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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句實話, 這補藥讓郁寧自己買,那是肯定買不起的。郁寧也稍微看了一眼配方, 這次回去太醫又給他調整了一下藥方, 說之前吃了小個月的藥效果不錯。郁寧拿着新藥方一看,人參都是五十年起步了,郁寧就問了一聲太醫這個藥會不會藥性太過霸道, 結果人摸了摸胡子看了他一眼,說您這樣不趁着年輕吃點霸道的藥,到老了連吃都沒機會吃了,就差沒把‘你懂個屁’四個字寫在臉上了。

就是在那個自然資源還沒有被完全開發的時代,五十年的人參都能賣上不小的價格, 到了現代則更是誇張,反正郁寧上一回見到超過三十年份的人參還是在某個看起來非常高檔的私人中醫館, 用漆盒紅線黃綢子捆着綁着放在最中間的玻璃大展櫃裏, 連一根頭發細的須子都飄着鈔票的味道。

郁寧一邊仰頭灌藥一邊心想果然是有爹媽的孩子是個寶,沒爹媽的孩子是根草,不禁又有了一種‘算了別當徒弟了,下次回去擺個香壇直接認梅先生當幹爹吧’的想法。藥意自胃部開始滋生熱氣, 在身體裏無聲的浸潤着,郁寧打了個充滿了藥味的飽嗝, 将碗筷電飯鍋收拾了。然而他搓了半天電飯鍋, 總覺得自己的這個鍋還是充滿了藥材的香氣,看來是不能用了。

大黑不知何時從後院溜了進來,正躺在廚房恰好能照到太陽的琉璃臺上看着他忙來忙去, 見郁寧終于有空把視線投注在它的身上了,幹脆肚皮朝天伸了個懶腰,惹得郁寧一個沒忍住,上去把臉埋在它的毛肚子上狠狠地吸了一口。

大黑也不生氣,軟乎乎的爪子按在郁寧臉上,五爪微張,又緩緩地收成了一團,郁寧吸夠了毛肚皮,一手松松握着在他臉上踩奶的貓爪子,摸着上面粉紅色的肉墊玩,大黑被他玩了一會兒才有些不耐煩了起來,自他手中把爪子抽了出來,縱身一躍下了琉璃臺,跑到後院去了。

郁寧這頭幹脆就上樓拿了作業去了書房,他本來想去後院做的,但是想想這些瓷片一會兒鋪開,還得分門別類的挑揀,要是放在後院大黑心情一來就往桌上一跳,那豈不是幾個小時都白幹了。

說起來,梅先生給的這一匣子碎片也很有意思。郁寧先在桌上放了一塊厚實的絨布,然後才打開匣子把碎片一件一件拿出來,這匣子裏面碎片不多也不少,幾十片的模樣,就那個大小,郁寧覺得至少能拼個三到四件瓷器,他先按照笨辦法,将花色相近的瓷片歸在一處,然後再在這些相近的瓷片裏按照碎片邊緣的痕跡來尋找相近的瓷片,在午飯之前總算是将一個攢花盤給大概拼了出來。

郁寧一邊拼一邊想好在梅先生沒有為難他,在這些瓷片裏加點根本拼不起來的瓷片或者是在一匣子真碎片裏混上一片能拼起來但是卻是假貨的碎片。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他八成會若無所覺得拿着拼好的東西給梅先生瞧,然後被他舉着棍子攆得滿院子跑。

——好吧,梅先生不會親自打他,但是他覺得梅先生會找人舉着棍子打他,并把他攆得滿院子跑。

郁寧拼着盤子收獲了一點做手工拼手辦的樂趣,心下一樂的時候手一歪,全靠着巧力勉強拼在一起的攢花盤瞬間被這股力道擊的碎片落了一地,郁寧也不覺得氣餒,反正這個東西本來就是得上膠水的,他剛剛就是先拼出個形來,免得具體是什麽模樣都不清楚。

郁寧将東西收拾好,心覺也差不多該去弄點午飯了——不過他懶得自己燒,就叫了一頓外賣。點完外賣,他順手點開微信,周晃發了條消息:【郁哥!哥!你在不在?!】

郁寧找了個能躺的地歪了下來,回複道:【有事說事,別問在不在,問就是不在。】

他本來以為周晃的消息得過一會兒才回複過來,沒想到周晃幾乎是秒回:【早上有人找你來了?現在在我師傅這兒呢,他說你在喝藥?你咋了?生病了?什麽病,他說的很嚴重的樣子,會死嗎?】

【_(:з」∠)_是補藥,還沒要死,謝謝。】郁寧好笑,打了個表情包接着回複說:【這幫人太可怕了,大清早七點不到就到我家門口來堵我,他們就沒想過萬一我一覺睡到下午兩三點他們怎麽辦嗎?】

【emm沒事就好。】周晃回完這一句,幹脆發了個視頻過來。郁寧順手一接,就看見那頭周晃穿着一身長衫,稍微留長了一點的頭發梳了個以前流行的大背頭,別說,一看還真有幾分文質彬彬了。周晃似乎是偷偷溜出來的,貓在牆角問郁寧:“哥,你把東西賣了?”

郁寧想了想,沒有瞞周晃:“東西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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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人了?”周晃目瞪口呆:“那玩意兒老貴了,你真一分錢都沒收啊?”

