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秋風乍起, 幾片黃葉零星掉落。

一只成年的鹿驟然驚覺, 撒腿朝着叢林深處跑去。

緊接着一匹深棕色的馬尾随而去, 馬背上一個一襲勁裝的少年,身後背着箭筒,手裏握着弓, 眼睛盯着快速奔跑的獵物, 随時做好了拉弓射箭的準備。

少年瞅準了時機,拉弓的手突然松開, 離弦之箭精準的朝着獵物飛去,幾乎是與此同時,那只鹿驟然倒地。

“哎呀!!!”柳岸長嘆一聲, 眼睜睜看着另一只箭在自己之前射中了那只獵物, 而他自己的箭則堪堪晚了那麽一步,待射中獵物的時候獵物已經倒下了。

柳岸調轉馬頭, 果然看見不遠處劉璟正坐在馬上,手裏的弓剛剛落下。劉璟見他那副懊惱的神色,似乎頗為得趣, 故意開口逗他道:“算你的好了!”

他不說這話還好,話一出口柳岸更是氣惱, 追了半天的獵物被人半路截了胡,而且看樣子對方明顯就是故意的。

少年二話不說,扔了弓,又解掉了身上的箭筒,一夾馬腹朝着劉璟沖去。眼看馬就快撞上對方了, 他一扯缰繩,縱身朝着馬上的劉璟撲了過去。

劉璟早有準備,在少年飛撲而至的時候,伸手一撈,打算将少年接住。沒想到馬突然不樂意了,一尥蹶子,兩人身子一偏雙雙跌了下去。

劉璟怕柳岸被地上的石子兒硌到,摟着人就勢一滾,自己墊在了對方身下。可柳岸顯然沒打算作罷,就着姿勢對劉璟一頓毫無章法的亂打,直惹得劉璟連聲求饒。

“嘶……”劉璟眉頭一皺,有些誇張的倒吸了一口冷氣。柳岸見狀怔了一下,然後幫劉璟解掉了身上的箭筒,卻沒打算就此罷休。

“我錯了,我錯了,下次不跟你搶了!”劉璟突然抓住柳岸的手道。

柳岸這會兒正居高臨下的騎在劉璟身上,雙手驟然被制住,沒了主動權,但他顯然還沒解氣,就勢一低頭便要去咬劉璟的手。

劉璟被他吓了一跳,口中驚道:“連咬人這套你都學會了!我看金路生那套亂七八糟的,你現在真是一樣也沒落下。”

他說着驟然翻了個身,扣住柳岸的雙手将其按在了柳岸頭頂,如此柳岸再想咬人也咬不到了。

可柳岸哪肯就此罷休,這會兒被人壓着也沒老實,扭着身子還試圖反抗,但是緊接着他突然感覺氣氛好像有點不對勁。

兩人此時的姿勢十分詭異,而且一番打鬧,兩人都氣喘籲籲的,面上更是各自帶着不正常的紅意。原本還不覺得有什麽,可此時柳岸突然不動了,氣氛一下就變得暧昧了起來。

柳岸之所以突然不動,是因為他感覺劉璟的某個部位頂到自己了。“你……你那裏……硬了。”柳岸表情有些尴尬,劉璟比他更尴尬。

剛才被柳岸毫無自覺的蹭了那麽一通,不硬才怪呢。劉璟放開柳岸翻身坐到旁邊,等着自己的身體慢慢恢複平靜,面上的表情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大概覺得氣氛太暧昧了,柳岸自作聰明的道:“其實也沒什麽,你這個年紀該找媳婦了,不然老憋着……”

“閉嘴!”劉璟沉聲道。

一不小心,感覺氣氛比剛才更尴尬了。柳岸挑了挑眉,終于不敢再作妖,起身拾起地上的箭筒和弓,朝那只鹿走去。

鹿躺在地上,身上釘着兩只箭,顯然早就已經死透了。柳岸俯身比了一下,發覺劉璟那只箭比自己那支刺入的更深,而且直取要害,不由有些慚愧。

看來這些年的仗沒有白打,一出手便高下立現。

柳岸将獵物放到馬上,回來的時候劉璟已經收拾好了心情,可看臉色還是不太好。經歷了這種事情,換成誰應該面色也不會好。

柳岸不敢再惹他,沉默的上馬跟在劉璟後頭,兩人誰都不說話,氣氛尴尬到了極點。

劉璟的背影高大挺拔,看上去十分有威懾力,尤其是他不說話的時候,柳岸即便不看他的臉也能感覺到那種強大的壓迫感。

實際上,對于劉璟,大多數時候柳岸還是有點敬畏之心的,他偶然敢鬧對方的時候,也都是确定卻放心情極好的情況下。

但是把人鬧得生氣,柳岸之前還真沒遇到過。

明明這次的事情是劉璟挑事在先,可現在內疚的人倒是換成了柳岸。柳岸一本正經的內就着,壓根也沒覺得事情有什麽不對。

不知怎麽的,跟在劉璟身後,柳岸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剛才那副情景。當時他倒沒多想什麽,可如今回憶起來,自己也不由有點臉紅了。

