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002】

“啪！啪！啪！”

一片針尖落地可聞的寂靜中，童顏将落在肩上的百元大鈔拂下去，猛烈鼓掌。

掌聲驚醒了教室裏驚呆的男孩女孩們，葉蓓蓓不可置信地看向張洋.

“你賊喊捉賊？”

“不！不是！”

張洋一個勁搖頭。

片刻後，他終于反應過來，猛地沖向童顏，拍下她課桌，神色憤怒、口沫橫飛：“臭.婊.子，你搞我！”

童顏下意識地捂臉扭頭，防止被他唾沫星子濺到，“你嘴巴好臭！”

“不可能！下課後我剛吃了益達！”

張洋吼出來後愣了下，在全班的哄笑聲中，他一張臉漲得通紅。

“大老遠就聽到你們班在吵吵，上自習，吵什麽呢？”

教導主任辛衛明站在教室門口，将近四十歲的中年男人生着一張國字臉，鼻梁上駕副黑框眼鏡，短袖白襯衫整整齊齊地紮進西褲裏，一雙半新不舊的皮鞋擦得幹幹淨淨，整個人的形象是與職業完全相符的嚴肅。

剛才還哈哈哈的初三六班瞬間鴉雀無聲。男孩女孩們一個個跟鹌鹑似地端坐在座位上，翻開課本，一副全身心沖刺中考的奮鬥模樣。

張洋一副大難臨頭的衰樣。

就連好學生葉蓓蓓，神色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拘謹。

一片緊張的氛圍中，童顏是唯一放松的那個。

前世她被勸退，同學們拍手稱快，老師們松了一口氣，一起混的小太妹們恭喜她終于自由，連親生父母都放棄了她。

只有辛老師沒有放棄。

這位被育英初中部全體同學讨厭的教導主任冒着大雨，大半夜把鬼混回來的她堵在家門口，苦口婆心跟她講讀書的重要性。還跟她保證，只要她跟葉蓓蓓道歉，遵守紀律不打擾其他同學複習，就讓她回校參加中考、拿到初中畢業證。

然而當時的她聽不進去。

後來在社會上混了幾年，被父母單方面強行切斷關系，需要自食其力時，她才體會到沒文化的難。

前世那個大雨滂沱的夜晚清晰閃現在童顏腦海中，看着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辛老師，她眼眶有些泛酸。

辛衛明退出教室，又從後門進來。走到三人跟前，看着滿地的百元大鈔，他扶下眼鏡，銳利的目光鎖定窗邊女孩。

“童顏，你這又鬧哪一出？”

童顏：“……”

瞬間一點都不感動了！

童顏知道自己在班上的人緣，這會也沒指望有同學幫她解釋。

她主動開口：“辛老師，這次真不是我。

我們班費丢了，張洋跟葉蓓蓓告狀說是我偷得。可現在班費從他書包裏掉出來了，就是地上你看到的這些。”

辛衛明看向葉蓓蓓，“是她說得這樣？”

葉蓓蓓點頭，神色間有些不甘，“可是辛老師……”

辛衛明打住她：“別可是。是？還是不是？”

還沒等葉蓓蓓回答，前面已經有男孩起哄，“是！”

“自習課誰讓你們說話的！”

辛衛明瞪了男生一眼，命令三人：“把錢撿起來！”

三十六張鈔票很快撿起來，由葉蓓蓓保管。

“你們仨跟我去辦公室！其他同學繼續上自習！”

**

辛衛明将三人帶到教導處，關上門，銳利的目光看向張洋：“你說，怎麽回事？”

張洋這會已經冷靜下來。

他知道這件事有多惡劣。承認了不僅會背處分，還會被老師同學們看輕，連父母都不會繞過他。

絕對不能認！

張洋攥緊拳頭，神色悲憤：“老師，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班費會出現在我書包裏！班費真不是我偷得！”

葉蓓蓓對高大帥氣的張洋有點朦胧的好感，看着他這會猶如困獸，心生不忍：“老師，張洋同學不是那樣的人，這中間一定有什麽誤會。”

童顏冷笑：“誤會？你不如直接說是我偷了班費誣陷張洋好了！”

張洋梗着脖子：“你承認了！”

童顏沒搭理他，而是看向辛衛明，說出了前世一直想說的話：“辛老師，我知道自己學習不好，還經常曠課打架，這三年來給老師和同學們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

但我不會偷錢。

班費不是我偷得，這鍋我不背。

我申請查監控！”

童顏知道監控是壞的，不然前世這口鍋也不會牢牢扣在她頭上。

這也是一開始葉蓓蓓發難時，她沒有提監控的原因。

這會提起，是因為她需要表明态度——她心懷坦蕩、不怕查監控。

童顏看向辛衛明。剛才來教導處的路上她已經摘掉了美瞳，這會黑白分明的大眼中滿滿都是澄澈和坦蕩，并無一絲心虛。

再看張洋，“查監控”三個字一出他就慌了，這會雖然梗着脖子，但額頭已經開始冒虛汗。

辛衛明打眼一掃，心裏就基本有數。

他看向張洋，對方梗着脖子、一副死鴨子嘴硬的模樣。以他這麽多年做教導主任的經驗，這男孩看不到證據怕是不會承認。

辛衛明心下嘆息：“那就看監控。”

監控室就在教導處辦公室的隔壁，不大的房間裏密密麻麻擺着好多臺顯示器，剩下能給人站的空間非常狹小。

辛衛明把三人留在教導處，自己一個人去了隔壁。

辛衛明一走，葉蓓蓓便看向張洋：“到底怎麽回事？”

