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謝侯爺的轎子經過謝家姐弟身邊時,轎夫腳步匆匆,與這姐弟一行人錯身而過。
領着人來的齊家人也是茫然地看着那躲在暗處,此時頻頻向他打手勢讓他停住的自家探子,他也是留神往前定睛一看:人哪兒啊?前面沒個像小姐公子的啊?
暗探在暗處暗暗肝疼,眼睛忍不住一閉,都不忍看了,打着手勢讓他帶着人再回頭去找,別他媽再往前瞅了。
謝家轎夫也随着喬家人的停步停了步子,茫然四顧。
謝侯爺的貼心随從見狀,上前和善地問喬家人,“小哥,到了嗎?”
小哥随着手勢回頭去看,還跑了回去,又再次與謝家姐弟錯身而過,也沒找到什麽像謝家小姐公子哥的。
暗探在一邊真不忍心看了,蹲下身伸出手擋着臉,好一會才沉下心思提了口氣走到小哥面前,下巴朝謝家姐弟那邊一揚,然後匆匆而去。
回頭他探子的身份要是被有心人看出來了,他都不知道該怪誰,跟主子謝罪都不知道怎麽謝……
這廂喬家人站在謝家姐弟一行人面前,等人直到又快再次與他錯身而過了,他才硬着頭皮上前,朝那看着模樣最為正常的蔡婆子道,“請問這位婆婆,您是謝家人嗎?”
蔡婆子一路都在提防壞人,眼見惡夢成真,真有這麽個人了,吓得腳步一踉跄,腦子都不帶想的,連大姑娘都忘了,拖着大郎二郎就回頭跑逃命。
她這一跑,喬家人呆了,不知道自己是說錯了話還是怎麽了人家,把人吓得奪命而逃……
謝慧齊也是呆了,她聽到後面的動靜回過頭,就看到她家的婆婆帶着她的兩個弟弟一溜煙地跑了,婆婆那速度快得根本就不像一個身體不好的老婆子。
而大郎二郎還跟着她跑,明明他們都回頭了,眼睛還都看着她這個阿姐,可跟着婆婆跑的步子一步都沒停。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這是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謝姑娘呆若木雞,紅豆周圍阿菊阿朔阿福也沒好到哪裏去,阿菊一見大郎二郎跑遠了,腦子裏什麽也沒想,把剛買到手的糖葫蘆扔到地上就哇哇叫着“大郎二郎等等我”,跟着風一般地跑着跟過去了……
只有紅豆最忠貞,守在她家姑娘身邊不動,緊張地挽着她姑娘的手,朝此時站在他們身邊的那個呆子看去,還朝周圍使眼色,讓他死死盯着這個鬼鬼祟祟突然蹦出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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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謝家随從帶着他們家侯爺的轎子又趕回來的時候,那喬家人才回過神,勉強笑着朝轎子裏的人賠罪,“謝侯爺,好像是認錯了,我再去找找,請您再等會。”
謝進修一路心急如焚,這時候也不得不按捺住性子在裏頭嗯了一聲。
謝進元雖說是被逐出謝侯府的,但謝家兄弟感情其實相當好,謝進元又是個從小就心胸開闊的,對兄長自來敬愛有加,眼裏只見兄長的好從不見他的壞,謝進修對這個弟弟往日也是百般的疼愛,愛屋及烏,謝慧齊出生後,她這個大伯也甚是疼愛她,也常逗她玩耍,所以謝慧齊一聽到謝進修熟悉的聲音,再加上之前聽到的稱呼,她就明白轎子裏的人是誰了。
她下意識就想躲。
但她還是穩住了,然後見那家人頗有點垂頭喪氣地四處環顧,猶豫了一下,帶着人就往他們前去的方向走了。
他們再次錯身而過。
