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05
“我的孩兒,你怎麽這麽命苦啊……”兩人身後有個土屋,隐在雜草中,嗚咽聲從中發出。
二人相視一看,默契地朝土屋走去。
越靠近嗚咽聲就越清晰,聽來是個年長老婦,然而當他們走至門前,卻都怔住了。
木門緊鎖,上面貼滿符咒,這是一種極其簡單的術法,這種符咒對付小鬼已經足夠,若碰上兇屍恐怕有些力不從心。
幺兒脖頸上的鈴铛開始不斷碰撞,聲音越發急促,開始變得躁動不安,嵇無歸緊緊抱住它,看向蕭遲,“有人比我們先來一步,會不會是那幾個假道士”
蕭遲背過手去,“這種鬼畫符不上道,一看就是不入流的人使用的,只怕是村裏請的一些狗頭法師。”
屋頂上的公子玠一聽此話,嘴角略微抽動,若不是為了引二人來這裏,他怎會用這種廉價的鬼畫符,平白被那小販坑了銀子,心裏着實不爽。
嵇無歸點點頭,突然土屋裏傳來兇音,與剛剛老婦聲音不同,這次的聲音更加尖銳,凄慘決厲,聽得人心裏發毛。
“是個年紀不大的女鬼。”嵇無歸說道,蕭遲卻往土屋後面走,他剛想跟過去,後腦勺就被什麽東西打中,他迅速往後看,可是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
他揉着腦袋往屋後走,可是當他看到屋後情景的時候,表情立刻僵在了臉上。
一個滿身爬滿屍蟲的老婦人跪在地上,她的面前有一具女屍,是個少女,屍斑顯現,剛死不久,死相極其恐怖,肚皮已經被剜開,內腸攤到地面上,而最具沖擊力的畫面是那個老婦人正從少女腹中取內髒而食。
嵇無歸一陣作嘔,就連蕭遲都沒能經受住這一折磨。
鬼夙要求嚴格,對待弟子那更是苛刻,無論什麽稀奇古怪的屍體都會捉來讓座下弟子研究,蕭遲自認在鬼夙手下見過的怪事已經夠多了,沒想到還有更惡心的畫面。
老婦人聽見有人靠近,立馬将自己嘴裏的內髒吐了出來,站起來的時候身上的屍蟲簌簌往下落,迅速爬到少女的內髒裏,不斷啃食着。
老婦人的屍體已經幹癟,一看就是過去幾十年的幹屍了,照她的情形看應該是個餓死鬼,要不然不至于去吃屍體。
屍體本就是不同于人與鬼的存在,體內魂魄殘損,因此不必飲食也可活動,只是餓死鬼不同,生前最缺少的東西死後一定會想盡辦法得到,被生前欲望桎梏,死後也不得安生,魂魄四處飄散,無法歸鄉。
Advertisement
容不得兩人細思,那個老婦人立馬朝兩個人撲了過來,蕭遲及時一躲,老婦人一頭撞在了枯枝上,直直戳穿了她的印堂,頭骨立刻破裂,她頓時發出狠厲的叫聲,經聲音推測,剛剛的嗚咽聲就是來自這具幹屍。
蕭遲剛想制止老婦動作,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便攥住了他的手腕,來者語氣不容分說,“這件事不該我們插手。”
嵇無歸早就被公子玠的動作給鎮住了,也沒看清他是從何處突然而至的,只覺得他渾身散發着寒氣,與往日那個不會顯露情緒的他大不相同。
蕭遲看着公子玠身後那具動彈不得的幹屍以及地上那具死相慘烈的女屍,心有餘悸,他初出茅廬,對于屍體的辨別自然比不過身經百戰的青衣老司,既然他說管不得那自然有管不得的道理,只不過……
“主上,這兩具屍體蹊跷得很,是否應該調查一下,若是客死他鄉……”
公子玠出生打斷蕭遲,“屍不全,不在我們份內,況且就算我們能封印屍體,趕屍匠也無法對其趕屍。”
“可是這兩具屍體一看就不簡單。”一直沉默不語的嵇無歸開口說道。
“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公子玠的聲音壓得很低很低,可是語氣卻格外寡淡。
嵇無歸向蕭遲投去莫名其妙的眼神,為什麽這兩個人這麽像,連說話的語氣都如出一轍。
“咔咔咔……”公子玠身後突然傳來奇怪的聲音,幾個人同時看過去,身子都同時僵住。
那具幹屍竟然開始吃自己的骨頭,那雙幹枯的手已經被她自己咬得細碎,屍蟲身上白黃色的膿液順着她的嘴角流了出來,場面極其惡心。
忽然,幹屍像是失去控制一樣,開始不斷啼哭,聲音有些哀怆,蕭遲剛想上前,卻被公子玠一手攔住,“靜觀其變。”
幺兒的眼睛已經變紅,喉嚨裏發出不同于尋常的聲音,嵇無歸察覺到了這具屍體的不尋常,難不成公子玠知道些什麽?
