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飄走吧

夜宵是燒烤，離林至川家隔了三條馬路。兩個人穿着大褲衩，拖着拖鞋就出門了。燒烤攤生意很好，他們來的這會兒已經有很多客人了，但林至川的專屬位置還是空着的。

宋柯去選菜的時候，林至川跑過去和老板打招呼，“虎哥，我來了。”

被叫虎哥的中年男人擡頭看他，順手把剛烤好的雞翅給他，“放開吃，算虎哥的。”

林至川笑了笑，接過就走了。虎哥很忙，現在沒時間跟他唠嗑。

宋柯選好菜後就過來了，還拿了一罐啤酒和橙汁。啤酒是他自己的，橙汁是林至川的，林至川酒精過敏，每次都是喝飲料。

“江流兒，想好國慶去哪兒玩沒？”

林至川喝了一口橙汁，無語地看着他，“才開學一個星期，你就想着去哪兒玩了？”

宋柯相當不以為然，“苦海無邊，我總得給自己找點樂子吧！”

林至川搖搖頭，繼續喝飲料。他其實很羨慕宋柯，家庭幸福美滿，成績雖然不算好，但他父母本來也不強求，心态很佛系。宋柯自己每天都不知道在樂呵什麽，心還超大。每次被他毒舌都能原地滿血複活，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樣。

能遇到宋柯，是他這不幸的一生裏最大的幸運了。

他媽許柔和宋柯媽是小姐妹，連帶着他倆成了穿一條褲子長大的發小。他最難過的那段時間，都是宋柯在陪着他。當然，到現在宋柯也一直在他身邊。

他們的燒烤姍姍來遲，宋柯狼吞虎咽，吃的滿嘴是油。隔壁桌很鬧，好像有人喝醉酒了，大聲唱歌，咕咕哝哝得也聽不清。那人被朋友勸得煩了，突然大聲喊了出來。

“你還是做了別人的小三，我也知道那不是因為愛！”

林至川手一抖，橙汁打翻在桌上，果汁灑了他一身也渾然不覺。宋柯立刻拉住他的手，焦慮地喊道，“林至川！”

林至川也就茫然了一會兒，很快就回過神來。他勉強地笑了笑，隔壁桌的青年也回過頭看他，和他們道歉，“不好意思啊，小兄弟，我這哥們失戀了，正傷心着呢。”

宋柯連忙說着“沒事”，他很擔心林至川的情緒。林至川已經跟沒事人一樣，開始啃玉米了。看到宋柯一臉擔憂，還有心情打趣他，“我媽至少真的是因為愛，她覺得那是愛。”

宋柯松開他的手，覺得心裏嘴裏都在發苦，“你別這樣。”

林至川的媽媽以為林深是真的愛她，心甘情願為他做小三，生了林至川，然後就是一連串災難。林至川從小就生活在狗血劇裏，走了很長時間的歪路，差點回不了頭。

林至川伸手揉揉宋柯的頭發，反過來安慰他，“你哭喪着臉給誰看呢？行了，你江哥難得大氣一回，你小子敢浪費，我抽死你信不信？”

宋柯低頭默默啃起串串，忽然就振作起來了。那麽難的日子林至川都扛過來了，這點事算什麽！

想通的宋柯又跑去拿了一罐啤酒和橙汁，開了之後和林至川碰杯，豪氣萬千道，“我江哥以後一定會混得比誰都好，把那些狗屁王八蛋都踹進長江，讓他們打着浪花喂江鼈去吧！”

林至川真的笑了，“行，江哥記住了！”

宋柯真的很暖，知道他的一切，甚至被他傷害過，也從沒想過放棄他，用盡各種辦法拉他上岸，喂他雞湯。宋家的人也都很好，在他無家可歸的短暫時間裏，像親兒子一樣養着他，不允許別人說他一句壞話。

林至川想，就算是為了報答宋家的恩情，他也要混出個人樣。

燒烤吃了很久，林至川不顧虎哥的黑臉付了錢，然後拖着有些迷糊的宋柯往家走去。宋柯酒量還行，今天估計是因為他的事影響了心情，醉的快了。

宋柯一米八三的個子壓在林至川肩膀上，還一直往下墜，林至川走的艱難，“我靠，傻逼，喝了五罐酒就醉成這熊樣了？說好的千杯不醉呢！”

宋柯口齒都不清楚了，扒着林至川的肩膀嘟囔，“江哥啊，你要努力存錢！存錢！”

林至川暗罵一句豬，“我知道了，這不是在存着了嘛，都被你吃掉了！”

宋柯晃晃腦袋，聲音忽然低下去，“江流兒，我們去江邊上放紙船吧。”

