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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當一聲!

一個染血的頭顱撞破青瓦片，跌入房中，驚擾了偷得半日閑的公子玠。

修長白皙的手指微顫了一下，寬大的青色長袍遮體，用銀絲繡滿鬼符的衣帽蓋住了他整張臉，只稍微露出一點線條柔和的下巴。

“不自量力。”公子玠冷嗤一聲，話音像是一把利劍，瞬間刺穿聽者的耳膜。

染血頭顱登時從濕漉漉的地面升起，懸在半空，張着血盆大口，嘴中發出凄厲的鬼叫。

公子玠動作稍緩，從袖中取出一個狀似符咒的東西，随意向空中一扔，那個頭顱立刻炸裂，鮮血染了一地。

一陣爽朗笑聲即時闖了起來，随後屋外走進一個白衣男子，身後還跟着一只小銀狐，頸項上的鈴铛叮鈴作響。

“不愧是青衣老司，苦想了數月的蠱術就這樣輕易被你破了，這要是說出去，我天下第一蠱師的名號可就要保不住了。”

男子以薄紗遮面，只露出一雙勾魂攝魄的桃花眼，細看竟似一汪秋水，柔情在其中浮動，墨黑長發高高束起，白衣勝雪，出塵谪仙。

公子玠斜靠在破舊的榻上，長指在膝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打着，語氣閑散，“你來做什麽”

“沒事就不可以來了嗎”說話間，男子就已經化為一道疾風落于公子玠身旁，取下薄紗掖于袖中，笑容始終挂在臉上。

“我這裏破爛得要命，有什麽好的，嵇無歸，這裏沒有你要的東西，請回吧。”公子玠将自己的手收回袖中，身子卻更歪了些。

嵇無歸打量了一下四周，這裏确實破爛到了一定的境界，屋頂瓦片破得破碎得碎，搭了幾根草勉強避日，犄角旮旯裏布滿蛛網，桌凳上落了厚厚的一層灰，地面坑坑窪窪，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地方被廢棄了許久。

即便這裏破舊得要命，卻也招來了無數的“賊”，并非因為這屋裏藏着什麽奇珍異寶，而是因為“青衣老司”的名號。

這些賊想偷的不是別的，正是公子玠這個人。

當然，他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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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新上任的紅衣老司就要到了，難不成你要用這間屋子去招待人家，不如到我府上吧。”嵇無歸的語氣頗急切了些。

“我為何要招待他”公子玠冷言冷語。

嵇無歸被他一句話給活活噎住了。

得，他忘了這主兒的脾性也是個怪的。

雖知無轉圜餘地，但嵇無歸還是不肯死心，“就算你不想同人搞好關系，可畢竟是個新來的，萬一是個心氣兒高的，你不得壓壓他的氣勢最起碼表面上要過得去。”

嵇無歸說話不經思忖，全然不知這話到了公子玠耳朵裏已經變了味。公子玠唇瓣微張，“要我到你府上也不是不可以，我要一個東西。”

嵇無歸喜上眉梢，“是何物無歸自當盡力取得。”

“就是你腳下的這個小東西。”公子玠的語氣一轉，頗有調戲意味。

銀狐一聽，登時跳到了嵇無歸懷裏，爪子死死抓着他的衣襟，嘴中發出警戒的聲音。

嵇無歸面上為難，“幺兒自小跟着我，只怕就算我想給，它也不肯走。”

“你給了我它自然不就走了嘛。”

嵇無歸啞口無言，論嘴皮子他實在是比不過公子玠，可又不甘心，“除了幺兒你就沒有其他想要的了嗎”

公子玠輕敲了兩下膝蓋，“當然有。”

嵇無歸眼中的希望再次浮現，“是什麽”

“我要你離開。”這次公子玠再沒了好語氣，直接下了逐客令。

嵇無歸在江湖中好歹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外面不知有多少人上趕着巴結他，偏偏這青衣老司不着道。

罷了罷了，來日方長，只要他還在就還有機會的。

公子玠聽到腳步聲越走越遠，直至徹底消失，他才出聲問道:“八兩呢”

話音剛落，躲在屏風後的一個少奴就走了出來，正是八兩本人，雙頰自帶緋色，不施煙黛，竟也是個女兒模樣。

“回公子，我在呢。” 公子玠身子微微正了一下，聲音變得懶散許多，“去查一下新來的那個走到哪了，等他來的前一晚我們閉門去嵇府。”

八兩秀眉微蹙，“公子方才不是拒絕了嵇公子嗎”

“欲拒還迎，欲擒故縱。” 一連兩個四字成語，八兩大字不識一個，聽的是如堕雲霧中，公子玠長嘆一口氣，“總之随我前去便是。”

“哦。”八兩規規矩矩地應聲道，忽又想起什麽似的，“翡湖村那邊有動靜了。”

公子玠半晌不作聲，手指依舊在腿上敲着，好似才反應過來似的，“你方才說翡湖村”

