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掌心溫度

溫羽拿着那雕花珠子，就那樣一直看着溫然。

溫然沉默半天，還是小聲回答道：“屬于葉淩……”

葉淩微微擡頭，有些疑惑的看着溫然。

“你也知道這屬于葉淩……”溫羽雙眸緊盯着溫然說，“我對雕刻界的規矩還是知道一些……你現在還不是他的學徒，但這卻是他教你雕刻的！不經過他的同意，你甚至都沒有資格将它賣掉！”

溫然聽了這個，眼淚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我是想着趁葉淩還在，多攢一點錢，這樣哥哥說不定還有機會化形……”葉淩抹了一把眼淚，懇求似的看了看葉淩說，“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

溫然說到此處，頓住了聲音。高遠在一旁有些心疼，忍不住開口說：“溫羽，阿然他也是——為了你……”

溫羽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他張口似乎還想再說什麽，卻被葉淩拉住了。

溫羽轉頭，葉淩露出一絲笑容看着他說：“溫羽，我們去外面走走。”

屋內的氣氛，一下子被這個笑容改變了。高遠和溫然都仰起頭來，看着溫羽。

不想拒絕也不可以拒絕，溫羽點點頭說：“好……”

溫羽打開門，先讓葉淩走了出去，然後自己出來，把門關上。

屋內，傳來了溫然爆發的哭聲……

溫羽即将離開的腳步頓住，愣怔着許久都沒有回過神來。他身旁的葉淩一把拉住他說：“走吧……”

輕輕點了點頭，溫羽牽起了葉淩的手。

其實他們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就走到以前和高遠練習打鬥的地方，随意的繞了兩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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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葉淩轉頭看着溫羽：“你弟弟已經道過歉了。”

“那是他的道歉，而這是我的……”溫羽口中一時竟有些苦澀，看着葉淩說道，“葉淩，你實在好得過頭了。你不計較溫然自作主張賣了你的雕件，也從來不計較賣了多少錢。你這樣，讓我總覺得對不起你……”

葉淩一下子笑了，他說：“你何嘗不是如此？先是不管不顧的救了我，然後也不管我究竟是什麽人，就這樣收留了我！如果不是你，我會不會在街上流浪？”

“你這樣有才華，怎麽可能流落街頭？”溫羽笑着搖搖頭，“抱歉，我和弟弟利用了你的才華，其實你本來不需要做這麽多。”

“那我問你，你當初收留我的時候，是否知道我會雕刻？”葉淩頓住腳步，伸手撫了撫溫羽額角的碎發，看着他的眼睛說，“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我們根本就是一類人。”

額間突然多了只溫柔的手，溫羽臉色一紅，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

葉淩一頓，卻并沒有抽回手去，只是安靜望着他。

“我也明白，對于溫然，我是太寵溺他了。可我也知道，他是多麽不易。”溫羽嘆口氣說，“當初我不管不顧的和藍家決裂，阿然他一絲猶豫都沒有，馬上決定随我離開。他自幼就是藍家的學徒，那裏有他的事業他的家，然而，就因為我，他輕易的放棄了。”

“在他的哥哥、他的親人身邊，那才是家。”葉淩說，“而雕刻，只要有一雙手一把雕刀，任何地方都可以成就事業，你弟弟的選擇是對的。”

手心灼熱，溫羽更緊的握住了葉淩的手，繼續說道：“而後我遲遲不能化形，阿然更是操碎了心。我還是獸人學院的學員，開銷不菲又沒有收入，對翡翠雕件的消耗更是快得驚人。這個家，全憑阿然一個人支撐。所以……”

“所以……”葉淩重複道……

“所以，所有人都有資格指責他，唯獨我沒有。”溫羽嘆了口氣，眼神中劃過一絲自責，“我知道他有點自私，對我能否化形更是有種執念。可我明白那是藍家帶給他的烙印，更是其他大多數人的想法。我可以不在乎，我能坦然面對可能永遠不能化形的事實，但我沒法與這個世界抗衡。我能做的只有堅強一點，直到有一天，或許可以……”

頓了頓，溫羽還是說道：“改變整個世界……”

葉淩一頓，他沒想到，溫羽竟會這樣說。

露出一絲淡淡笑意，溫羽有些腼腆的低下頭說：“我是不是說太多了？”

“不會，這很好……”葉淩抿了抿唇，“我也有個故事想要和你說……”

溫羽微微挑眉：“洗耳恭聽。”

