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Chapter.63（二更）

自上次蒂娜舉辦的盛大舞會之後，凱瑟琳與威拉德再未見過面。

這種情況是雙方有意為之的結果。凱瑟琳應付不來威拉德的強勢，特別是他表露出對自己的垂青後，凱瑟琳認為無論怎麽考慮，都應該和這位紳士保持距離，讓這段心意快速消滅下去。至于對方是如何考量，她其實不太清楚，但他讓本先生代替他與自己商量出版，于她而言是再好不過的結果。

幾周不見，威拉德依舊風采依舊。他穿着漂亮的藍色克拉夫，是凱瑟琳見過穿花花公子服飾最英俊的男士。他和她說話時彬彬有禮、溫柔客氣，漂亮的藍色眼睛中閃爍着璀璨的光芒。他對她的态度極為鎮定和平常，仿佛和她是關系深厚的摯友，一點也未顯露出他們之間曾經發生過尴尬。

凱瑟琳不知該感嘆他的演技，還是嘲諷自己的大驚小怪。他這樣的先生，舞會上那種似是而非的試探可能已經面對不同的小姐說過幾百回，恐怕多到他都不記得了，她何必這麽大的反應？可盡管這樣安慰着自己，凱瑟琳的心底又有一個聲音在輕輕回響。你知道他不會的。

威拉德與簡等人問好，随後站在凱瑟琳的右側，也是她們這幾人最外側的位置，低頭輕聲和凱瑟琳聊天。

他說的話題沒有什麽特殊的，語氣平淡溫和。凱瑟琳提心吊膽片刻，終于把心放了下來，暗嘲自己小人之心。

她對威拉德的感情着實複雜，最初是感激、感恩和害怕，後來是尴尬、不自在和恐懼，以至于它們混雜在一起，更成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凱瑟琳知道這有過河拆橋的嫌疑，又明白她不該對別人的好感如此冷心腸，但她沒辦法欺騙自己，她不願接受他的好感，也不想與這位紳士過多碰面。他的強勢和侵略性令她害怕和不自在。

不過盡管內心想法很多，但凱瑟琳表面上未表現出，一問一答地回應着威拉德的話。威拉德問她最近怎麽樣，又恭喜她的姐姐與瓦爾克先生的婚約。他說的時候言辭很平常，但他又總是沒幾句話就停下來。這樣反複幾次，簡幾人都意識到可能她們該避讓開，戈登先生有話想和凱瑟琳單獨說。

伊麗莎白給凱瑟琳一個關切眼神，凱瑟琳嘴角帶着笑，輕輕搖頭，簡她們才稍微向另一側挪了約半米多的距離。

威拉德輕聲問凱瑟琳：“要喝點酒嗎？伴趣酒？”

他說話時離她很近，凱瑟琳甚至能感到他的氣息吹到她的耳朵上。

凱瑟琳下意識後退一步：“我不怎麽喝。”

威拉德假裝沒看到她的動作。他臉上笑意依舊，深邃的目光凝視着凱瑟琳：“那真得很遺憾，不過我仍建議你品嘗。今天的葡萄酒是1787年波爾多瑪歌莊園産出，據說拿破侖的宴會也以它作伴。這酒香氣醇厚，氣味有多個層次，裏面的香草和紫羅蘭的味道尤為辛烈和張揚。”

凱瑟琳對紅酒一無所知，威拉德介紹倒确實令她萌生興趣。這種興趣與昂貴的紅酒無關，她只是想到這盛大的沙龍、華麗的房間、精致的賓客和昂貴的紅酒等一幕幕都可以寫進中，成為塑造人物的一部分。自成為一個以筆為生的人後，凱瑟琳看很多事物和人都會不自覺的以作家的角度去理解和分析，将見聞化為筆下世界的一部分。

“如果你不介意我不懂欣賞，暴殄天物的話。”

“當然不會。”威拉德輕笑。他沒有告訴凱瑟琳，這紅葡萄酒是從他的酒窖中取出。今天在場所有的人能喝到，都是托她的福，只因為他鐘情這個味道，希望能和她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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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拉德示意侍者倒酒，随後把酒遞給凱瑟琳，她的眼睛随着他的動作而移動。知道這酒貴且難得，凱瑟琳接過酒杯後沒有立刻喝，很認真地打量着酒的色澤，又輕輕聞它的味道。但大概她實在沒什麽藝術細菌，這酒給她聞真是糟蹋了，她聞了半天，都沒能聞出什麽特別來。

“也許萊安伯爵可以把這個當慶功酒？”凱瑟琳思考着。

威拉德輕輕搖晃着紅酒杯，他明白凱瑟琳的意思：“它足夠了。滴金酒莊貴腐甜白葡萄酒也是不錯的選擇，不過記得寫上1787年的。”

威拉德又和她說了不少用大量金錢堆出來的奢靡貴族才會熟知的小細節，這對凱瑟琳的創作極有幫助。畢竟這些細節她無從查詢，貴族們也不是人人都有威拉德這個財力。她認真記着對方的話，不時點頭，直到威拉德笑着建議她飲下紅酒，再等下去味道就會變化時，她才回過神。

而她也是此刻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沙龍裏幾乎所有的年輕小姐都在看着他們。

凱瑟琳拿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頓。她不愛受人關注，這樣的場景讓她非常不自在。她決定快些喝完酒，然後便和威拉德分開。離開他，絕不會有這麽多人注意自己。