“我的孩兒啊,你死得太慘了,到底是誰?誰這麽狠心竟然下此毒手,我苦命的孩兒啊!”這聲音悠遠悲戚,但是确實是從面前這具幹屍裏發出來的。
蕭遲忽然眸光一閃,迅速看向公子玠,只聽他平靜說道:“幹屍只是一個軀殼罷了,真正的孤魂在她的體內,地上躺着的女子名叫小蠻,幾日前不明不白死去,也許是遭人毒手,也許如村中人所言是落花洞女。”
“落花洞女?”蕭遲有些疑惑,落花洞女的傳說他不是沒聽過,只是親眼見到還是有些不可思議,況且落花洞女死相不會這麽慘烈,“我們要不要把幹屍裏的魂魄招出來?”
公子玠沒有說話,似乎在考慮什麽,他并沒有告知降頭師的事情,也許可以借此來考驗一下蕭遲,畢竟是要做他的手下,光過了鬼夙那一關是不行的。
他伸出手去,示意蕭遲随意。
蕭遲看了一眼嵇無歸,嵇無歸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趕緊低頭去安撫幺兒情緒。
這可是出師以後,蕭遲第一次在外面招魂,招魂是一項耗神費力的事情,再加上他全憑着自己的一股氣力,凝萬物聚魂魄,指不定這就是公子玠的考驗,他可不能搞砸了,好歹不能給鬼夙丢臉。
蕭遲閉眸,開始凝神,耳邊呼號四起,全是方圓百裏的孤魂野鬼發出的聲音,要在一片混雜聲中分辨出一具幹屍的魂魄不是什麽容易的事,唯一的方法就是進入幹屍體內殘魂之中探其究竟,這種方法他只聽鬼夙大致講過,并未親身實踐過,說到底還是太過危險,就連公子玠這樣的恐怕也不敢以身犯險,搞不好會被殘魂吞噬,永世不得超生。
一股青煙缭繞,蕭遲被殘魂吸進了幹屍內,嵇無歸眼睛迅速瞪大,“他……”
公子玠反倒格外冷靜,只是嘴角緊緊抿着,什麽話也沒有多說,坐在幹屍前向裏輸送精力,只是沒有想到反倒被裏面一股怪力推出,他不得不收起動作,嘴角下壓着很是嚴肅。
嵇無歸知道蕭遲是想和殘魂共體,然後從中找回其餘的魂魄,這種方法和南家的一種蠱法很是相似,只不過他也是聽聞,并未親眼得見。
“子玠,蕭公子他……”
“一切看他造化了,你在此地守着,我回去一趟。”
嵇無歸應下,然後和幺兒大眼瞪小眼坐在石階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具直挺挺的幹屍。
蕭公子,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娘,這是宗主托我給你的信。”恬靜的聲音傳來,蕭遲順勢看過去,入目的是一個女童,雙眸靈動,宛若仙子。
蕭遲一眼就認出這是那個少女,想不到她從小就是個美人胚子。
來不及嘆息,蕭遲忽然被周遭的環境給吸引了去,此時她置身一個小院落,花樹繞庭,枝繁葉茂,樹上挂滿晃鈴,風吹過發出清脆的響聲。
難道這裏是
嵇家!
