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026】

“開門！”

“童顏你給我開門！你別躲在裏面不吱聲！我知道你在家！”

大清早,童顏就被吵醒了。

劇烈的拍門聲中夾雜着陳芳蓉的啞聲嘶吼，隔着兩層門板依舊無比清晰。

“誰啊，大早上就這麽吵。”

宋明樂也被吵醒了,打個哈欠,邊擦淚邊咕哝着。

上鋪的童顏經歷了同樣的睡醒歷程，這會已經清醒了，“是陳芳蓉.”

“昨晚我拿到了證據，把其中一小段發給她了。”

“什麽！”

宋明樂瞬間清醒，一咕嚕爬起來,巴在上鋪床沿上：“童哥你已經拿到了？”

童顏點頭,“昨晚臨睡覺前拿到的。”

“這麽快！你周一才找人調查的吧？”

“是的,一天就拿到了。”

宋明樂滿臉贊嘆。

“你找得私家偵探業務能力好強哇！

對了童哥，你…那個…”

宋明樂吞吞吐吐,童顏卻看出了她的意思。

“沒看,嫌辣眼睛。

再說昨晚發過來的時候已經太晚了,還沒下載。”

邊說着童顏邊從上鋪爬下來，打開寫字臺上的老式筆記本電腦，登錄郵箱後開始下載。

老房子網速非常快,這主要得益于童永春。

這位戶口本上的戶主雖然一分錢都不賺，但卻對生活品質要求很高,有最好的絕對不要普通好的,哪怕普通的已經足夠用。

老房子網線扯得是光纖,速度也是民用網絡裏最快,這會下載起來嗖嗖的,童顏換校服功夫已經完成了10%。

水手服樣式的短袖紮進校服裙子裏，童顏拉開卧室門。

少了一層門阻隔，拍門聲和吼聲更加清晰地傳來。

“出來！嘭！”

“你給我開門！嘭！”

“敢做不敢當是吧？童顏你給我滾出來！嘭嘭嘭！”

童顏看着抵在門上的拖把杆。

老房子的門鎖并沒有反鎖功能，前天晚上下單的智能門鎖也還沒到。童顏怕睡到一半陳芳蓉跑進來，昨晚睡覺前特意拿拖把杆抵在上面。

所以現在哪怕陳芳蓉有鑰匙，也進不了門。

童顏看着依舊穩如泰山的拖把杆，估摸着還能撐一會，就不慌不忙地進了衛生間。

等她洗漱完、頂着一張神采奕奕的小臉出來時，外面的陳芳蓉已經開始找人砸門，旁邊還夾雜着吳奶奶等鄰居的勸阻聲。

“歇會，你這樣一直敲也沒用。”

“顏顏可能是睡得熟沒聽見，小孩子睡覺都踏實。”

“就是，我家小孫子睡熟了雷打不動，跟小豬崽似得。”

陳芳蓉被這一堆老頭老太太念得頭疼，更別提還有樓梯上指指點點的男女老少。

陳芳蓉握緊手機，朝對面吼：“童永春你到了沒？磨磨唧唧，這麽長時間走路都過來了。”

“到了到了，就在樓下，停個車就上樓。”

“那你快點！”

伴随着一衆吃瓜鄰居好奇的目光，童永春小跑着上三樓，離陳芳蓉還有好幾步臺階就開始解釋：

“來的路上拐彎時突然沖出來個孩子，耽誤了點功夫。”

陳芳蓉皺眉，“誰家熊孩子這麽不長眼！”

周圍吳奶奶等鄰居的神色有些一言難盡，陳芳蓉卻渾然不覺。

“過來，給我把這門弄開！”

童永春神色有些疑惑，“直接拿鑰匙開不就行了？這門又不能反鎖。你沒帶鑰匙？”

“你怎麽這麽多問題！”

“童顏那死丫頭不知道拿什麽東西在裏面頂住了，推不開。你力氣大，把它給我踹開！”

童永春試着推了下，也發現了這情況。

但踹的話，他不敢。

直覺告訴童永春，他今天要是敢把門踹開，童顏就敢把他找小女朋友的事抖出來。

想到那種後果，童永春打個哆嗦，溫柔地摁下門鈴。

“顏顏，睡醒了麽？給爸爸媽媽開下門。”

童永春聲音傳到老房子內，正在煎蛋的宋明樂從廚房探出頭，看着餐桌旁正在操作筆記本的女孩。

“童哥，還不開門？”

童顏看着屏幕上已經超過90%的下載進度，“再等會。”

等宋明樂端着煎蛋和牛奶麥片出來，童顏終于下載好了完整的視頻壓縮文件。

而這時候，童永春也終于頂不住陳芳蓉壓力，開始強行破門。

童顏兩口吃完煎蛋，端起牛奶麥片喝兩口，深吸口氣站起來。

“差不多了。”

