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喬洋從樓上下來時,傅既沉站在垃圾桶旁抽煙,俞傾靠在副駕駛門邊,低頭看手機。兩人離得有八丈遠。
人到齊,司機發動車子。
俞傾第一次坐傅既沉汽車的副駕駛,平日裏她都是坐喬洋坐的那個位置。
她發覺喬洋特別會緩和氣氛,主動問她公司法務方面的問題,車裏氣氛不算尴尬,不過傅既沉從頭至尾沒參與她們聊天。
喬洋挺納悶:“你以前在律所做過,怎麽跳到企業來了,律所工資應該比企業高吧?”
俞傾點頭,“嗯,高不少。”
沉默片刻。
“像我這樣沒什麽背景,不好混。”
再次停頓,“反正挺難。不是幹好本職工作就行,應酬多,主要是…我無力應對潛規則。”
潛規則三個字,在車廂回蕩。
喬洋明白了,漂亮的沒背景的女孩,男人動的心思就多,的确不好混。
傅既沉看着窗外,直到潛規則這三個字,他回頭看了眼俞傾,很長的一眼,之後,他再度看向路邊。
俞傾深深嘆口氣,她也不想撒謊,可怎麽辦呢。她所有的謊言,也不過是想在傅氏集團謀份工作,養活自己。
另外,不至于荒廢專業。
她爹和家裏人,是鐵了心讓她嫁給秦墨嶺。
秦家跟俞家世交,不過她跟秦家誰都不熟。
俞傾攏回思緒,把傅氏集團誇了一番,“不像在傅氏,只需要幹好自己工作,雖然工資低點,但心情好,适合我這樣的性格。”
傅既沉壓根就沒懷疑俞傾,她說做代購,他信,就是為了攢錢雇他。
他跟俞傾在一塊之前,調過她簡歷,籍貫上海。
不管是傅既沉還是喬洋,誰都沒把她跟帝都的俞家聯系在一塊。俞董有兩個孩子,一兒一女,他們都認識。
沒聽過俞董還有其他孩子。
之後,喬洋跟傅既沉閑聊。
俞傾插不上話,保持安靜。
喬洋還在說着,“鄒行長還挺幽默。”今晚飯局,就專門請了鄒行長。
傅既沉點點頭,指指手機。
喬洋意會,他要發消息。
她沒再吱聲,轉臉看窗外。
傅既沉找到聯系人,‘釣到貓的魚’。
這是他給俞傾的特殊備注。
他打開對話框,【陪你聊天。】
俞傾微微轉頭,遞個暧昧的眼神給傅既沉,随即轉身,回他:【我一個法務部小職員,不知道跟傅總聊什麽:)】
傅既沉:【現在我不是傅總,是傅既沉。今天你代購賺錢了,什麽時候請客?】
俞傾不由攥緊錢包,她賺錢容易嗎?【傅總,你還是跟喬洋聊天吧。我批準了。】
傅既沉:“……”
不覺間,汽車停在出租屋小區外。
司機以前來過這裏接俞傾,熟悉的很。
“俞小姐,到了。”
俞傾差點沒反應過來,剛才只顧着跟傅既沉發消息,沒注意車外路景。
她推門下去,“謝謝傅總。喬經理,再見。”借着打招呼,她又望了眼傅既沉,他還垂眸在看手機。
沒搭理她。
只有喬洋,點點頭,“再見。”
司機倒車,俞傾目送汽車離去,還不停揮手,表現得像個合格小職員,激動送大領導離開。
汽車終于拐彎,俞傾收起笑,甩甩手腕,演戲可真不易。
小區前面有條小吃美食街,不少店夜裏不打烊。她餓了整晚,卡裏也多了不少錢,準備犒勞一下自己。
前些天小池給她推薦過一家燒烤店,就在這條美食街上。
只是今晚她要住在出租屋,沒力氣再坐地鐵回傅既沉住處。
沒走幾步,手機有消息進來。
傅既沉:【先找個地方吃宵夜,回頭來接你。】
俞傾把手機塞包裏,心情美麗。
回傅既沉那邊住,明早就能蹭他車去公司,不用擠地鐵。
吃宵夜的年輕人絡繹不絕,路上格外熱鬧。
俞傾有電話進來,響了第二遍才聽到。
來電備注,魚精。
今天是什麽好日子,各路蛇牛鬼怪都出沒。
她接聽:“什麽事?”
俞璟擇望着窗外,俞傾一臉嫌棄的表情在接他電話,他看得一清二楚。“半夜你不回家,亂逛什麽?”
俞傾腳步一滞,趕緊四處找人。
右手邊一排停車位,她沒看到魚精的車。
俞璟擇無語:“你就不能往左看!”
