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Chapter.36

凱瑟琳、簡還有伊麗莎白從書店出來，抱着各自選好的書籍。

伊麗莎白是今天中午到的倫敦。她和盧卡斯爵士，還有他的女兒瑪麗亞坐着同一輛馬車，他們在倫敦休息一晚後，将于明早出發繼續前往漢斯福德看望夏洛特。

“你們不知道我在家有多麽無聊。”伊麗莎白到達後自是和她們說起家中的種種，父親又買了什麽新書，母親是如何抱怨，瑪麗天天轉述名言，莉迪亞則不斷的和一個又一個軍官交朋友，大家一點也沒變。

“以前也沒發現這麽想念你們。”說完，伊麗莎白玩笑着總結道。

而凱瑟琳則回應：“我們在倫敦可是非常精彩，根本沒有時間想起你。”

伊麗莎白要拽凱瑟琳的帽子，凱瑟琳笑着躲開，她們三個說笑間上了馬車，伊麗莎白又和她們談論起威克姆。

“我出發前和他辭行，盡管對我的愛意已經不在了，但他還是提點了我很多，特別是與凱瑟琳夫人打交道時要注意的事情。”

現在交通不便，大家出門尤其是去遠方的朋友家拜訪時總會作上很長一段時間客。伊麗莎白的告別符合常理，畢竟她回來後，民兵團是否還駐紮在梅麗頓都不得而知。

以如今的通訊和交通，說不定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伊麗莎白心中本因為凱瑟琳的信，對威克姆減去了不少的感情，又在離別的面前增加了一些。

至于威克姆和金小姐的戀情，伊麗莎白确實認為如凱瑟琳所說，這個行為非常不好。她以前認為這事出有因，可以理解，現在她則這麽想：“反正我與他可能不會再見面了，為了我們曾經的交往，我祝福他，至于其他，我還是不再評價得好。”

凱瑟琳故意模仿長輩的語氣，欣慰地稱：“莉齊，太棒了，你長大了。”

這次伊麗莎白真的把她的帽子拽掉了。

馬車很快在凱瑟琳新房子的樓前停下。

伊麗莎白進屋後，對整個房間贊不絕口。從屋子大方通暢的布局，到簡潔明亮的落地窗，從鄰居家傳來的鋼琴聲，到走幾步便達的書店，她都一番誇獎，說話真情實感，毫不做作，讓人能感受到她是真心的贊揚。

“這裏真是太棒了！”伊麗莎白由衷贊嘆，“比你跟我描述的還要好一百倍。”

凱瑟琳當然知道姐姐故意說這些讓她開心，即便如此，她還是非常高興。

Advertisement

盡管屋裏現在空無一物，但這不影響她興沖沖的和她們說房子以後的設計。那些藍圖在她腦海裏已經勾勒了很多遍，細節到床單選什麽樣的花邊她都想好了。

這裏要放一張餐桌，上面鋪着薄棉紗、擺上玫瑰花；這裏是一個沙發，她要選柔軟又不失硬度，最好讓人能陷在裏面的款式；這裏擺放她的書桌，她會配上一把昂貴舒适的座椅，畢竟以後寫書的大部分時間都會在這裏度過；這裏會是一個小貓窩，她會養一只可愛甜膩的貓咪陪伴左右；這裏是一張雙人床，大大的尺寸，她還要買柔軟的墊子和最貼膚的寝具，讓她能每天從床這邊滾到床那邊……

凱瑟琳的金額有限，家具又十分昂貴，她把每一個便士都花在她最在乎的地方，用盡全部心思打扮她的家。

凱瑟琳的描述讓簡和伊麗莎白都不由心生向往。

她們從她的話中，第一次隐約感受到，凱瑟琳的快樂絕不是因為這一棟和隆伯恩客廳那麽大的小小房屋，也不是因為別的什麽，而是源于那種可以掌控自己人生的自由。

回到家中，簡破天荒地和她們聊起了賓利小姐，語氣中帶着一些看破的淡定：“盡管你們都在勸我，我不願意承認我認錯了朋友，可現在看來，這次又是我錯了。那天卡洛琳明明告訴我，她們很快會來。現在過去了一周多，期間連個字條都沒給過我。我每天都在為她們找出一個理由。也許我不該因為她們臨時有些忙碌，便否定我們的友誼。”

“可她們能有什麽事？”凱瑟琳道，“她又不是需要出門賺錢的先生，只是整天坐在家裏參加個茶話會做點針線活而已。真把你當朋友，不至于連拜訪的時間都沒有。”