等到那頭大郎二郎帶着婆子和阿菊跑回來找他們阿姐,轎子都遠了。
謝慧齊心中五味雜陳,看看自己,再看看她的小黑郎大郎二郎,半天自己都不知道咋反應才正常,最後幹笑數聲,帶着家裏人朝反方向走了。
不過他們沒走多遠,那頭破罐破摔,心如死灰的喬家探子已經出了面,帶着人匆匆趕過來了,攔在了謝家姐弟面前。
“謝姑娘,”那探子走到謝慧齊的面前,低下頭道,“您家家裏人找您,請随我來,找個坐的地方說會兒話吧。”
謝慧齊眨眨眼,沒說話。
那探子不容她裝傻,又淡道,“謝姑娘,我等是國公府的人,是我們長公子吩咐了我等帶謝侯爺來跟您見面的。”
一聽到是長公子,謝慧齊這下想裝傻都沒法裝了。
那是大腿,不好拒絕。
這時候轎裏謝進修一聽到找到人了,這時候也是沒忍住,掀開轎簾就下了地。
等他看到那家人面前恭稱的“謝姑娘”時,他驚呆了眼睛。
謝慧齊也朝那瞪着她的大伯看去,見他們大伯一臉掩飾不住的匪夷所思看了她幾眼,又朝她身邊的人看去尋找另外的“謝姑娘”後,她這下真是尴尬得無地自容了。
她幹咳了數聲,那聲大伯也是沒叫出口。
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她沒想到謝家人會找他們。
更沒想到只是先進城見見世面,稍微喬裝了那麽一下下,就見到了親人。
“阿姐……”二郎他見他們阿姐許久都沒說話,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袖子。
這下謝慧齊回過神來,見那恭敬站在她面前的人不退,自家大伯看她的眼神越來越奇怪,也是欲哭無淚。
但看來躲是躲不掉了……
她硬着頭皮扯着兩個弟弟上前,聲音細如蚊吟,“見過大伯。”
謝進修瞪着他們。
他面前一個醜得讓人不想看第二眼的小媒婆,兩個自打生下來就沒洗過臉的小黑鬼,就是這時候了,他也想把他們往他的侄兒侄女身上想去。
他謝進修的侄兒侄女他都親手抱過,每個都長得再精致靈氣不過,豈是他眼前這等……這等不好說的人物……
謝進修瞪着眼。
謝慧齊這下真真是尴尬得想挖地洞鑽了。
早知道這樣,她真該出門前就好好看看黃歷。
不聽古人言,吃虧在眼前。
那喬家探子這時候見謝進修看到自家侄兒侄女們站在面前叫他也不應,一臉的見鬼,覺得自己一路受的驚吓也算是有了安慰,也不遲疑就走到謝進修面前低頭道,“謝侯爺,這就是謝狀元的兩位公子和大姑娘,他們怕進城惹起奸人注意,遂裝扮了一番。”
謝慧齊聽着這位下人的話,咯咯幹笑不已。
大郎二郎一人牽着他們阿姐的一手,這時候也是瞪着眼睛,看着他們面前的“謝侯爺”看個不停……
最後還是活潑好動外向,從不怕生的的二郎往前一撲,抱着謝進修的腰就往上竄,一下就竄到謝進修的腰上,兩條已經不短的腿往他大伯父腰前一勾,挂在他伯父身上就朝謝進修急急地喊,“你就是我阿父說的那個哥哥?那個和我哥哥性情很像的哥哥?”
說罷他就回頭,朝他阿兄報到,“哥哥,跟你一樣的哥哥。”
說着就朝他阿姐看去,尋找認同。
謝慧齊眨巴眨巴眼,恁是她活了兩世,現在這圓場怎麽打,她一時之間也沒想到。
可能畢竟有血緣關系,這頭謝進修一等二郎撲到他懷裏,他胸中就翻滾着一陣陣的酸楚,等到二郎的話一完,雙眼竟已含淚。
他朝那個說是跟他性格很像的大郎看去,然後看到他微微地一抿嘴,朝他直視過來,那沉穩中帶着傲氣的姿态讓他看得更是眼眶一熱。
确是像他,像小時候的他。
只是等他後來長大,成了親當了侯爺,就不再是了。
他弟弟跟他的孩子說過這般話嗎?
原來他的弟弟還記得他年少時候的模樣嗎?