“啪”地一聲,一記清脆的耳光聲傳來,屋裏傳來孩子啼哭聲,蕭遲踩着地上的石子走進屋。
一個端莊婦人正護着那個女童,而站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身着華服的女人,眉尖緊蹙着,她身上的脂粉氣彌漫在屋中,蕭遲不自覺地捂住口鼻,還沒等清醒回來,一記耳朵又落了下來,結結實實打在了跪地婦人的臉上,頓時紅了半邊臉,蕭遲看着都覺得疼。
“阿娘!”女童突然掙脫婦人,跪着挪到那個女人的眼底,“夫人,請您饒過我們,此事與我阿娘無關,都是小蠻的錯,是……啊!”
小蠻還沒有說完,就被那女人抓着頭發甩到了一邊,惡狠狠地說道:“你和你娘一個樣,都是賤蹄子,你以為誰的雜種都能說是宗主的孩子嗎姜離,還有你這個浪貨!別以為宗主瞧上你你就可以為所欲為,在這個家裏我才是正主!”
聽到這裏,蕭遲恍然大悟,原來站着的那個女人是曲笙,雖然不是什麽大家閨秀,但聽聞她制蠱頗有一套,當年被嵇無歸他老爹嵇沉商看上也是因為這個,不過恐怕嵇無歸還不知道他這個老爹竟然還有這樣一段風流往事吧。
這樣算起來的話,小蠻倒算是嵇無歸同父異母的妹妹了,只是這曲笙這麽蠻不講理,生出來的兒子倒是溫文爾雅,只怕這精彩之處還在後面。
小蠻被拽到一旁,姜離心疼不已,剛想過去護住她,手卻被曲笙狠狠踩住,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蕭遲看得真切,小蠻的眼裏已被憤恨裹挾,任誰都不能咽下這口氣,可是她怎麽也想不到小蠻竟然會從背後狠狠捅了曲笙的胸口一刀。
一個孩子竟然随身帶着兇器!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眼底沒有半絲遲疑。
“你……你……”曲笙捂住着自己的胸口,鮮血刺目,染紅了她的新衣,眼裏挂着憤怒,卻是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整個人一仰,倒在了血泊之中。
“小蠻!”姜離的這一聲幾乎是喊出來的,帶着震驚,甚至有一絲恐懼,恐怕更多的是心痛,因為任何一個母親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為一個殺人兇手,更何況小蠻看起來如此乖巧懂事。
曲笙的血流了一地,只怕再無生還餘地,眼下母女兩個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那就是逃。
可是,逃到哪裏去怎麽逃
嵇家家風嚴謹,上下封鎖嚴密,就算是只蒼蠅都別想出去,更何況是兩個活生生的人。
“小蠻,你趕緊走,出去找個地方躲起來。”姜離突然鎮定起來,這讓蕭遲一驚,轉而一想,又覺悲酸,一個母親在這種時刻,自然是要棄己身護兒身的,是有心之舉,更是無奈之舉。
“娘,我不走,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宗主夫人是我殺的,我絕對不會推卸給任何人,我殺她是因為她該殺!”小蠻說這話的時候拳頭緊攥,眼睛裏像随時會冒出火來一樣,和剛剛的孩童判若兩人。
“好一個該殺!”一席沉音卷風而來,蕭遲順着看過去,只見門外走進一抹白衣身影,身長九尺,長發高束,面相有些陰鸷,衣袖上繡有青龍,此人必定是嵇家弟子,只是能在宗主私養的女人房中随意走動,身份定是不簡單,難不成是嵇沉商本人
不,如果是嵇沉商本人就不會這樣淡定了,這人顯然大有看熱鬧之嫌。
“想我大哥對你不薄,怎地對我兄嫂下次毒手!”