“我過去了。你先吃，等我信號把電腦端出來！”

隔着入戶門，陳芳蓉正在吐槽童永春。

“沒吃飯啊！”

童永春點頭，“大清早被你打電話叫起來，穿好衣服就直接開車過來了，真沒吃。”

陳芳蓉無語了，“少吃一頓你就沒力氣？”

童永春不是沒力氣，他是不敢。

既不敢拒絕陳芳蓉，也不敢惹惱童顏，只能假踹。

人生如戲，拼得全是演技。

但他的演技騙不過陳芳蓉，“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故意收着勁。連個孩子都怕，童永春你還是不是男人？”

“你不來，我來！”

陳芳蓉把淩亂的中長發別到耳後，脫掉兩只顏色都不一樣的高跟鞋，後退幾步撤到對面鄰居入戶門前，沒化妝的臉上滿滿都是瘋狂。

助跑，右腳擡起來，踹！

童顏等得就是這一刻。

測算着鄰居入戶門到老房子門的距離，心裏數着123，她撤去拖把杆，快速往後退。

“嘭”一聲，門被從外面踹開，陳芳蓉劈着叉出現在她面前。

童顏被陳芳蓉身體的柔韌度驚呆了，“你…”

回應她的是陳芳蓉疼痛的“嘶”聲。

童永春從大開的入戶門進來，朝童顏露出讨好的笑容，然後彎腰扶起陳芳蓉。

“你慢點！”

陳芳蓉朝童永春吼着，身體重心放在他身上，擡頭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女兒，一雙眼跟淬了毒似得。

“童顏！”

童顏也在觀察着陳芳蓉。

她沒有化妝。沒有了濃妝遮蓋的臉上露出過度醫美才有的僵硬，眼底濃濃的青黑顯示她沒睡好。淩亂的頭發，還有紅T恤加熒光綠闊腿褲這種死亡穿搭，讓她看起來像個女鬼。

一個照面童顏便可以斷定，陳芳蓉應該是半夜睡醒看到的視頻，胡亂套上件衣服、頭發都沒弄，就急匆匆從海市跑過來找她了。

一向注重形象的陳芳蓉甚至連個口紅都不擦，心情可想而知。

童顏勾起唇角。

陳芳蓉注意到了她的笑容，一股火氣湧上來：

“童顏！你竟然…”

“恩？”

童顏鼻子裏發出單音節，歪下頭，滿臉無辜。

可愛的模樣讓門外一直吃瓜得吳奶奶心都要化了，老人家走上前，擋在童顏跟前，為她隔絕了陳芳蓉目光。

“你們這是幹什麽呀？一見到孩子就吼！看都把顏顏吓成什麽樣了？”

說完吳奶奶轉身，拉起女孩的手，“顏顏別怕啊，吳奶奶在呢。”

“吳奶奶，我不怕的。”

周一晚上她還會怕，可現在她已經手握雷神之錘，底氣別提有多足。

對着關心自己的吳奶奶，童顏露出甜甜的笑容。

顏顏平常看起來冷冷的，但笑起來可真甜啊，而且還是那種能流到人心裏的清甜。

都這時候了還對她笑、寬慰她，吳奶奶心裏越發憐惜童顏，對着童家夫妻也越發沒好臉色。

“你們前天晚上就鬧一出，攔着不讓顏顏去學校，想抓她去給你們賺錢；這才隔了一天，大清早又來鬧。”

“童永春、小陳，顏顏還有十來天就中考了，現在正是最關鍵的時候。你們這當爹媽的不說好好照顧她，做好後勤保障工作，反而一次又一次地過來打擾她。”

“我是真的想不通，你們到底想幹嘛？”

吳奶奶發出質問後，門外看戲的吃瓜鄰居們也跟着八卦起來。

“前天還來過？”

“來過。前兩天你出差，還沒來得及跟你說。”

“攔着不讓上學又是怎麽回事？”

“上學和工作時間沖突吧？”

“那也不能不讓上學啊！童顏才多大，聽吳嬸說初中都沒畢業？現在的孩子普遍都大學生了，她這樣以後怎麽辦？”

“童家這小女兒多能賺錢你又不是不知道，想錢想瘋了呗。”

“孩子賺錢孝順父母不是應該的麽？

“你這話說得就不妥當了，父母養孩子小，孩子養父母老，這是輪回，哪有這樣拿孩子當賺錢機器的！”

“就是，想賺錢可以等中考之後啊，十來天都等不了？”

“誰知道他們怎麽想的。”

