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二

我沒有父母,沒有朋友,從來都是孤身一人。我從小就在孤兒院裏長大,常常被年紀較大的哥哥姐姐欺負。當時我體型還很瘦小,無力反抗,只能任他們把自己踩在腳底下欺負。

其實大家都是可憐人,只不過他們想欺負弱小來顯示自己是強者,才能讓別人欺負不了他們。

幾年下來我都是帶着一身淤青過日子,人生堪稱黑暗。我以為只要熬到十八歲就能面對光明,可是想不到,在我八歲那年,我的人生提早重見了光明。

有一天,一位小男孩加入了我們的孤兒院裏。我躲在一角默默地打量着他,見他眉清目秀,帶着一頭天生軟軟的黑發,看起來是個比我還弱小的人。我從小就不愛和別人交流,加上被霸淩的關系,我與同齡兒童的交流更是少得可憐。平時就算看到新的小朋友哭哭啼啼地被送進來,我總是無動于衷,可當我看見這個淡定不已的孩子,我的心卻是第一次泛起了漣漪。

被人揍了一頓之後,我遍體鱗傷地坐在牆邊,手摸着身上的淤青沉思。一位小男孩走了過來,蹲在我面前,輕聲地問我:“你還好嗎?”

我擡起頭,覺得他眼熟的很,才想起他就是前段時間被送進來的小男孩。我低下頭,冷冷地說道:“不關你的事,你走開。”

他似乎聽不見我說什麽,想伸手過來,我大吃一驚地縮開,瞪着眼睛讓自己看起來兇惡一些。“別靠近我!”

他被我吼了一聲也不驚慌,反而輕聲地安慰我:“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我仍然有些恐懼地看着他手裏的跌打藥水,可終究因為他的那句話而不再掙紮,靜靜地讓他把藥水塗抹在我的傷口上。小男孩眉目彎彎地笑着道:“塗了就不疼了,你忍一忍吧!”

看着他細心的手法,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生還是有溫暖存在的。

我本就不愛說話,說起話來有些不順暢。我鼓起勇氣,開口說道:“呃……請問,你叫什麽名字?我……他們都叫我小不點!”

小男孩指了指自己小巧的鼻頭,眉開眼笑: “我啊,他們叫我小冬瓜!我們做朋友吧!”

“嗯!”我用力地點了點頭,同時握住了他的手。

自從那一天開始,我們倆就成為了最要好的朋友,形影不離,穿着同一條褲衩子成長。我們做什麽都在一起,就連洗澡也不放過,我們倆身子長什麽樣,對方都知曉。

可是我們都知道,好景不長。

我十一歲那一年,窗外的桃花開始紛紛飛落,我把手伸出窗戶抓了一把花瓣,才意識到秋天來了。我無所事事地坐到了桃花樹下,聞着桃花的香味。

一陣踩着草地的腳步聲傳到了我的耳邊,我下意識地擡起頭,看着小冬瓜正沖我來。他喘着粗氣,神情慌張,不知道遇到了什麽事。

“你幹嘛跑得這麽急?被牛追了?”我狐疑地看着他撐着自己膝蓋喘氣的樣子,從樹下坐起身來問道。

他看着我,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要哭了一樣。“小不點,我剛才……經過辦公室的時候聽到有一對夫妻……說什麽要領養我!”

“啊?”我聽後立即瞪大了眼,總算明白他在急什麽了。“那……我們不就要分開了?我不要!”

“我不想走!我還聽到他們說要幫我辦轉學手續,怎麽辦!這下我們連在學校也見不到面了!”小冬瓜咬着下唇,那是他緊張時會做的反射性動作。

我抿了抿唇,最後道:“如果我們真的要分開……以後我們都長大了,要怎麽認出對方?”

“小不點……”

“你跟我來一會兒!”我抓住他的手腕一路狂奔,找出了自己的尖頭剪刀,躲在孤兒院裏的廁所。我看着手裏的剪刀,堅定地握住他的肩膀道:“我們來為彼此的身上刻上一個永恒的記號!如果我們以後還有機會見面的話,就一定能認得出對方!不管多少年,我都等!”

“哪怕到了人生的盡頭,我們都要永遠在一起!”小冬瓜點了點頭,同樣望着我的剪刀。

我們将手背連在了一起,用着剪刀一下劃下去,手掌分開,形成了兩道本該相連的傷口。我們看着手上血淋林的傷口,随便地包紮了起來。

以前我什麽都不懂,自顧自地活着,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做生離死別。小冬瓜走的時候,那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麽一樣,心裏空蕩蕩的。

我抱了抱小冬瓜,眼淚鼻涕一起流,什麽也不顧地哭了起來。“你跟了他們也許會有更好的教育,但是你絕對不能忘了我!聽見沒!”

“聽見了。”小冬瓜小聲地回應,手臂收緊了些。“保重了,小不點。”

最後,我站在門口看着他們一家人離開,握緊拳頭一句話也不說,剛剛結痂的傷口因我的用力而重新崩開,染濕了上面的繃帶。

那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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