嵇沉商有兩個弟弟,一個是個病秧子,常年卧床,一個是個酒鬼,日日與花酒作伴,此人步态穩健,且身上并無酒氣,顯然這兩個人都與他不符,難不成這嵇沉商還有別的弟弟
“我們母女二人淪落至此,已是無路可退,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姜離眼中無光,小蠻自從此人進屋後就沒再說過話,看得出來她很怕這個人。
“其實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們離開,但我沈丘不做賠本買賣,若想活命就把小姑娘手中短劍留下。”
沈丘這個名字對于蕭遲來說,極為陌生,他确定自己不知道,至于他和嵇沉商的關系難以揣測。
還沒等蕭遲來得及細細揣摩,嗖地一聲,什麽東西穿過了沈丘的胸膛,再看過去的時候,沈丘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不到半個時辰,這裏連着死了兩個人,蕭遲見多不怪,可是小蠻的反應太過平淡,就好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樣。
這時,門外又走進一個身影,是一個少年,和小蠻年紀相仿,身着紫袍,長相不俗,蕭遲禁不住多看了兩眼。
“商珏怎麽是你你怎麽在這裏”小蠻出聲問道。
姜離看着面前的少年,不自覺地退後,眼睛裏有什麽東西席卷而過,蕭遲來不及看清,一陣迷霧升起,待其散去後,屋子裏僅剩兩具屍首。
她剛想上前,頭立刻炸裂般疼痛,胸口處像是被什麽大石壓住一樣,難以喘息,這是怎麽回事
“蕭遲……蕭遲……”耳畔是鬼夙的聲音,雖然語氣嚴苛,但就像一個警鐘一樣,頓時将其敲醒。
再睜開眼睛時,她已經回到了翡湖村,嵇無歸看她臉色蒼白的樣子,立刻上前,“蕭公子,你沒事吧”
蕭遲扶着身後的牆,站了起來,環顧四周,不見公子玠的身影,“主上呢”
“哦,他說要回去拿點東西。”
蕭遲若有所思,與殘魂共體時一般不會出現突然被送出魂魄的情況,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當時記憶當中的原主死了,可是就在那一瞬間能夠殺死姜離的只有一個人。
他的眼裏忽然閃現小蠻那雙冰冷的眸子,“也有可能是兩個人……”
“什麽兩個人”嵇無歸不解。
蕭遲朝嵇無歸看過去,他的眸子清明,像是剛入世的孩子,若是被他知道他的母親就是死于面前這個少女之手,不知他會作何感想,也不知當年嵇沉商是如何處置那兩具屍體的,按理來算,當時嵇無歸年紀應該不大,對這些事的印象恐怕也不會太深,問了反而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既然是一張白紙,就當積善行德,不要在上面潑墨做畫了,畫得好是妙手丹青,畫不好可就是悲劇收場了。
“沒什麽,一切都等主上回來再說吧。”
嵇無歸點點頭,看向姜離的屍體,那空洞的眼眶中似乎有燭火在随風搖曳,再細看時卻什麽都沒有了,他挪開盯着幹屍的視線,看向小蠻的屍體,那些屍蟲已經将小蠻的內髒吃了個幹淨,只留下一些令人作嘔的汁液,他着實佩服蕭遲,見了這樣的場面竟然也絲毫不為所動。
“蕭公子,坊間都說鬼公子嚴苛,你在他手下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嵇無歸無聊,随意找了個話頭。
蕭遲閉着眸子,靜坐于此,半晌反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嵇家離着此處不遠吧?”
嵇無歸微頓,“是不遠,蕭公子問這個做什麽?”
“如果我說我要住進嵇家,你可願意?”蕭遲幽幽睜開眸子,緩緩看向嵇無歸,恰好風拂過他兩鬓的青絲,那一刻竟有些時光溫軟。
嵇無歸聞言,喜上眉頭,“自然是願意的。”
“就算主上不跟我一起去,你也願意?”蕭遲緊盯着嵇無歸,似要看穿他的心一般,炯炯目光看得嵇無歸心裏發慌。
“我……”嵇無歸像是被突然看破心事一樣,低下頭不說話,只是摸着幺兒的腦袋徑自發呆。
蕭遲收回目光,淡言道:“我會想辦法讓主上和我一同前去的。”
“真的?”嵇無歸立即擡起頭來,眸子裏晶亮晶亮的,像是攬了無數星光一般。
蕭遲看他的表情,心下更有懷疑了,“嵇公子為何對主上如此上心?”
“因為他很厲害。”嵇無歸随心而道。
“就這樣嗎?沒有其他原因?”蕭遲繼續問道,看着他的樣子覺得莫名有趣。
嵇無歸不解,“還能是什麽原因?江湖之中又不止我一人想要他,我與他人目的一樣。”
蕭遲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像是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你想要他?”