“沒收,送長輩的怎麽好意思收錢。”更何況梅先生和顧國師還從各種角度上都嫌那根簪子破。想到這裏郁寧不禁委屈得撇了撇嘴。周晃看見郁寧不太高興的樣子,扭頭看了一眼旁邊,似乎在看有沒有人過來一樣,他小聲的說:“哥你老實說是不是自己藏着了?你哪來的什麽長輩?你給我透個底,我也好幫你唬人。”

周晃也是知道的,郁寧爹媽他出生後就離婚了,兩人各自前往外地發展老死不相往來,二十幾年都沒碰過頭,也基本沒怎麽回來看過郁寧,也只給養着郁寧的祖父母打點錢,等到成年後就幹脆斷了生活費。而一直生活在一起的祖父母也在郁寧二十歲左右相繼去世,這麽一算下來,還有的親戚就是留給郁寧這套小院子的叔爺——不過他也是去世了,才會把遺産給了郁寧。

孤家寡人,不外如是,所以說,郁寧哪來的長輩?

“真是送人了,東西已經不在我手裏了。”郁寧道。

正在此時,周晃手機裏傳來一聲‘周晃——!’,顯然是有人在喊他,周晃看向那個方向一眼,低聲說:“那我就先挂了啊,我師父讓人叫我進去陪客呢……”

“行了行了,你趕緊去吧。”郁寧說完,周晃向他點了點頭,然後挂了視頻電話。郁寧挂了電話之後,突然有點想抽煙,于是幹脆拉開了飄窗的窗戶,點了根煙,長長的抽了一口。煙霧沖進肺管,帶來了清涼而嗆人的味道,與此同時還有焦油的臭味兒。

郁寧皺了皺眉,突然覺得手裏這根煙簡直臭不可聞,對鼻子來說簡直一場謀殺,連忙把煙給按了,又開了電扇的最大檔次使勁往外吹才算完。見屋子裏的味道也差不多了,郁寧走到窗邊想把窗子關上,突然就看見自家雜貨店門口停了一輛車,車上正下來一人,倒是沒有之前大夏天穿整套西裝那樣的慘烈,只是穿了一身正常的休閑裝。看着還挺年輕的,大概才二十歲左右。

那人似乎察覺到了有視線落在他身上,敏感的擡頭看了過來,恰好與郁寧對視了一眼。

——看來又是個麻煩上門了,他本來打算就當自己不在家,但是剛剛已經被人看見了,他毫不意外這些人來之前至少也調了他的簡歷來看,認真一點的說不定連他祖宗十八代都調查清楚了,他又不是什麽機密級別的人物,他長什麽樣子随便去哪個招聘網站上行搜一下就能知道。這樣一來,裝自己不在家就不太好了。

恰好此時電話又響了,郁寧接起來一聽,對面傳來一個氣喘籲籲的人說:“你好,郁先生是吧?你的外賣還有三分鐘到了,麻煩您到門口取一下。”

是外賣小哥。

如果說現代社會有什麽能讓當代年輕人克服拖延症下樓或者從床上爬起來去開門,那一定只有兩種人:外賣小哥和快遞小哥。

郁寧頓時心甘情願了許多,下了樓到了雜貨店裏,果不其然剛剛看到那個穿休閑裝的男孩正站在門口,擡手打算按門鈴的樣子。郁寧走到前邊把門上的鎖給開了,順手打開了空調,此時不比清晨,早上的太陽還算是沒有那麽炙熱,再加上他家溫度本來就要低一點,不開空調也沒什麽,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這都大中午了,門一開必定是一股熱流湧進來。

對方一開門,果然是一股熱流湧了進來,郁寧被這股熱流沖得一皺眉,有些不耐煩的道:“東西出手了。”

“嗯?”對方挑了挑眉,眼神似乎在打量店裏的東西:“一樣都沒有了?”

“一樣都沒有了。”

空調這時總算是緩過勁來,開始釋放涼意,及時拯救了郁寧,郁寧自冰箱裏拿了一瓶檸檬茶出來,自己喝了一口:“如果沒事的話,我要吃午飯了。”

外賣小哥風馳電掣一般的身影驟然出現在店門口,他一回身從箱子裏找出一份外賣,也不下車了,幹脆舉着手說:“郁先生的外賣!趕緊的!後面還有兩單要超時了!”

郁寧趕緊上前兩步去拿了,“謝謝!”

“記得給個好評!”外賣小哥頭也不回的走了。郁寧拿了外賣扭頭,見對方還站在店裏,不由得問道:“還不走?”

男孩扯了扯自己的領口,無辜的說:“……那個,沒有可樂的話,檸檬茶我也可以。”

“……?”

“我真成年了!不用我去拿駕駛證才能賣我包煙吧?”

“……”郁寧尴尬的笑了笑:“對不住對不住,最近一直有人來騷擾我,我有點反應過激了……可樂有,檸檬茶也有,煙要哪個?”

“萬寶路的薄荷爆珠有嗎?”男孩自覺地站到了空調底下,看着郁寧從櫃臺裏翻出煙,還殷勤的替他從冰櫃裏拿了可樂和檸檬茶讓他挑,狀似無意的說:“郁先生,我爸想和你聊聊,不知道你有沒有……”

郁寧一怔,看向他,對方露出了一個無辜的笑容,郁寧面無表情的收起了煙和冷飲:“沒愛過,沒時間,沒空,不想去,打烊了,滾!”

男孩近乎慘叫的說:“不要啊——先把飲料賣給我再說啊!我已經快兩個小時沒喝過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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