若是以前，簡還會笑着說“不是這樣的”，可她最近一直和凱瑟琳在一起，是最近距離看到凱瑟琳身上發生的所有事情的人，不可能沒有受到一點觸動。

包括剛才回來的路上，簡都在思考，如果妹妹是鋼鐵，那她是否只是一朵嬌弱的玫瑰？

簡知道很多人都說她非常漂亮，誇她溫柔善良，她素來以積極心态去面對所有的事情。盡管她也會遭到別人的惡意，但她不願相信別人不好，只能把所有的過錯怪罪于自己身上。

而這樣的思維定勢一形成，便進入了惡性循環，她變得更加溫柔更加善良，更認為所有人都是好人，更把所有的錯都歸于自己。

如果簡能做到不為此難過，那這麽想也沒有什麽。可簡知道自己會難過，她的心髒也是柔軟的在跳動的，她當然會為此傷心。

“基蒂，我那天就想問你，請你坦率回答我，不要有所隐瞞。在你的眼中，我是不是非常沒用，扛不住一點事情。”

“當然不是的，”凱瑟琳立即否認，“簡，你千萬別這麽說。”

“可我看着你，總覺得我很沒用。你那麽堅強勇敢，而我只會在家中，為一段友誼感到傷神，真像你說的那種嬌弱的花。”

凱瑟琳道：“我們兩個性格不同，沒有必要按一套标準。而且，誰又能說玫瑰就一定不好，鋼鐵一定好呢？”

凱瑟琳畢竟是幾百年後來的人，她帶着後世的思想和眼界，用她的閱歷來要求現在的人，這絕對是非常不公的事。

凱瑟琳接着道：“本來每個人就有不同的路和方向，萬馬齊喑不見得是好事。就像花園，萬紫千紅時才最奪目芬芳。何況，如果可以，誰不想做一個一輩子善良天真的傻姑娘呢？”

如果能夠選擇，凱瑟琳也不想那麽堅強，不想那麽剛硬，不想自己站在外面防風擋雨，她希望她能永遠不知道世事的險惡和艱辛。

可惜從她出生起，她就已經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人總是羨慕自己沒有的，她羨慕簡的天真善良，就像簡現在羨慕她的勇敢果斷一樣。

“我是不是應該做些什麽去改變我的性格。”簡道。

“你可以先從說賓利小姐的不好開始。”伊麗莎白笑着建議道，“簡我可沒讓你故意說她壞話，你只要冷靜一點如實描述，就會發現她根本沒有什麽好，随便一說便是毛病。”

三姐妹正說話間，女管家敲門走了進來，稱一位紳士上門拜訪。

凱瑟琳她們都有些意外。加德納夫婦不在家中，盧卡斯爵士和瑪麗亞也出了門，屋內只剩她們三個還有加德納夫婦的孩子們。

凱瑟琳道：“你告訴那位先生了嗎？舅舅并不在家中。”

女管家道：“先生稱是來找凱瑟琳小姐你的。”

凱瑟琳眨眨眼，很快猜到了是誰。

她們一起走出休息室，果然在客廳看到了威拉德站在那裏。

“很抱歉，打擾了。”戈登先生此時看起來十分紳士，臉上帶着客氣禮貌的笑容，風度翩翩。他們之前在隆伯恩見過，他摘下帽子對三人敬禮，姐妹們也對他回禮欠身。

簡吩咐仆人去準備茶水，凱瑟琳問道：“戈登先生你要喝什麽茶？我先說明家裏沒有特別好的茶，像在您辦公室那樣的茶更是沒有，只能讓您解解渴而已。”

威拉德揚了揚嘴角，彬彬有禮地道：“不用麻煩，各位小姐，我馬上就走，我來只是有一件事。”

說着，他的話停下了，沒繼續往下說。

伊麗莎白和簡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戈登先生的話似乎不希望她們參與。她們主動走到了客廳的角落，離他們有一點距離。

凱瑟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她覺得今天戈登先生非常古怪，從第一句話起，他就和平時極為不同，說話時那種随意自然的模樣沒有了，而是一種端着的有禮。

倒不是說這樣不好，事實上別的紳士都是這樣的，只是他之前從來不會罷了。

威拉德假裝沒看到凱瑟琳奇怪的目光，他繼續道：“周六有一場舞會，主人希望你能參加，我特來邀請。”

凱瑟琳一愣，完全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她本來還以為戈登先生給她送錢來了呢：“請問舞會的主人是誰？我在倫敦沒有什麽交際，他為什麽要邀請我？”

“是我的嫂子，我還沒和你介紹過，我的哥哥是戈登伯爵，下周六他的夫人将在家裏舉辦一場舞會，她希望能邀請你來參加。她是你的書迷，非常想要見到你。”

凱瑟琳早已知道了他的身份，但這畢竟是當事人親口和她說，不知道是不是該裝一下驚訝。最後，她浮誇地說了句“您真是位尊貴的先生”，惹得威拉德非常想笑。

這個話題很快結束，凱瑟琳直言她介意的事情：“戈登先生，我以為我們都說好了，您應該對我的身份保密。這次您能告訴您的家人，下次也許就會告訴別的貴族。”