嵇無歸看着蕭遲的樣子,再怎麽遲鈍也知道這個‘要’是哪種要了,心中一陣羞憤,“蕭公子這樣的玩笑開不得,我對子玠只有敬仰之情,除此之外別無它意。”
蕭遲被他這一副認真的模樣給徹底逗笑了,正當他再想逗逗嵇無歸的時候,公子玠已經近至眼前,他立刻斂了笑意,站起身來,“主上。”
公子玠的手上拎着一堆破爛玩意,都是些不成火候的鬼畫符,将包袱扔給蕭遲,“把這些不上道的東西燒了。”
蕭遲眉宇輕蹙,這些鬼畫符和門上的那些顯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這就說明其實公子玠先他們一步來到此地,然後又故意設下圈套引他們上鈎?而且聽他的口氣莫非聽到他說的話了
這會不會太無聊了些?剛剛在酒館明明說與他們道不同,現在就順理成章和他們聚首,蕭遲眯起眼睛來,看來不是他多想,是公子玠真的很無聊,無聊到有一種近乎天真的稚氣。
蕭遲取了鬼火将那些鬼畫符燒了個幹淨,然後将灰燼灑至小蠻腹中,四敞大開的肚皮慢慢合上,就好像從未被人刨開過。
嵇無歸放緩聲音,“蕭公子,你是不是該說一說你都看到什麽東西了?”
蕭遲眼風一掃,嵇無歸登時噤聲不敢再說只言片語,心頭仿佛驀然被什麽東西擊中一樣。
“主上。”蕭遲在公子玠面前還是不敢放開,再沒有徹底了解這個人之前,還是不要太早扯下僞裝才好。
鬼夙在世時極少談論公子玠,只是偶爾醉熏,才會被蕭遲套出一兩句話,不過都是些誇他的鬼話,雖然知道青衣老司人人趨之若鹜,但親眼所見之後并沒有覺得有何特別之處,唯一讓他心頭難解的是他那寬大的青衣袍子,日日裹身不換,若不是他面容醜陋所以才用帽子遮住面龐?
也是,江湖中談論的都是青衣老司的名號,根本無人談及他的容貌,恐怕真如她所想,此人是個醜八怪。
“蕭公子……”嵇無歸看着她發愣的樣子,趕緊用手肘捅捅她,“子玠叫你呢。”
蕭遲回過神來,方覺剛才舉止失禮,立刻拱手,“主上,我……”
公子玠轉過身去,微微偏頭,“你随我來。”
聲音不大不小,卻像石子一樣敲在了蕭遲的心上,嵇無歸向蕭遲的背影投去同情的目光,搖搖頭,“蕭公子,你自求多福吧。”
蕭遲跟着公子玠來至屋前,心知他不可能因方才那點小事而怪罪自己,那他肯定是有什麽話要說,而且還是特意避開嵇無歸。
“你都看到什麽了”公子玠發問。
蕭遲将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告訴公子玠,随後補充道:“主上,眼下我們是不是應該找一下商珏”
公子玠臉色沉了下來,“你覺得是誰殺了姜離”
蕭遲思索片刻,“商珏有最大的嫌疑,也有可能是小蠻。”
公子玠輕笑出聲,“你我都不知當時具體情形,解鈴還須系鈴人,雖然死人不能複活,但我們可以讓死人說話。”
“是。”
可當二人再次返回屋後,卻都怔愣了。
地面上空空蕩蕩,嵇無歸也不知去向,只留下幺兒在地上嗚咽。
蕭遲皺緊眉頭,“這……”
公子玠壓低聲音,“它走不遠,缺了魂魄它的威力也不可能支撐它走太久,帶上那只狐貍我們走。”
蕭遲攤開手掌,一把鋒利長劍落于其中,雙手合十,劍鋒出鞘,懸在半空。
公子玠輕松跳上,蕭遲随後,禦劍前行。
凜冽大風像刀子一樣刻在兩人的臉上,詭谲多變的雲霧纏繞在發絲之間,公子玠立在蕭遲的身後,大風将他的衣帽吹落,露出他的面容。
