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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取來青梅酒後,直奔前堂。

“宗主,青梅酒取來了。”

正座上的嵇沉商雖年近半百,但氣度仍不減當年,身姿凜凜,氣宇軒昂,他放下手中杯盞,伸手示意,“替青衣大人斟上。”

“是。”初七禁不住好奇之心,倒酒時微微擡眉瞥了一眼公子玠,無奈只看到了寬大的青袍,只是靠近他的時候能夠感受到一股莫名其妙的濕寒,除此之外也別無其他可窺探之地了。

少主怎麽會和青衣大人扯上關系呢

初七百思不解,搖着頭退了出去。

嵇沉商調動自己的目光,看着公子玠拿起酒盅,輕輕抿了一口後,并無作答,而是将其放回了原地。

他簇着眉,“怎麽難道不合大人的意”

公子玠雙腿交疊,從桌邊随便拿了個空的酒盅,擱在手心随意把玩着,“酒是好酒,嵇少主釀酒的功力着實到家,我自小愛喝青梅酒,但訪遍酒鄉沒有嘗到能讓我唇齒流連的好酒,今日一嘗,我便知我尋到了,只是……”

公子玠語氣陡轉,嵇沉商心下一緊,趕緊問道:“只是什麽”

“只是好酒不能長留身邊,有些遺憾罷了。”

嵇沉商長袖一甩,“這有何妨讓犬子多釀幾壇罷了。”

公子玠将酒盅放回桌上,語氣淡淡,“我與紅衣長年流離在外,恐怕想喝也不能即時就能喝到。”

公子玠的意思已經再明确不過了,可是嵇沉商就這麽一個寶貝兒子怎麽可能舍得放他出去,更何況這宗主之位還要由他來繼承呢。

“大人……你這……”

“嵇宗主,姜離這個名字你應該不陌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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頃刻間,似有一道破空之聲穿過嵇沉商的耳膜,震得他頭疼欲裂。

“姜離……姜離……怎麽會不記得……”

公子玠站起身來,背身望着堂外慘白的天,“當年姜離的死是你一手設計的吧,你忌憚着曲笙的力量,可你偏偏又放不下對姜離的情,無奈之下你只能找到降頭師,想要以旁人力量将母女二人趕出去,你從他們那裏借到他們養的小鬼,這件事你指定密謀了許多年,不然沈丘和商珏這兩個其實并不存在的人不會那麽輕易接近母女二人,你遲遲不肯下手,是因為對姜離不舍,這也意味着你注定會失敗,而當你得知姜離懷有身孕你更加不會放她離開了,可你沒有想到曲笙早已在背地裏與降頭師做了交易,也沒有想到這裏面還會憑空跳出小蠻這個不安定因素,忘記告訴你了,小蠻不久前被你親手調/教的小鬼給殺害了,嵇沉商,你活得連鬼都不如,你知道姜離她最後說的是什麽嗎”

嵇沉商早已老淚縱橫,悔不當初,“她……她……說了什麽……”

“她一直在等你,等你去看她最後一眼,而你呢把兒子帶走就不要自己的女人了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嵇沉商,到頭來,你只不過是被自己的心魔給禁锢住了,可憐可恨,你縱有你的牽絆無奈,這人世也有人世的道理仁義,不得不承認你是一個好宗主,但你絕非是一個好父親,我答應過姜離要護嵇無歸周全,他的人我要定了,只是我公子玠從不做虧本買賣,替你養兒子的這筆賬十年後我會來找你拿回,好自為之。”

公子玠迎着微光離開了正堂,徒留嵇沉商一人頹然倒地。

“阿離……阿離……阿離……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

公子玠緩步踏入嵇無歸房中,蕭遲立刻從旁座中起身,“主上。”

“子玠,方才蕭公子說你要帶我出去玩是真的嗎”嵇無歸像一個不谙世事的孩子,眼睛裏蓄滿了喜悅,公子玠忽然很羨慕這樣子的他,姜離不告訴嵇無歸此前種種是對的,這樣一個單純的孩子若是被這世間的污濁所染,只怕任誰也于心不忍。

“嗯,是真的。”公子玠坐到蕭遲的一旁,“我還等着你給我釀青梅酒呢。”

嵇無歸喜出望外,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釀,肯定釀,釀一輩子我也是願意的,那我……我……我們現在就走吧,我去和爹爹辭別。”

“不急,我和蕭遲還有一些事情要辦,只不過要麻煩你幫個忙了。”

“什麽忙”

“之前八兩被惡屍所傷,我把他送去祁家救治了。”

幺兒一聽說祁家二字,立刻在床榻上打起滾來,像是在撒嬌。

嵇無歸寵溺地摸着幺兒的腦袋,“正好這小家夥也想家了,我帶她回去看看,順便把八兩接回來。”

“有勞了。”

“無需挂齒。”

“三日後在我家集合,蕭遲我們走。”

蕭遲跟在公子玠身後離開嵇家,走出幾百步以後,公子玠突然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雙膝撲通跪在了地上。

蕭遲見狀立刻慌亂起來,趕緊低下身子擁住公子玠,“主上。”

公子玠強行進入姜離的記憶時已經是強弩之末了,離開山洞時為了護住嵇無歸又與那群惡鬼鬥了幾百個回合,出來時已經虛弱得不行了,蕭遲被封住穴道太久,渾身經脈錯亂,內力在體內交錯,若不及時調整即刻就會走火入魔。

公子玠強忍着不适,為蕭遲輸入靈力,卻不曾想想自己的安危,蕭遲不會忘記當時公子玠看自己的眼神,淡薄如霧的眼睛裏是不可撼動的堅定,那時的他恐怕只有一個信念。

“你們都是我的人,一個都不能死!”