林至川又扶了他一把，剛想罵他智障，忽然想起他們的确是放過小紙船的，在很小的時候。

那次林至川又挨打了，哭着跑去找宋柯，宋柯帶着他在江邊上坐了大半夜，直到宋叔叔找了過來，才把他倆帶回去。

在大人來之前，宋柯不知道從哪兒撿來幾張廢紙，疊了幾個小船，拉着林至川的手放到了長江裏。那天的浪不大，小船晃晃悠悠地飄走了。

很多細節他已經記不清了，他怎麽一個人坐公交跑到宋柯家的，宋柯怎麽帶着他跑到江邊的，宋家又是怎麽找到他們的，但林至川還記得宋柯那時候對他說的話。

“林至川，小船飄走了。”

“嗯。”

“你也飄走吧。”

“嗯？”

宋柯指着黑漆漆的長江，認真地和他說。

“你以後也買條船，飄走吧。我爸說了，長江很長，你坐船走的遠遠地，你爸媽就打不到你了。”

這話他能記一輩子。

費了老大的勁把酒鬼拖進家裏，林至川胡亂給他擦了下臉，就把他丢進房間了。宋柯翻個身，睡得非常舒服。林至川給宋阿姨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宋柯在他家，讓他們別擔心。挂了電話後，林至川洗漱了下，然後攤開英語書，那是英語老師布置的托福作業。

寫了一會兒，林至川停下了筆，朝房間看了一眼，無聲地笑。

“傻不傻啊，白癡。”

他不僅要跨越長江，還要跨越太平洋，才能達到彼岸。

第二天一早，宋柯一邊哀嚎一邊補作業，“江流兒你不厚道，居然提前寫好了！”

林至川看都不看他一眼，翻着數學練習冊，待會兒返校有數學小測驗。

宋柯好不容易補好作業，林至川也把飯做好了，兩個人吃完飯，稍微眯了一會兒就返校。

返校的這半天總是很煩躁的，林至川看着傳到手裏的測試題，不耐煩地“啧”了一聲，提筆就開始答題。

測驗完了，各科老師開始輪流轟炸，上周的作業發到手裏，江山一片血紅。

方雨看了他一眼，輕笑道，“還行，不至于全軍覆沒。”

林至川回他一個獰笑，“來自學霸的關懷真是吃不消啊。”

方雨又拿過他的化學，開啓了互助模式，“我先幫你改物理，你待會兒幫我改化學。”

“行吧。”

兩人互幫互助的時候，前排的劉震和姜雪也回過頭仔細聽着，他們四個人擅長的學科都不一樣，剛好互相支援。方雨全面發展，化學弱一點。劉震地理、歷史好，姜雪生物、政治不錯，林至川是英語和化學，互助小組玩的風生水起。

卷子還沒講完就下課了，幾個人伸伸懶腰，出去吃飯了。林至川提前和宋柯打過招呼，晚自習他要去階梯教室，做英語訓練，讓他自個兒玩去。宋柯說晚自習之後來找他，林至川讓他別折騰，宋柯不理他。

林至川到階梯教室時，發現裏面有人，還不止一個，都在吞雲吐霧的。

霍雲真被推門聲吓了一跳，一看林至川就放心了，揮揮手和他打招呼，“林至川啊，你怎麽來了，要看書嗎？”

林至川抱着書站在門口沒動，表情冷淡，“把窗戶打開，然後出去。”

霍雲真笑了，回頭和身後的人說道，“江哥，你們應該認識吧？”

那幾個人眼神立刻就變了，認識，真的認識！

“江哥啊，我們馬上就走。”幾個人迅速打開窗戶，還拿窗簾拼命扇風。

林至川不耐煩地皺眉，煙味熏死人了，一只半會兒還散不了。

霍雲真看林至川轉身就走，立刻追了上去，笑嘻嘻道，“別不耐煩啊，很快就通風了。”

林至川停下了腳步，冷眼看他，“別跟着我，我跟你不熟。”

霍雲真頓了一下，然後沒跟着了。

林至川頭也不回，往實驗樓走去。等到了之後才想起來，實驗樓周末不開放，大門緊鎖。林至川暗罵一句倒黴，轉頭往教學樓走，他記得圖書館是開放的，方便返校的學生還書。

還沒走兩步，林至川就看了一只鹦鹉。

“喲，顧景燦！”

顧景燦看見林至川還驚訝了一下，“你怎麽在這兒，不是應該上晚自習嗎？”

“別提了，倒黴死了！”林至川看着他手裏的琴匣，有些好奇，“你來練琴啊？”

“嗯。”

林至川突然想到了什麽，“喂，你們藝術樓有空的教室嗎？”

顧景燦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回答了，“應該有，周末他們來的人少。”

林至川高興了，“那帶我過去吧，我就去做作業，不會打擾你的！”

顧景燦看着林至川的笑臉，随意地點點頭，“行吧，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