長發似烏墨,長眉若遠黛,唇色淡如水,眼眸裏清澈純稚,纖長羽睫薄若蟬翼,在風的浮動中瑟瑟發顫,長身玉立,渾身透着一股出塵氣息,根本不像長時間與死人打交道的人。
蕭遲眼觀八面,根本沒有感受到身後的目光,不時,幺兒脖頸上的鈴铛響了起來,音色雜亂無章,他眼底劃過一絲驚喜,即刻轉過頭去,只見公子玠背對着他,單手負于身後,渾身透着不可攀附的冷漠。
“主上,找到了。”
“嗯,下去吧。”
長劍直下,停在了一個山洞外面,碎石遍地,一旁是一條清澈小溪,花海環繞,綠樹成蔭,唯獨山洞旁雜草叢生,一片蕭索。
蕭遲剛想往前,公子玠便出手攔住了他,聲音壓得特別低,“我不至于讓你擋在我前面。”
“嗯”蕭遲沒有聽清公子玠說什麽,偏頭疑問。
“沒什麽,裏面不知會有什麽東西,一切小心。”公子玠的聲音清冽如山泉,不似初見之時那麽低沉,蕭遲心底莫名湧進一股暖流。
山洞內漆黑一片,可當他們踏入後,這裏次第亮了起來,燭光搖曳,血色蔓延,眨眼一瞬間,一雙枯手不知從何處出現狠狠抓住了公子玠的脖子。
“主上!”蕭遲叫道,語畢單手發力,一簇赤紅鬼火在掌心升騰而起,可誰料幾乎是在一瞬間他和幺兒同時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推出了山洞。
一張秀美絕倫的臉深深烙印在他的瞳孔中,連帶着那一聲低柔的滾似乎都少了一些谪仙氣息,随後整個人被推到在地,疼痛傳遍四肢百骸,蕭遲眼睜睜看着山洞被塌下的碎石掩蓋,而他卻動彈不得。
原來,一直以來他都解不了公子玠點下的穴,枉他自诩,身上的痛楚依舊提醒着剛剛發生的一切。
公子玠在生死最後關頭将他推出了山洞,并封住他的穴位,讓他不得動彈分毫。
難道公子玠要一個人應付洞中厲鬼嗎
他分明看到了,千百只赤目血瞳緊緊盯着他們,在暗處發出幽森的邪光,那是厲鬼的象征。
任公子玠再怎麽強大,以他一人之力只怕也撐不了太久,不行!他要想辦法進去!
幺兒修為低,一掌便暈了過去,好在公子玠力道控制得剛剛好,沒有傷及要處。
太陽變得毒辣起來,蕭遲一分一秒煎熬着,他試圖強行運功将穴位解開,可是一切枉然,看來,他還是小看了公子玠這個人。
公子玠被那雙幹枯的手狠狠拽離地面,輕輕一甩便被摔在了牆上,牆上陰冷潮濕,手腕腳腕迅速被鐵鏈拴住,他眼底微沉,緊盯着飄在自己面前的姜離。
“費盡心機把我引到此地,不會就只是為了拴住我吧”公子玠低眉看到了昏睡過去的嵇無歸,眼神中閃過一絲同情。
姜離朝天一笑,“怎麽青衣老司連我這樣死了幾十年的幹屍也要管嗎”
公子玠轉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笑得輕松,“的确我沒法管你,但是如果你碰了什麽不該碰的人,我即刻就可以将你的魂魄毀掉。”
姜離落地,幹枯手指輕柔滑過嵇無歸的臉頰,然後空洞雙目看向公子玠,像在示威。
“我不想對你做什麽,我只想知道你女兒是怎麽死的。”公子玠直接無視掉姜離幼稚的行為。
說起小蠻,姜離雙肩突然不住地抖動起來,嘴裏發出嗚咽聲,“小蠻……小蠻……”
“小蠻死了……我……又剩我一個人了……”姜離哭得悲戚,可是公子玠只覺得她的悲戚不是從心底發出的,突然她像瘋了一樣開始哀號,“不!我還有兒子!我還有兒子!”