……

門外的八卦聲傳來，每一句都跟一個巴掌似得甩在陳芳蓉臉上，很快她就受不了了。

“吳嬸！我是覺得你都一把年紀了，出于尊敬才這麽喊你。可你都60多的人了，能別多管閑事麽？”

“多管閑事多吃…”

陳芳蓉深吸口氣，壓住到嘴邊的髒話，“尤其你壓根不清楚什麽情況就在這瞎咧咧，有意思麽？”

吳奶奶被她滿是血絲的兇狠目光震住了，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童顏上前一步，為吳奶奶擋住目光，看向陳芳蓉。

“什麽叫瞎咧咧？吳奶奶剛才說得有一個字不對？”

“你還說什麽尊敬，自己照照鏡子，你有一根頭發絲在尊敬吳奶奶麽？”

吳奶奶也回過神來，從童顏身後走出來，蒼老的臉上滿是嚴肅。

“我是上了歲數，但并不會倚老賣老，更不會仗着自己歲數大就胡言亂語。我剛才說得話，有哪句、或者哪個字不對，你可以指出來，我給你當衆澄清、賠禮道歉！”

陳芳蓉一愣。

她仔細回憶着剛才吳奶奶的話，發現真的是挑不出任何毛病。

正是這樣，陳芳蓉才更氣。

“這是我們家的家務事，你們手能不能別伸這麽長？”

放之四海皆有效的“家務事”三個字出來，門外的八卦聲停了下。

吳奶奶卻是早有準備，她從褲兜裏掏出一塊紅布，展開後別在胳膊上，轉身朝他們展示。

居委會紅袖标再次亮出來，陳芳蓉和童永春噎住了。

熟悉的畫面讓童顏唇角上揚。

一直躲在餐廳等待信號的宋明樂控制不住心中澎湃，直接喊出來：“吳奶奶威武！”

門口傳來哄笑聲，緊跟着又是八卦聲。

一聲聲刺激着陳芳蓉本就的神經，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是，我承認！周一晚上那次我的确想帶走童顏，讓她去拍節目賺錢。雖然我的出發點是好的，想讓她趁年輕多賺點錢，但耽誤了她學習的确是我的錯。”

童顏垂下眼眸，默默操縱着手機。

周一晚上下單智能門鎖時，她順便買了個監控攝像頭。

攝像頭昨天下午就到了，她拆開簡單測試下沒問題後，就順手放在了玄關處的鞋櫃上。攝像頭小小一只，在擺放着很多雜物的鞋櫃上一點都不打眼。

童顏打開攝像頭APP，操控攝像頭轉向童永春和陳芳蓉站着的角度。

調整好後，她手機鎖屏揣回兜裏，正好聽到陳芳蓉最後一句控訴：

“但你們知道這次她做了什麽？”

童顏笑眯眯，“我做了什麽？”

【027】

做了什麽？

陳芳蓉被童顏問住了。

童顏做了什麽她當然知道,可她敢說麽？

陳芳蓉看着面前站着的吳奶奶,還有門外更多等着吃瓜的街坊鄰居。

讓她當着這麽多人面承認自己出軌,然後被童顏雇私家偵探拍下視頻？

陳芳蓉感覺一盆冷水從頭頂澆下來,自淩晨四點半醒來,看到手機裏小視頻後陷入癫狂的情緒終于冷靜下來。

不能讓這些人知道。

陳芳蓉當機立斷，拽住吳奶奶胳膊，強行把她扯到門外。

“吳嬸,你也一大把年紀了,就別操心我們家事了。童顏是我女兒，我這當媽的還能真把她怎麽樣？”

“還有你們這些人。時間不早,該吃飯吃飯，該上班上班,別堵在這,都散了。”

丢下這兩句，陳芳蓉“嘭”一下關上門，隔絕外面吃瓜鄰居視線。

這可把吳奶奶急得，一個勁拍門,連“報警”都說出來了。

最終緩解這個場面的還是童顏，隔着門板她勸着吳奶奶。

“吳奶奶,您先回家吃早飯吧,如果有事的話我去樓下找您。”

再三确定她遇到危險會跑出來求助後，吳奶奶這才走了。

吳奶奶一走，旁邊的吃瓜鄰居們也紛紛散去。

聽到門外人群散去的聲音，陳芳蓉松口氣,看向旁邊的女孩。

“童顏，你找人調查我！”

全程一直處于懵逼狀态的童永春瞪大眼，“怎麽回事？”

沒有人搭理他。

童顏神色非常坦然，“收到我淩晨發得視頻了？”

提起視頻，陳芳蓉雙眼染上暴戾。

“你承認了！”

“說！你找誰拍的？還有沒有其它的？”

“找誰拍的不告訴你。至于其它的，肯定有啊。”

“在哪？”

童顏扭頭看向餐廳，“小明！”

“來啦！”