“是我叔叔說的，最初簽約時他也在，我當時猜出來便告訴他了。那天《血還》停止連載，她心急去報社要書看，正好遇到了叔叔，我叔叔就跟她說了。對此我很抱歉，我已經和他們說了再也不能告訴別人。”威拉德誠意十足地道歉，他甚至對她鞠躬，和他以前那種帶玩笑的歉意完全不同。

凱瑟琳有些發懵，随後連忙說：“沒關系沒關系。”

她素來只會保護自己，不會刁難別人，別人一旦對她好，她總是會心生感激。現在戈登的解釋認真，道歉态度又隆重，她認為自己沒有理由不接受。

威拉德道：“這個邀約倒不是因為別的，國會已經開幕，蒂娜早就在準備辦一場盛大宴會，這次她邀請了很多朋友還有作家、思想家、畫家，不是只有貴族。你去了也不會感到不自在。”

凱瑟琳半開玩笑半詢問地道：“可是按你所說，舞會三天後就舉行了。是不是伯爵夫人本來沒有想邀請我的意思，您非要把我加進去，讓我去漲漲見識？”

正式舞會的邀請一般都會提前至少一到兩周，以便給客人留出規劃的時間。畢竟很多講究的人會為此專門定制禮服和帽子，精心規劃當天的行動。

威拉德沒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她，眼神深邃又難以琢磨。

他看着她，一直把她的神色看的從奇怪到疑惑，再到現在的不好意思，才淡淡地笑了一下，輕聲道：“是我的問題，她早把邀請給我了。”

凱瑟琳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更不自在的是，她發現她沒有理由拒絕這份邀請。

雖然她非常讨厭舞會，更不像其他部分作家一樣，希望結識貴族，以便能在管理體系中為自己尋得一官半職，甚至引薦給君王，受到後者的欣賞與重視。

凱瑟琳沒有攀附權貴的心，也不想把她有限的時間浪費在她不喜歡的事物裏。

但戈登先生親自登門送的邀約，她實在做不到沒禮貌的拒絕。排除他本身的危險讓她有些不敢接近外，他一直對她很好。

盡管她已經意識到，戈登先生的态度似乎哪裏不太對勁，那些被家人們提過的疑問，此時紛紛出現在她的腦海裏。

她們問她，戈登先生是不是對你很不同？

凱瑟琳張了張嘴，最終沒有說出她真實的想法。她向對方表示感謝：“謝謝您的邀約，我會準時到達。”

“如果你的家人願意去，我和我的家人都為此感到高興。”威拉德的笑容稍稍擴大了一些。

說實在的，他也沒把握凱瑟琳會不會同意邀約。這件事換成別的任何一位小姐他都有信心，凱瑟琳他卻說不好。

現在她答應了，他自然很高興，認為蒂娜的建議也許是對的，女士們都喜歡彬彬有禮的紳士：“需要我安排馬車來接你們嗎？”

“不用了，”凱瑟琳婉拒，玩笑道，“我舅舅有馬車，只是可能會和你們成排的卡裏克爾格格不入而已。”

戈登先生告辭離開，凱瑟琳一直看着關上的大門，等伊麗莎白和簡走過來，才回過神打開他送來的請帖。

她們發現寫名字的地方留了很大的空白，可以任凱瑟琳往裏填。

“看他如此神秘，我都以為他要和你說些什麽。”伊麗莎白拿起精美的請帖，“伯爵的弟弟，他可真是位大人物。他們為什麽邀請你？為了你的書？還是為了……”

伊麗莎白隐下了戈登先生的名字。她今天到後，凱瑟琳已經把和簡還有舅媽關于戈登先生的聊天及自己的态度，告訴了她。

伊麗莎白當時便想說達西先生那會你也是這麽否定，但她現在多少摸到些凱瑟琳的脾氣，後者似乎很回避這類的話題，她不确定她是否願意聽見這樣的猜測。

凱瑟琳微微皺着眉，表示她也回答不了，她只能說：“伯爵夫人很喜歡我的書，現在很多作家會因為書寫得好成為大人物的座上客。”

“噢，是這樣的，”伊麗莎白看出妹妹不願聊那位紳士，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麽對感情總是這麽個消極的态度，但還是配合地轉移話題道，“你還是不要告訴盧卡斯爵士了，不然他一定連漢斯福德都不去，會要和你一起去舞會，之後，當晚的記憶會成為他永生的留念，每天講十遍的告訴所有他遇見的人，到時你也會在這個場面裏有一點點出場的。”

伊麗莎白玩笑的話語讓凱瑟琳微微扯了下嘴角，但并沒有改善多少心情。那天整晚，包括第二天，她都在心煩意亂中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