俞傾:“……”
她緩緩轉頭,一家打樣的店鋪門口,有輛還沒熄火的黑色轎車。
很明顯,他在這裏特意等她。
那就是說,剛才傅既沉送她回來,他看到了。
通話切斷。
俞傾極不情願的,慢吞吞過去。
饒過車尾,她坐上後排。
魚精是她哥,同父異母的哥哥。
俞璟擇盯着她看,一言不發。
俞傾現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俞璟擇,你比我大那麽多,你是…我哥。”她加重最後那個字。
“在我這麽困難的時候,你就算做不到雪中送炭,也不願錦上添花,但至少別落井下石吧?”
她跟他對視,“你就做條魚吧,把剛才看到的都給忘掉。”
俞璟擇終于開口:“我早就知道你跟傅既沉在一塊,不然你以為你能安穩在傅氏集團待這麽長時間?”
俞傾反應不算慢,“是你跟爸撒謊,說我一直沒找到工作?”
應該是這樣。
這人,竟然開始良心發現。
她關心道:“俞璟歆知道我在傅既沉那上班嗎?”
俞璟歆,她同父異母的姐姐,和俞璟擇是正兒八經的親兄妹。
父親跟他前妻離婚後,兩個年幼的孩子原本是跟着前妻,後來前妻再婚,父親又把兩個孩子接回來。
之後父親認識母親,結婚,有了她。
她跟俞璟歆關系很淡,長這麽大,見面次數加起來也不超過十次。
沒任何感情。
俞家的不少親戚,估摸都已經忘記她長什麽樣,甚至都快不記得她的存在。
她出生在上海外婆家,也在上海長大。
她一歲多時,母親跟父親感情徹底破裂,母親提出離婚。
這是父親第二次離異。
當時她還小,跟着母親。
母親全世界飛,她是外婆帶大。
母親在三十八歲那年,再遇真愛,很快結婚。
那年,她十四歲。
決定去國外讀書。
父親不放心她那麽小出國,就給她在俞璟擇念大學的城市,找了一所私立中學,讓俞璟擇多照顧着她。
也就是從那時起,她跟俞璟擇才漸漸有了接觸。
“璟歆現在天天忙着帶孩子,沒空關心這些。”俞璟擇的聲音打斷俞傾的思緒。
俞傾回神,點點頭。
俞璟歆的孩子才幾個月大,正是母愛泛濫的時候,是沒時間關注她。
俞璟擇遞給她一張銀行卡,“密碼是你手機尾號。”
俞傾想有點骨氣:“謝了,不用。”
“都開始賣包了,就別嘴硬了。”
“你怎麽知道我賣包?”俞傾後知後覺,“秦墨嶺跟你說的?”
俞璟擇反問,“秦墨嶺也知道你賣包?”
原來不是秦墨嶺告訴他。
俞傾追問,“那你怎麽知道?”她明明把他給屏蔽掉,而且她開放的那些能看到出售信息的人,跟他絕對沒交集。
俞璟擇給她解疑惑:“我有兩個微信號,你只屏蔽了其中常用的那個。”
俞傾:“……”
她轉臉,默默看向夜色。
合着,還是條漏網之魚。
俞璟擇沒時間跟她矯情來矯情去,直接把卡塞她手裏,“滾下去,我回了。”
俞傾看看手裏的卡,最終還是決定不要骨氣,“裏邊兒有多少錢?”
俞璟擇:“一百萬,不夠再打給你。”
足夠足夠。
再加上她今晚賣那個限量包的錢,已經夠包傅既沉一個星期。
俞璟擇不知道俞傾心裏在打什麽小算盤,反正不是什麽好事,她眼裏的雀躍,昭然若揭。
剛剛還口是心非來着,說不要錢。
女人的話,就得反着聽。
他再次看看時間,“趕緊回去,太晚了,別再瞎轉悠。”
俞傾不想白拿他的錢,“你等下,我上樓一趟。”
“你要幹什麽?”
“你等我就行。”話音落,她已經小跑離開。
直到俞傾身影轉彎不見,俞璟擇才收回視線。
她在朋友圈賣個包,他就覺得她可憐兮兮。
他不該心軟。
他應該把她逼到絕境,讓她早點回家。
她現在不知天高地厚,把傅既沉給睡了,捅了這麽大一個馬蜂窩,她還不自知,他都愁着要怎麽善後。
十幾分鐘後,那個愉悅的身影再次進入視線。
俞傾拎着大包小包,快步趕來。
走近,“放後備箱?”她征求道。
俞璟擇看清了手提袋上的LOGO,應該是包。
一共三個大手提袋,還有一個小的袋子。
他皺眉,“你拿包幹什麽?我沒空幫你賣包!”