八兩點頭，“是個外鄉的姑娘，他們都說她是落花洞女，被神看上了，這姑娘美若天仙，可是到了婚配的年紀卻整日悶在家中，茶不思飯不想，自個兒說些胡話，結果幾日前沒了命。”

“無稽之談，打包東西前去看看，若真是客死他鄉，咱又有的忙了。”公子玠站起身來，長身玉立，身姿不俗，比八兩足足高了一個頭。

“可是……”八兩一頓，“可是這紅衣老司還沒來呢，這封印屍體的事，青紅兩位老司都必須在場啊。”

公子玠袖子甩到身後，徑自往屋外走去，“先去看看，若她的家人窮得叮當響，這單咱就不接。”

八兩默汗，自家主子真是掉錢眼裏了，他收拾好東西趕緊牽着門外驢子追了上去。

說起這翡湖村，離着公子玠的破屋也不遠，頂多二裏地，走着去也左不過一刻鐘罷了。

話雖如此，可公子玠偏要走那不尋常的路，繞着翡湖山走一圈，至于緣由，他是這麽說的。

“驢子最近肥了，瘦一點才好吃。”

這驢子也是個通靈性的，一聽公子玠要宰它，說什麽都不肯往山上走了，哼哧哼哧表示抗議。

“八兩，道不同不相為謀，把它拴在山腳下，等回來再帶回去。”

公子玠頭也不回地上了山。

八兩看着可憐兮兮的驢子，長籲道:“哎，你好好待在這兒，可千萬別被人偷了去。”

說罷，他拎上行李趕緊去追公子玠。翡湖山雖然低矮，可是其間的路卻是曲折，道路狹窄，兩旁長滿雜草，碎石滿地，一個不小心便會被絆倒。

“公子，你不是為了驢子才來這裏的嗎既然驢子不願跟着，我們何不下山”八兩捶着自己發酸的腿，問道。

公子玠內功深厚，走這點路算不了什麽，可八兩從未習過武功，沒走幾步便氣喘籲籲，再加上他手上雜七雜八拿了許多東西，更是不堪重負。

“這山上有野鬼出沒。”公子玠淡定回道。

八兩一聽，登時就停下來了，“公子，你莫不是又要從這些野鬼身上賺錢吧，人家是個孤魂野鬼本來就夠可憐的了，你再刮他點油水，讓他怎麽安心入土再說了現在哪個鬼還敢見您，不都被您給吓跑了嗎”

八兩說話聲音越來越小，眼睛還注意着自家主子的情緒變化。

公子玠也停了下來，眼風迅速掃過山林，“這些鬼常年在此游蕩，知道的消息肯定多，我這次不是要從他們身上拿銀子，是要給他們送銀子。”

八兩一臉驚異，卻也只敢在心裏嘀咕:不把人家掏個幹淨就不錯了，還會上趕着送銀子嗎自家少爺的尿性他還是清楚的，指定又是個圈套。

白日一些小鬼不敢出沒，只有一些怨氣沖天的厲鬼才會出來，公子玠手拿羅盤，左右尋覓着，只是兜兜轉轉也不見羅盤有反應，他冷哼一聲，将羅盤扔下了山。

“诶诶诶，公……公子……這羅盤。”這羅盤可是他花錢買的啊，就這樣粉身碎骨了

八兩苦着臉看向公子玠。

公子玠稍微扯了一下衣帽，露出好看的唇瓣，“下次不要在小攤上買，盡是些糊弄人的東西，回去記得提醒我制個羅盤。”

八兩嘴角下壓，有些心虛,“是，公子。”

其實沒了羅盤，公子玠也能感受到厲鬼的存在，只不過要費些神罷了，而事實上，他只是為他的懶找了一個盡善盡美的理由而已。

八兩在公子玠身後跟着，忽然憶起從前，上一任紅衣老司鬼夙還在的時候，他也這樣跟在兩位老司身後，思及此不由得長嘆一聲，“公子，你說鬼公子怎麽說走就走，連個話都沒留下。”

公子玠聞言，雙唇緊抿成了一條線，“歷來紅衣老司的壽命都長不過青衣老司，這是宿命也是無可避免的。”

“那公子你會活到什麽時候”八兩忽然問道。

公子玠輕笑一聲，“你想我活多久”

八兩耷拉着腦袋，“我也不知道，想讓公子活久一點，可是又怕沒人陪公子，想讓公子活得短一點……”

八兩頓住，忽然打了兩下嘴，“呸呸呸，我這說的什麽胡話，公子肯定能長命百歲。”

公子玠語氣淡淡，“一切自有定數，容不得你我揣測，如此說來，我倒要好好招待一下新來的那位了。”

八兩一聽公子玠這語氣，心裏頓時發毛，看來主子又要發瘋了，只求新來的那位千萬要受得住啊。

作者有話要說： 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