可測的怒意,林小松覺得莫名其妙,猜測一定是工作上受了氣,正想安慰幾句,又聽男人說:“下雨天不好好在家呆着,你往這兒跑什麽!?”
林小松突然委屈起來,“這邊窗戶都開着,我怕雨打到家裏來,才裝好的,不能弄髒了。”
楚毅盯着他好半晌,沒好氣道:“髒就髒了,大不了重新裝。”
“你兇什麽啊,幹好事還要被你說,你給我道歉。”
楚毅沒甩他,嘩啦一扯,整個的拉開窗簾,光線透進來,他回身,表情冷硬,男人慣有的那種涼薄。
林小松不知所措,想起今天測早孕,試紙顯示一條杠,他難過了一會,又想起早上去菜場買菜,打算晚上做酸菜魚,可是菜場裏的新鮮黑魚都賣光了,還有方才做的夢,夢裏面奶奶清晰可觸……拉拉雜雜的事,在腦子裏亂糟糟閃過。
“老公,我剛才測了,又是一條杠,過了三十我就要忙事業了。”林小松極為沮喪地說。
楚毅的情緒稍稍緩和,口氣依舊很沖:“以後把手機音量給我調到最大,不許關機,不許靜音,我要随時能聯系到你。”
林小松皺眉:“我跟你說二寶的事兒,你別打岔好不好。”
楚毅學着他的樣子,也皺皺眉:“什麽亂七八糟的,不生了。”
“你有病啊,不生就不生!”
楚毅冷靜片刻,重新站到窗邊,伸手揉了把林小松的腦袋,“生,再生個二寶。”
“你剛才說不生的。”林小松打掉男人的手,胃裏突然泛起酸,奔着往衛生間走,責怪的聲音從那裏頭傳出來,“被你氣的,我胃也不舒服了。”
楚毅拿起床頭櫃上的照片擺臺看了看,心緒終于平靜下來,應了林小松一聲:“不會是有了吧。”
林小松反駁:“都說了,是一條杠。”
楚毅久久未說話,等到林小松出來,卻發現這人抱着雙臂倚坐在床頭,阖目養神,一副事不關己的敷衍态度。
林小松走到他跟前,伸手戳了戳,無奈又好笑,年輕時候最愛男人的高冷寡言,現在奔三了,真是分分鐘能被氣到。他喂、喂了兩聲,突然一下子,整個人被楚毅拽到腿上,那人的嘴角扯了下,似乎是笑了,抛給他一個諱莫如深的眼神,口氣依然很臭:“我今天差點被你吓死。”
林小松不服氣:“我還差點被你氣死呢。”
楚毅靜靜地阖上眼,“別叨叨了,讓我歇會兒。”
作者有話要說:
理解一下懷孕初期小受情緒波動有點大。
今天終于完結了,番外我就不定時更新吧,然後,這篇文轉折部分寫得不好,我要大修,加一些小細節和心理活動,謝謝一路陪伴的小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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