再過幾個月,柳岸就滿十六歲了,他早已不是那個心如止水的少年了。和劉璟朝夕相處這麽久,他心裏早已不知不覺生出了許多情愫,只是他将這種情愫歸于了自己對劉璟的“感激”和“崇拜”,因此并未做他想。

他也不敢做他想,總覺得那麽一琢磨就唐突了自己的恩人,而他不願做半分對劉璟不利的事情。

就如今天的事情,劉璟的态度很明顯,顯然是不高興了。柳岸越想越後悔,只覺得自己不該越了那條線,并且暗下決心,往後一定要和劉璟保持距離。

兩人一路無話的回到了莊子,劉璟一言不發的回了房,招呼也沒打。柳岸則交待了人去還馬,又把獵物交給了李忠。李忠見他們打到了獵物,當即着人去把獵物處理了,說是當晚就能吃到。

“李叔,路生和楊将軍回來了嗎?”柳岸問道。

此次來城郊,劉璟帶了楊峥和金路生一起過來,那倆人也是沒個正型,天一亮就不見了影,說是去打獵,也不知道去幹什麽了。

“半個時辰前就回來了。”李忠道:“路生的腳踩了獸夾,傷着了,這會兒大夫剛給看完,正在屋裏歇着呢。”

柳岸一聽吓了一跳,後來又聽李忠說傷得不重,這才勉強安下了心。不過他依舊忍不住過去看了一眼。

金路生一見柳岸便哼哼唧唧道:“柳岸,我這回可能是要瘸了。”

柳岸瞥了一眼楊峥的臉色,看起來并不是很凝重,當即便知道金路生傷的應該是不重,于是接茬道:“沒事,你要是瘸了就不用上戰場打仗了,到時候我們在前線打,你跟着玉竹哥哥在後方做軍醫……”

“柳岸你的良心呢?”金路生瞪着柳岸道。

“沒見過它,不認識。”柳岸道。

金路生抓起一個桌上的茶盞作勢要打柳岸,楊峥忙開口道:“壞了可是要賠的。”金路生聞言便又将茶盞放下了。

“少帥呢?”楊峥問道。

“呃……”柳岸撓了撓頭道:“回房了吧。”

楊峥聞言和金路生對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挑了挑眉,都沒繼續追問。

劉璟自己回房之後有些心煩意亂,索性倒在榻上打算悶頭睡一覺。可他一閉上眼睛,柳岸的影子便在他面前晃啊晃的,直擾得他更加坐立不安。

如今的柳岸已經長成了個半大少年,早已接近成年男人的身量,原先那股子孱弱勁兒沒了,反倒更加惹人注目。

想起方才在樹林那一幕,劉璟不由又有些氣血上湧,忙起身飲了一杯涼茶,這才算是稍微平靜了一些。

他不是柳岸,所以他知道自己的欲/望來自何處。早在很久以前劉璟就意識到了自己對那個少年的感覺,他在意對方,喜歡對方,渴望得到和征服對方。

他喜歡對方和自己親近,喜歡對方無條件的信任自己,喜歡對方面對自己時那種特有的依賴和親昵。可是他同時也很害怕,他怕對方會稀裏糊塗的出于讨好和服從,而滿足自己的占有/欲。

面對柳岸,劉璟第一次體會到了束手無策是什麽感覺。

四人在莊子裏留宿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返回了帥府。劉璟對柳岸的态度依舊十分疏離,柳岸不想自讨沒趣,于是很自覺的沒往前湊。

回到住處的時候,玉竹正在分裝磨好的藥粉,而劉伯叔在一旁任勞任怨的舂着藥。

柳岸打了個招呼便跑去校場了,這些細致的活兒他不喜歡做,所以也沒打算幫手。

“你說我爹要是知道我現在成了半個郎中,不知道會高興還是生氣。”劉伯叔道。

“你現在頂多算是個藥童,雖然年紀大了點。”玉竹道。

劉伯叔笑了笑道:“說真的,我爹真的快回來了,上個月寄來的家書裏說,北邊的仗快打完了。”

“打了這麽久,也該有個了斷了。”玉竹道。

“哎,這些人整日打打殺殺的,也不知道有什麽意思!”劉伯叔道:“我最煩當兵的,一個個都兇神惡煞的,一見面就要打人的樣子。尤其是我哥還有那個賀将軍!”