“以前有一個孩子，很早就沒有了父親，他的、他的阿爸含辛茹苦撫養他。”葉淩慢慢說道，“有一段時間，他的家庭相當拮據，連學費都付不起。他的阿爸只有在每天工作之後，去垃圾堆裏撿撿有沒有值點錢的東西。終于有一天……”

葉淩講到這裏，突然停住了。

溫羽靜靜聽着，略帶寒意的微風吹來，他将葉淩的手放在手心，輕輕的暖着。此時他已經明白，這個故事裏的孩子是誰。

沉默許久，葉淩還是講了下去。

“終于有一天，他的阿爸路過一輛車的時候，發現那個看起來很有錢的車主轉身和別人說話，沒有關上車門。以為不會有人發現，他的阿爸偷偷将放在副駕駛的包拿走了。”葉淩嘆了口氣，“警察很快上門，事情有點麻煩，那個包裏除了錢，還有一個昂貴的翡翠雕件。”

這其中有些詞溫羽并不很明白什麽意思，但他大體能猜到。當聽到翡翠雕件四個字時，他神色微動，擡眸看向葉淩。

“那個雕件的價值超過三百萬，孩子的阿爸被警察關了很久。本來是出不來的，可是那位被偷的老先生是個仁慈的老好人，見到他們的境況，動了恻隐之心。”葉淩嘆口氣說，“可是，那個孩子從此被貼上了标簽，人人都叫他小偷的孩子。”

溫羽心中一痛，卻盡量不讓自己流露出任何的同情。他只是悄悄攬住了葉淩的肩膀，以示安慰。

“那之後的日子變得很難捱，孩子受盡了嘲笑，連從前的小夥伴都躲着他，他終于有一天受不了了。”葉淩慢慢閉上眼睛又慢慢睜開，“他罵了他的阿爸，斥責阿爸為什麽要偷人家的東西。可他不知道，人人都可以譴責他的阿爸，唯獨他不能！”

“那時候，他還是個孩子……”溫羽微微一嘆，這樣說道。

“是啊，幸虧他還是個孩子……他很快、很快就後悔了……”葉淩說，“懂得後悔，就意味着長大，他變得越來越懂事，和他的阿爸一起，努力的活下去。”

“然後呢？”溫羽這樣問道，他知道這個故事一定還沒有結束。

“然後，他的阿爸因為意外過世了……這個時候站出來的不是他的家人，竟然是那個老先生。”葉淩眼中閃過一絲感激和尊敬，感慨着說，“那位好心得過頭的老先生有一天突然想起了那個孩子和他阿爸，于是就過來看看。當他發現孩子成了孤兒，竟然當時就流下了淚水，并決定收養了他。”

沉默片刻，溫羽突然問道：“那位老人，是不是一位雕刻師？”

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葉淩輕輕點了點頭。

“他一定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溫羽也笑了，揣度着說，“一定仙風道骨、豐神俊朗，有着挺拔的身板，不茍言笑……”

“實際上，他很愛笑，好心又傻氣。”葉淩淡淡笑道，“他家裏有數不勝數的昂貴翡翠，可他卻說，真正的無價之寶，是雕刻師的雙手、雙眼，還有腦子裏的東西。起初，孩子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但很快就懂得了……”

“他們，是師徒？”溫羽問了個傻問題。

“當然。實際上，那孩子是老先生最後一個徒弟，也就是所謂的關門弟子。”葉淩說，“雖然很多人都說老先生太傻，竟然收一個小偷的兒子做徒弟，但那個老先生就是那麽堅持。我想，世界上沒有比他更傻、更善良的人了……”

“那位老先生，他絕對沒有後悔。”溫羽靜靜看着葉淩。

“是的，我不會讓他後悔。”葉淩仰起頭來，淡笑着看向溫羽說，“師父說，找到我是他人生最幸運的一件事。我是天才來着，對吧？”

迎着葉淩驕傲的笑，溫羽也笑了，他就這樣看着葉淩，突然有親吻他的沖動。

可惜，那實在太突兀也太無禮，所以，溫羽到底還是沒有這樣做。

“溫羽，聽我說。我知道，有很多人瞧不起你，可是，不能化形并不是你的錯。”回應性的，葉淩也握緊了溫羽的手，他說，“如果他們嘲笑你、看不起你，那只管讓他們去，你所要做的，就是無論能不能化形，都要變得更加強大——心和身體都是。改變世界吧，溫羽，我希望有一天，你真的可以做到。”

無法形容自己內心的震動，溫羽控制不住的，将面前的人攬進懷裏。

沒有掙脫，葉淩慢慢加深了這個擁抱，他在溫羽耳邊輕輕的說：“讓我為你，唱一首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