兒子
公子玠趁着姜離發瘋,迅速掙脫鎖鏈,從袖子裏取出符咒,直直戳進姜離的印堂,剎那間,山地撼動,飛沙漫起,面前的景象陡然轉換。
想來,這就是姜離生前最後的記憶了。
一片黃沙中,姜離雙手被繩子拴住,盡管如此她還是緊緊護住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脖子上拴着一條缰繩,更加凄慘的是她的舌頭被什麽人割掉,并未全部割斷,還剩下一絲牽扯,舌面半垂着,鮮血淋漓,慘不忍睹,稍有一絲動作就會牽扯到傷口,姜離眼中挂滿血絲,含着淚看着面前的商珏。
“啊!啊!啊!”姜離只能發出嗯嗯啊啊的聲音,狂搖着自己的頭,血染紅了她整片衣襟,黃沙卷起她的發絲,無法想象之前她經歷了什麽,就連公子玠心中都有所震動。
商珏坐在馬背上,懷裏是昏迷不醒的小蠻,手中持着匕首,上面的鮮血還在一滴滴往下落,他嘴邊銜着笑意,看了一眼拴在馬身上的繩子,雙腿一夾,馬兒立刻發出嘶鳴,不停地向前奔跑起來。
姜離整個人被拖在灼熱黃沙中,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擦破,整張臉被迫埋在黃沙中,舌頭被蹭掉了大塊,面容早已血肉模糊,嘴中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而騎在馬背上的商珏卻笑得更加肆意,究竟是怎樣的仇恨,會讓一個人喪心病狂至此
就在公子玠以為姜離已經垂死的時候,卻發現她正在用牙齒去咬繩子,而在此之前她拼盡了全力生生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繩子是用亂麻編織而成,相對鐵鏈好解決,可是以姜離現在的狀态,只怕她還沒有咬斷,就被商珏折磨至死了。
恍若一夢,心頭微痛,公子玠親身感受着姜離的痛苦,他無法坐視不理,正打算介入其中時,一雙白嫩細手攔住了他。
公子玠順勢看過去,入目的是一張溫婉可憐的臉,只聽得那人笑着說,“我是姜離。”
公子玠不語,收回了自己的動作,也許是他強行進入姜離的記憶喚回了她的魂魄,可是這樣一來只要他離開,姜離的七魂六魄立刻就會煙消雲散。
“為什麽”公子玠不由得一問。
姜離看着自己曾經經歷的一幕幕,可是身上早已感受不到那種疼痛,哀莫大于心死,親眼看着自己死去又是怎樣的一種殘忍
“當時我已經懷了無歸了。”姜離輕描淡寫。
公子玠猛然看向姜離,姜離面無表情,淡然看着面前的一切,眼底不起一絲波瀾。
突然之間,公子玠腦海中的疑問似乎都得到了解答,姜離如何被殺害,嵇無歸為何被擄走,為何姜離會出現在這裏。
一切的一切忽然之間明朗起來,黃沙中只獨留奄奄一息的姜離,雙手仍然死死護住小腹,這時不遠處忽然走來一個身影,沒等公子玠看清,一股白煙蹿入視線,耳邊回蕩着姜離的聲音。
“前塵之事,後人知曉只會塗添傷悲,只求你替我好好護住無歸,這份情只怕永生永世都無法還給你,我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這漫天的黃沙了,至于小蠻,我無能為力了。”
“漫漫黃沙起,長煙落日見,沉商,阿離一生做了太多錯事,可是唯一不後悔的事情就是遇見你。”
“我會好好守着這片沙漠,等你再來看我一眼,哪怕就一眼。”
“等你來看我最後一眼……”
公子玠立于荒漠之中,手背上忽然落下一滴晶瑩,眼前閃現姜離的笑顏,那雙眼眸裏含着淚光,一颦一笑都在說着三個字。
“我——不——悔——”
一夢千年,徘徊在記憶邊緣,初醒的嵇無歸已經回到了嵇家,對此前發生的種種皆不知曉,也許,這就是姜離的遺願吧。
“少主,你可算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一直守在床邊的初七眉歡眼笑,立刻上前對嵇無歸進行檢查。
初七是嵇無歸的守衛,原本應該對其寸步不離的,但由于此次嵇無歸離家出走是偷偷進行的,任他四處尋找也沒有尋到,好在他遇到了那位大人。
嵇無歸一臉茫然,揉揉發痛的額頭,“我怎麽了”
初七還沒有開口,蕭遲就抱着幺兒走了進來,初七一見來人,立刻單膝跪地行禮,“初七見過紅衣大人。”
“嗯。”蕭遲點點頭,初七識趣地低頭退了出去。
“初七,宗主吩咐你去取來青梅酒。”
“青梅酒那可是少主精心釀制的,不是說非少主旁人不可動嗎”
“前堂那位大人要,咱這做手下的只能領命,趕緊去吧,看這樣子這兩位大人可都是不好惹的主子。”
“好吧,我這就去取。”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