終于等到信號的宋明樂端着筆記本電腦閃亮登場，“給！”

童顏接過來，單手托着筆記本，調出整段視頻。

“原件在這裏，要看麽？”

說完她點擊播放鍵，看着屏幕上開始顫動的兩具肉.體，那股惡心感又湧上來了。

不僅惡心，還辣眼睛。

童顏趕緊移開自己視力2.0的明亮雙眼，将電腦屏幕轉向童家夫婦。

“吶，自己看！”

陳芳蓉打眼一看，首先辨認出了房間環境和散落在床四周的衣物。

是前天晚上。

她上半身還穿着T恤，是那晚第一次。

難道她把那一整晚都錄下來了？

似乎看穿了她心思，童顏笑着點頭，“慢慢看，一整晚呢。把中間垃圾時間剪了也有3個多小時。”

陳芳蓉目眦盡裂，沖上來就想搶電腦。

另外一只手卻比她更快，童永春把老式筆記本搶過去，拖動着進度條，快速浏覽着整段視頻的內容。

越往後拖，他眼睛瞪得越大。

到最後，童永春一雙眼珠子簡直要凸出來。

電腦随手扔到旁邊鞋櫃上，他沖上前，直接給了陳芳蓉一個響亮的耳光。

力道之大，扇得陳芳蓉腦袋嗡嗡的。

陳芳蓉捂着臉，神色間滿是不可置信，“童永春，你打我？”

“你竟然敢打我！”

童永春條件反射地哆嗦下，餘光看到地上的筆記本電腦，重新變得理直氣壯。

“打你怎麽了？”

“賤人！”

說完他又是一巴掌。

陳芳蓉瞳孔微縮，往後一躲，整個人摔倒在地上。

童永春喘着粗氣，“幹了這麽不要臉的事你還有臉躲？”

陳芳蓉摸着發疼的尾椎骨，掙紮着站起來，指向童永春鼻尖。

“不要臉？”

“童永春你還好意思說我不要臉？”

“你買那些口紅、氣墊、包包，我可一樣都沒收到過。你一個大老爺們肯定用不到這些，你倒是說說送給了哪個小妖精？”

童永春驚呆了。

自打被童顏要走工資卡後，這段時間他一直提心吊膽，就怕小女兒不知道什麽時候突然抽風，把這事告訴陳芳蓉。太過恐懼，他連做夢都是陳芳蓉突然殺回來，拿着菜刀要把他□□那東西剁掉。

可搞半天…

“你早就知道了？”

童永春看向童顏。

既然陳芳蓉早就知道了，那他這段時間幾次對上小女兒都低聲下氣，放下做爸爸的尊嚴去卑微讨好，又有什麽意義？

童顏看清了童永春的眼神。

他明白過來了。

童顏有點遺憾，更多的則是釋然。

早在拿到工資卡當天，查流水時，看到那一筆筆化妝品、包包的消費，童顏就知道陳芳蓉肯定早就知道童永春出軌。

陳芳蓉出軌小鮮肉的醜事被揭開，為了化解家庭內部矛盾，她肯定會抛出這個把柄。

反正彼此都不幹淨，童永春和陳芳蓉最後肯定會達成和解，然後各玩各的。

就像她當阿飄時見過的那樣。

這也是童顏一直沒把童永春找小女朋友的醜聞告訴陳芳蓉的原因，說出來就是放他們彼此自幼。

現在陳芳蓉說出來了，接下來應該是夫妻雙方和解，然後一致對外了吧？

一致對外她也不怕。

童顏眼底劃過一抹幽光。

然後，讓她驚訝的一幕出現了。

戳穿童永春同樣出軌的陳芳蓉走過去，揚手還給他一耳光。

本來已經呆住的童永春回過神來。身為一個男人，多年來一直被陳芳蓉壓制，他心裏本來就有怨氣。這會被戴了綠帽子，心底濃濃的怨氣徹底被點燃。

老房子客廳內，夫妻二人扭打成一團。

童顏驚呆了。

全程吃瓜的宋明樂也驚呆了。

驚呆的一對小夥伴一人一把餐椅，排排坐，欣賞着客廳內的動作戲。

中間童顏還去了下門口，把鞋櫃上的監控攝像頭拿過來，找了個能照到客廳全景的位置，放在那繼續拍攝。

過了大概十五分鐘，童永春和陳芳蓉終于停下來，氣喘籲籲。

客廳內已經是一片狼藉，兩人身上也都已經挂了彩。

已經看呆了的宋明樂機械般扭過頭，“童哥，他們這是打完了？”

“還是中場休息？”

“不知道。”

童顏瞥一眼牆上的挂鐘，不知不覺已經七點一刻。

剛才洗漱時她跟班主任鄭秀芳請了假，不去早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