或者說,他更願意有一個有着一身傲骨的哥哥,而不是有一個把他逐出門去,讓他死在邊漠,只為保全自己的兄長。
謝進修這時心上,身上都似被針狠狠紮透般一樣的疼,他伸出手,緊緊抱住了攀在他身上的小侄兒,老淚都流了出來。
見到他哭了,二郎也是可憐他,伸出手給他擦淚,還安慰他道,“你別哭了,我不怪你,阿父跟我和我哥哥講了,你不是故意趕他出門的,你也沒辦法,阿姐說回頭等我們家好好的了,打敗了壞人,就來找你吃飯,到時候我還會給你磕頭呢。”
擦罷,發現他的小黑手把謝進修的臉擦花了,一時心虛不已,竟低下了小腦袋,只敢挑起眼皮偷偷瞄人。
謝慧齊這下更是無言以對了。
她自诩做事周全,所以打扮弟弟們的時候那叫一個細心,連脖子耳朵和手這等容易露出破綻的地方也沒放過,全塗黑了!
她給自己擦的是用藥水都洗不幹淨的黑漆,但給弟弟們用的是沾點水用點力洗洗就幹淨了的黑粉,這下二郎的小黑手碰上淚水,他們大伯父的臉不黑才怪。
她已經無顏見人了。
此時若是腳下有洞,謝家姑娘是真的想鑽進去躲一躲,避過這風頭才出來。
等這廂謝家伯父跟謝家姐弟見了面,去了不遠處的一處喬家鋪子裏頭說話,得了消息的喬君昀也是趕了過來。
先前探子跟齊君昀報起謝家姑娘模樣,頭都低到胯裏去了。
喬君昀本來沒打算這天就見謝家姐弟,大過年的,他四處都是事,但他一聽那謝家姑娘給自己臉上弄了個洗不掉的媒婆痣和黑疤,就打算過來瞧瞧那到底是個什麽模樣。
他還記得那謝家姑娘在風中絕美的樣子。
小巴掌大的媒婆痣和黑疤?
喬君昀沒法想象她現在的臉,就幹脆起身來見人,順道也跟謝侯爺打聲招呼。
不管謝侯爺願不願意,他的蟄伏今年也得到頭了,他們多見一次面少見一次面,就是被人知道了,也不是多大的事了。
反正早晚謝侯爺都得表态,他們彼此都明了謝侯爺以往的明哲保身,自他到國公府裏求他辦事的那天起就行不通了。
喬君昀從前門進的鋪子,一進到後院,就聽到大屋那處謝家那小姑娘那柔似春風的聲音鑽入了他的耳底,只聽那姑娘的聲音依舊,但這時說話的時候卻有些結巴,“那……那什麽,大伯,我我這個有點不好洗,過幾天就好了,您就先瞅瞅大郎二郎吧,我跟他們長得差不多的。”
這時屋子裏頭,洗幹淨換好下人送過來的新衣裳的大郎二郎又恢複了玉面金童的舊模樣,就是在整個河西,也找不出比他們更周正的孩子來,到了京城,按謝慧齊偏心的看法,那也是找不出幾個比她家孩子長得更好的了。
大伯看看他們就好了。
至于她……
她的還是過幾天,臉洗幹淨了再看吧。
下人也替謝慧齊準備了新衣裳,不過她沒換,主要是她這臉吧,确實有點太吓人了,她是存了心把自己往醜裏扮的,媒婆痣裏她還鑲了根黑豬毛,鑲得恁是結實,她剛剛收拾的時候用力扯反倒扯出個小洞來,讓這媒婆痣看起來更可怕了,現眼下再精貴的衣裳穿到身上不過是更吓人而已。
謝進修也是看着自家侄女不知道說什麽好,他還記得她小時候粉雕玉琢被他抱在懷裏咯咯笑着,揪他胡子的可愛樣子,委實不能與他面前的這個,這個小媒婆重合在一起。
他絞盡腦汁想跟侄女兒說幾句話,也還是擠不出一句能代表心情的話來。
謝慧齊看他還是一臉的無話可說,也是無話,只好推着洗幹淨了的兩個寶貝弟弟往前獻寶,讓大伯別計較她樣子的好。
這時門邊傳來了腳步聲,謝慧齊無意識回過頭去一看。
等看到來人是誰,謝家姑娘的眼睛眨巴得更無辜了。
而來人親眼看到媒婆痣和黑疤讓謝家那絕美的小姑娘變成了什麽樣後,一時之間也是站在那半晌都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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