手中的高腳酒杯裏，深紅色的酒散發出迷人芬芳的香。凱瑟琳舉起酒杯，心裏不斷告訴自己這酒很貴，要好好品嘗。但無論以前還是現在，凱瑟琳都不是什麽高貴的身份，她很少喝這麽貴的紅酒，第一口喝的太少又太快，感覺還沒嘗出來酒的多層味道，那股酒香就已經滑下了喉道。凱瑟琳又喝了一口，直到把這一小杯酒喝完，才氣定神閑地說：“嗯，是挺好喝的。”

威拉德望向她，眼中的笑意加深：“怎麽好喝呢？”

“味道很香。”凱瑟琳想了個不出錯的回答。實際上她根本沒喝出來，只覺得這酒确實比她喝過為數不多的紅酒濃郁醇厚，但也僅此而已。她沒喝出來酒香，也不願頂着這麽多人的注視繼續和威拉德細談。

凱瑟琳正想找出一個理由離開，這時，一道嬌美的身影走了過來。

“威拉德，這位小姐是你的朋友嗎？還請你介紹給我認識，怎麽以前沒有見過？”曼拉小姐開口道。她穿着一條大紅色的長裙，配着她美豔的臉龐，整個人像是一朵火熱的玫瑰，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她邁着優雅的步伐，身姿搖曳動人。

不過，和她動人的樣貌想比，她的口氣實在說不上好。凱瑟琳聽出她在努力掩蓋，但還是流出一股濃濃的檸檬氣息。

凱瑟琳意識到自己被迫卷入了威拉德和曼拉小姐的愛恨情仇，她不由有些焦躁，十分想立刻掉頭就走，但又走不掉。

她的走不掉，不是因為其他，只是因為她怕她離開的話，威拉德不知道會做什麽樣的事。從上次在舞會，舞曲結束後他完全無視別人的目光，拽着她的手不肯松就能看出，只要威拉德想做什麽，他一點也不會顧慮別人的感受。在今天這個場合，他無需多言，只用再擡手随意牽扯她一次，凱瑟琳便有預感她的大名明天就會飛遍整個倫敦。

她膽子小，不敢惹他不高興。

但留下來其實也令她忐忑。凱瑟琳拿不準威拉德會怎麽介紹她。說實在的，她很害怕他口出狂言，故意說些暧昧不清的話。凱瑟琳躊躇着要不要先自我介紹，不過威拉德很快開口，說的話中一點也沒有她擔憂的話題。

事實上，他都沒有提起她。威拉德瞥了一眼曼拉，臉上挂着漫不經心的笑容，話語中雖然有些許笑意，但更多是不加掩飾的冷漠：“是誰也與你沒有關系，曼拉。”

凱瑟琳不是第一次聽他用這樣傷人的語氣說話。她立刻低頭望着地面，既不敢看威拉德，也不敢看曼拉。

如果她此時擡起頭看上一眼，自是能看到曼拉小姐眼中蓄起了淚水，而威拉德則無視她，沒有絲毫要道歉的意思。曼拉小姐深吸了口氣，把眼中的眼淚憋了回去，一言不發昂首挺胸地離開。她的位置離凱瑟琳稍遠，是以後者沒能第一時間發現她的離開。

凱瑟琳堅持低着頭，一動也不敢動，直到脖子有些沉和難受，她才小心翼翼地擡起頭，想要打量一下現在的情況。

她擡起頭，視線正巧與威拉德的眼眸交織。那雙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澎湃的海浪，在怒打着堅硬的岩石。

原來這期間，他一直在沉默地看着她。她低頭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凱瑟琳側開臉，輕聲道：“我想我該去找我姐姐她們了。”

威拉德沒說話。凱瑟琳站在原地，不敢看他，也不敢動。

“你沒有什麽想問我的嗎？”威拉德安靜片刻，才懶洋洋道。

“沒有。”凱瑟琳回答地很快。她猜測不準威拉德話中到底指的是什麽，但無論是什麽，她都沒有興趣。

“呵。”威拉德發出一聲輕笑，那聲音是凱瑟琳從未聽過的冷漠，裏面又有一絲咬牙切齒，“聰明的小姐，嗯？”

凱瑟琳手指捏着裙擺，沒有說話。他們靜靜地沉默，站在角落許久，威拉德忽然轉身，一言不發。

感覺到對方走遠後，凱瑟琳才敢調回視線看向威拉德。她看着他的背影，看到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大門。一路上許多人滿臉媚笑的和他打招呼，他的腳步卻沒有絲毫停頓，也未理會任何人，徑直走出沙龍。

凱瑟琳松了口氣，亦感到十分疲憊。

他們相識以來，威拉德還是第一次對着凱瑟琳露出這副冷淡的語氣。但凱瑟琳沒有絲毫震驚的情緒。她不是第一回 看見威拉德這樣的态度，只是這回對象換成了她而已。

凱瑟琳很有自知之明，從未幻想過她有女主命。這不是在讀言情，世上哪可能真有對全世界冷漠無情、唯獨對心愛的女人溫柔熱誠的病嬌？就算有，比起這中彩票一般的概率，她還是認為堅持她的認知較為可靠。

在她心裏，看一個男人如何，是不能根據他在熱戀中怎麽對待你來評判的。熱戀時的感情炙熱又缺乏理智，誰都可能會在這個時間內僞裝成為為愛改變的聖人。唯一能成為參考的，是看他怎麽對待別人。愛情的熱度終會消退，而他現在如何對待別人，到時就會怎樣對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