蕭遲将公子玠帶回破屋,為他吃下鬼夙之前留給自己的續命丹,才得以救回他的命。

“都說紅衣老司活不過青衣老司,我看照這樣下去,先喪命的倒是你。”

“明明連自己都救不了還逞能去救別人,外面那些說青衣老司聰明絕頂的人眼睛都是瞎了嗎”

而且在見過公子玠樣貌之後,蕭遲覺得自己也有些眼盲了,明明長得這麽好看,天天還遮遮掩掩的,難不成怕別人惦記嗎

蕭遲禁不住好奇,想要伸手去撫平公子玠額間的眉頭,卻不料手腕在半空中就被狠狠攥着,他一時難以反應過來,“主……主上……我……”

公子玠一扯,蕭遲就被迫靠在了公子玠的胸膛上,铿锵有力的心跳聲在提醒着蕭遲現在他們的動作有多麽……多麽……尴尬……

蕭遲想要起身,卻不料細腰被一只大掌緊緊扣住,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老實點,讓我安靜睡一會兒。”

“……”

公子玠分明知道自己是個男子,卻還做出這種動作,難不成難不成他是個斷袖!

這太離譜了!

人鬼蛇神都畏懼的青衣老司竟然是個斷袖,這要是傳出去,可真是天大的事情啊。

“你怎麽在我身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蕭遲忽然感到一股力量将自己推開,聽到公子玠的聲音後,他登時清醒過來,“主上……”

是你自己抱住我的好嗎

可是現在看來公子玠肯定是貴人多忘事,他也不能說實話。

“主上,如果我說是我的身體自己靠過去而不是我靠過去的,你相信嗎或者說,你明白嗎”

公子玠臉上的神情複雜,半晌後臉色有些暈紅,趕緊将帽子蓋上,沉着聲音說道:“你既然已經見過我的容貌,那我就不會輕易讓你離開我了,屏風後有一個包裹帶在身上,随我去一個地方。”

“去何處”

“……你別離我這麽近。”

“為什麽”

“……我熱。”

“那主上把外袍脫了吧,反正我已經見過你的樣子了,也不在乎再多看幾眼。”

“不知羞。”

“嗯”

“沒什麽,趕緊跟上來。”

“哦。”

兩人禦劍來到一片荒漠,這裏寸草不生,太陽灼熱,地面上散發着難耐的熱氣,兩人靠着內力在此地強撐。

“主上,我們為何要來此地”

“找到小蠻的屍體,趕屍匠們随後就到。”

公子玠面頰上有細汗滲出,蕭遲從懷裏掏出手帕,“主上,擦一下吧。”

手帕上繡着幾朵紅梅,這一看就是女兒家的貼身之物,公子玠一時來了興致,故意挑/逗,“這手帕只怕是你相好的吧,怎麽舍得給我用”

蕭遲被公子玠這句話給打趣得臉都紅了,正想将手帕收回,卻不料手被突然抓住,溫熱自手心傳來,是一股靈力。

“主上”

公子玠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不要說話,乖乖站好,這裏溫度太高,以你現在的靈力撐不過幾個時辰,我可不想平白無故丢了賺錢的機會。”

蕭遲感受着來自公子玠掌心的那股力量,站在他的面前,那個惱人的帽子遮住了風景,蕭遲心裏被一股沖動牽絆,另一只手被思想支配,想要将公子玠的衣帽摘下,誰知道另一只手也被公子玠捏住,在外人看來這個動作太過暧昧,令人浮想聯翩。

“你要做什麽”

“我怕你熱。”蕭遲狡辯道。

“我不熱。”公子玠答得口是心非,若不是怕待會被那些趕屍匠看到,他早把衣服脫了。

“我想看你。”蕭遲一股腦将心中所想說了出來,可說完就想把自己舌頭咬斷,大概是這裏太熱了,他都熱糊塗了。

如果公子玠現在沒有穿着外袍,那蕭遲一定能夠看到他豐富多彩的神情。

“想看我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再來,現在有外人在場,不方便。”公子玠微微傾身,用僅兩人能夠聽到的聲音說道。

“別人”

蕭遲話音剛落,不遠處就卷起黃沙,黃沙之後是一群人,樣貌極其醜陋,這也是趕屍匠特點之一。

趕屍白天夜間都可以,也可以強行入夜後再趕屍,趕屍的人是兩個身穿道袍的法師,無論屍體數量有多少,都由師父和徒弟趕,師父和徒弟,不打燈籠,手中搖着一個攝魂鈴,一面走一面敲鑼,使夜行人避開,有狗的人家把狗關起來。屍體在一個以上時,即用草繩把他們聯系起來,每隔六七尺一個,夜裏行走時,屍體都帶着高筒氈帽,額上壓着幾張畫着符的黃紙,垂在臉上。

總之,場景極其恐怖,蕭遲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多的趕屍匠,心中還是為之一振,可是随後公子玠溫柔似水的聲音傳來。

“別怕,這些你早晚要習慣,如果你吓得屁滾尿流了,你的那份工錢就給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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