玉竹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劉伯叔的身後,兇神惡煞的賀将軍正一臉嚴肅的負手立在那裏。

劉伯叔覺察到了玉竹的視線,回頭一看,吓了一跳,險些從凳子上摔下去。

“你你你……怎麽偷聽人說話!”劉伯叔結結巴巴的道。

賀慶瞄了他一眼,将目光轉向玉竹,道:“剛宮裏來了聖旨,說是下個月秋獵,獵場的安全問題由少帥全權負責。”

“跟我們有什麽關系?”劉伯叔問道。

“跟三少爺自然無關。”賀慶道:“但是少帥說,讓玉竹和城郊莊子裏的大夫一起去,若是有人受傷也好幫着一起照看。”

玉竹聞言倒是很高興,劉伯叔則苦着一張臉說:“我哥沒說讓不讓我去?”

賀慶搖了搖頭,道:“三少爺若是想去,可以自己去找少帥說。”

劉伯叔聞言頓時耷拉下腦袋道:“我可不敢,我哥又要罵人的。”

另一邊,劉璟接到聖旨的時候倒是沒有覺得意外。他在京城閑了兩年多,皇帝基本上沒有任何的表示,如今會突然給他差事,想必也是和北邊的戰事有關。

劉恒遠打了勝仗,不久便會班師回朝。

這個時候皇帝提拔一下劉璟,也算給劉恒遠一個交待。

秋獵雖然定在下個月,劉璟現在便要開始籌備了,畢竟獵場的安全問題是容不得半點疏漏的,因為皇帝本人也會參加。

他隔天便在校場點了人,帥府內的所有征北軍将士,全員參加,幾天後便啓程到獵場附近的莊子裏駐紮。

交待完事情之後,劉璟立在校場邊上沒走。

柳岸遠遠的看着他,總覺得對方在等自己過去。但是因為劉璟之前的疏遠,柳岸又有些不确定,于是便磨磨蹭蹭的走了幾步,卻停在那裏沒繼續往前走,像是在确認劉璟的意思。

由于劉璟之前的縱容,柳岸在他面前已經很久沒有露出過這種小心翼翼的樣子了。今日劉璟才發覺,原來柳岸心裏,對自己依舊存着一份距離感,只是平日裏不怎麽表露罷了。

念及此,劉璟索性邁開步子,主動朝柳岸走去。

“招呼都不會打了?”劉璟沉着臉道。

“嘿嘿。”柳岸見他如此,便知他已經不生氣了,心裏不由松了一口氣。

劉璟見他衣領有些亂,不由自主的伸手替他抹平,而後叮囑道:“記得帶厚衣服,在那邊要待一陣子,山裏本來就冷,而且有時候夜裏還要巡守。”

柳岸心裏一暖,不知怎麽的,心裏某個地方像是被什麽東西撓了一下,有些癢。

“哦。”柳岸應道:“還是去原來的獵場嗎?”

“皇家有專門的獵場,不過離咱們的莊子不遠。”劉璟道。

柳岸點了點頭,突然心裏又生出了一絲擔憂,問道:“咱們只有這七八十人,到時候能行嗎?若是出了纰漏,那不得殺頭啊?”

“別把自己腦袋想的那麽不值錢。”劉璟道:“你以為皇帝會把自己的安全交給我一個不親不近的人?”

“那……難道他另有打算?”柳岸問道。

“說讓咱們負責,不過是面子這麽說,實際上他會帶着禁軍。到時候咱們只管做好咱們的,皇帝那邊禁軍自然會寸步不離的看好,不會出什麽亂子的。”劉璟道。

柳岸聞言點了點頭,心裏卻還有覺得有些不踏實。可他又說不清這種不好的預感究竟來源于何處,只是心裏一直隐隐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

作者有話要說: 柳岸:你……那裏硬了!

劉璟:為什麽你沒硬?這不科學!

柳岸:……

感謝“我還是個孩子”寶寶的地雷X2~~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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