俞傾立在車邊喘口氣,“不是讓你賣包,我也不能白拿你錢,三個包加起來超過一百萬了。你先收下來,等我生日的時候你送我一個,聖誕節時送我一個,元旦那天再送我一個,省得你買禮物。”
她又晃晃那個小手提袋,“你是我vip客戶,免費送你。這個小禮物就等兒童節,你再送給我。”
俞璟擇:“……”
司機自覺打開後備箱,俞傾小心翼翼放裏頭。
她又踱到窗邊,“哥,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趕緊說!”
“今晚之後,咱們能安安靜靜做個陌生人嗎?除了打錢給我,你別來找我了。”她雙手合十,“謝謝。”
俞璟擇被氣得,眯了眯眼。
俞傾揮揮手,“你趕緊走吧,我去吃燒烤,一會兒傅既沉來接我。”
回應她的,是升起的車窗。
汽車駛離。
俞傾修改聯系人備注,把‘魚精’改為‘好心魚精’。
“俞傾!”
伴着這聲不算友好的聲音,剛才離開的車去而複返。
“上來,送你回去。”
俞璟擇想想還是不放心她半夜一個人在外頭吃宵夜,等着傅既沉來接。
俞傾坐上車,給傅既沉發消息,【我打車回公寓,你不用來回跑。】
傅既沉:【把車牌號發我,兩分鐘跟我彙報一次到哪了。】
俞傾:【12345】
傅既沉:“……”
到家,淩晨十二點多。
俞傾打個哈欠,又困又累。
不過結果不錯,湊夠兩百萬。
傅既沉還沒回,她閑來無事,拿出錢包整理卡夾。
看着魚精給她的那張卡,她嘴角不由上翹。
傅既沉比俞傾晚幾分鐘到家,進卧室就看到俞傾嘴角的笑,他瞥了眼錢夾,“今晚這單,賺了多少?”
俞傾随意編個數字:“萬把塊。”
其實,她虧了幾十萬。
她買的時候托了不少關系,還搭了貨,結果八折出售。
虧了沒什麽,就是以後再有錢了,也買不到那個包。
她轉臉,“你看我賺錢多不容易,雇你那個星期,我讓你做什麽你都得聽我的,不然你都對不起我。”
傅既沉嗤笑一聲,沒搭理。
他脫下手表放床頭櫃,慢條斯理解襯衫紐扣。
俞傾放下錢包,一邊往浴室走,一邊脫工作服上衣。
傅既沉盯着她背影,自打他認識她,除了第一次在網球場,她穿的網球運動裝,不過那次可以忽略不計。
其他時間,他只見過她三個樣子,穿工作服時,穿睡衣時,還有什麽都不穿時。
“你就沒別的衣服?”
俞傾轉身,“也算沒有吧,都舊了。”她微笑:“工作服不好看嗎?聽說是你選的樣式,我就天天穿了,還省錢。”
她說的煞有其事,表情也配合的正好。
傅既沉自己都不知道,傅氏集團工作服的款式是他選定。
他想象不出,她穿裙子是什麽樣。
但據他所知,沒有女人不喜歡裙子,特別是高定。
他盯着她看幾秒,“是不是家裏遇到什麽事了?要是缺錢,我給你。”
俞傾剛要擡步,還以為自己聽岔,“你剛說什麽?”
傅既沉确定她聽到了:“沒聽到就算,洗澡去。”
原來沒聽岔。她不會要他的錢:“我不缺錢。”
她做賊心虛,怕他疑心,主動跟他聊家常,“我前幾年上班賺的錢,都砸期貨上了,這不是剛來北京沒多久,青黃不接嘛。”
“謝謝關心啊,我家裏挺好的。”
傅既沉突然有點不習慣她這麽一本正經的語氣。
俞傾接着聊:“我們家從我爺爺奶奶那輩就做生意,雖然不像你家這麽有錢,但也說得過去,我沒跟家裏說我現在虧了不少,不想要他們錢。”
傅既沉‘嗯’了聲,沒覺得這話哪裏不妥。她在國外留學,就算家境沒那麽顯赫,也應該是殷實富足。
她身份證上的地址,是上海早些年一個有名別墅區。
聊天到此。
俞傾洗澡花的時間是傅既沉三倍,洗過再吹頭發,護膚,等她從浴室出來,傅既沉已經看完半本雜志。
他還在等她。
不管多晚,他們每天的深入交流都不會耽誤。
俞傾:“幾點了?”
“快一點。”
再膩歪一小時,“那五點還能起來嗎?”
“允許你睡到六點。”
這還差不多。
俞傾去包裏拿手機,邊走邊設置鬧鈴。
爬上床,她整個人都壓在傅既沉身上。
傅既沉伸手攬着她,注意力卻在她包上,就是跟房東兒子情侶系列那個包。
“你找男人的眼光不錯,怎麽買包就看走眼了?”
俞傾:“……”
真不要臉,變着法子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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