葉蓓蓓作為班長，學習成績常年保持在年級前十，她不傻。

這次班費丢失，童顏從頭到尾表現得坦坦蕩蕩，反倒是張洋，從一開始操場告狀就有些不對勁。

“張洋，班費是不是你……”

張洋別過臉，看向窗外。

“查監控”三個字一出，他就後悔了。

他一門心思想着狠狠整童顏一頓給女神出氣，完全忘記了教室裏有監控。

童顏拿一次性紙杯給自己接杯熱水，在旁邊沙發上坐下來，慢條斯理的喝着。

給剛才忙着鬥智鬥勇，暫時忽略了姨媽痛。這會閑下來，被忽略的疼痛再次清晰起來。

慢慢喝完一杯水，身體總算稍微舒服些，教導處的門也再次打開。

辛衛明走進來，神色間有些複雜。

“我已經看了監控。

公布結果之前，最後再給你們一次坦白的機會。

坦白的話，這件事可以學校內部解決。

如果還不坦白，那就報警，直接将所有證據交給警察。這次丢失的班費數額較大，已經可以構成盜竊罪，學校不會包庇一個沒有絲毫悔改之心的罪犯。”

辛衛明一番話斬釘截鐵。

童顏一愣，很快反應過來。

辛老師這是在詐他們！

明明沒有監控錄像，但他卻利用語言漏洞，說得好像真看到了似得。

童顏唇角微微上揚，放下水杯，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辛衛明：“我願意配合學校和警察的一切調查，如果證據真的指向我，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

扔下這句，她看向滿頭大汗的張洋，“有些人好像已經滿16周歲，可以承擔完全刑事責任了，不知道有沒有做好吃牢飯的心理準備？”

張洋真沒有。

他只是想惡整下童顏、讨好女神，沒想到惡意這麽快就原封不動地反彈回來。

迎着童顏嘲諷的目光，張洋低下頭。

“錢是我拿得。

體育課回來拿籃球的時候，我把班費從葉蓓蓓桌洞裏掏出來，塞到了童顏書包裏。”

在葉蓓蓓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張洋主動解釋了動機：“同學三年，童顏座我邊上位置，動不動就逃課、打架，就算來上課也是玩手機或者睡覺，她這樣嚴重影響了我學習。

一個月後就要中考，我的成績很有可能直升不了育英本部高中。最後的沖刺期，我想抓住這段時間好好拼一把。為了避免再被幹擾，就想了這麽個辦法把她弄走。”

葉蓓蓓面露同情，辛衛明雖然不贊同、但神色間也有一絲理解。

就連童顏本人都覺得，要不是前世做阿飄時聽到過張洋忏悔，這會她應該也信了。

可她偏偏聽到了，知道張洋做這一切僅僅是為了給他女神——也就是童茜出口氣。

雖然知道，但童顏清楚她現在不能說。

童茜是穿書女，成年人的靈魂穿到三歲小孩身上，做什麽都輕松。從小到大，童茜不僅把她比成了熊孩子，也給周圍所有人留下了非常良好的印象。

在學校裏，童茜的風評跟她完全是兩個極端。她是不良少女；童茜則是集顏值與才華于一身的校園女神，育英中學之光，工作學習兩不誤的大明星。

她雖然知道張洋是為了童茜，但卻沒有任何證據。在這樣的情況下貿然扯出童茜，大家不會相信她，只會覺得她在嫉妒、故意攀咬。

現在還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童顏及時打住了心底沖動，看向張洋：“你書包裏的錢是我放過去的。”

張洋猛地擡頭：“果然是你陷害我！”

童顏嘲諷：“誰先挑得事？”

張洋正準備反擊，辛衛明臉一沉：“吵什麽吵？這裏是你們吵架的地方？”

“張洋，這件事是你不對。你覺得童顏影響你學習，可以主動跟老師反映情況，讓老師幫你調座位。你不應該用偷竊栽贓來解決問題，這是違法犯罪，要在社會上你會被抓，成為大家口中的小偷、敗類！”

張洋頭低下去，放在褲縫處的手都在顫抖。

說完張洋，辛衛明看向葉蓓蓓：“你是班長，是全班同學的表率，處事要公平。你不應該對某一位同學帶有偏見，更不該偏聽偏信。”

葉蓓蓓低頭：“老師，我錯了。”

說完，她轉向童顏，微微鞠躬：“童顏，對不起，我沒調查清楚、誤會了你。”

葉蓓蓓竟然會跟她道歉？

童顏正驚訝，就聽到自己被點名。

“童顏，你也有問題！”

童顏懵了：“我怎麽了？”

“你明知道張洋栽贓你，為什麽不來找老師？你這樣栽贓回去，本質上跟張洋有什麽區別！”

童顏低下頭。

她明白辛衛明的意思。

可在這件事上，一來她沒有時間找老師；二來，就算找了，以她過往的風評，老師也不一定相信她。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前世她被坑得那麽慘，總要報複回來，替自己出口氣。

童顏一點都不後悔。

辛衛明看着面前脊背挺得筆直的女孩，腦海中閃過多年前的某個片段，神色間多了一絲寬容。

“張洋，偷竊班費、誣陷栽贓同學，性質非常惡劣，本來應該報警。但念在你是初犯、主動坦白，就從輕處罰。”

還沒等張洋松口氣，辛衛明直接公布處罰結果：“學校這邊會通知你的家長，還有，你本人寫一份3000字的檢讨，下周一升國旗當着全校師生面念出來，給童顏道歉。”

張洋臉色瞬間變了，讓他當着全校同學面作檢讨、給童顏那個小太妹道歉，還不如把他交給警察。

沒等他說什麽，辛衛明擺擺手：“你們倆先回去上自習。”

“童顏，你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