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何躍暈暈乎乎地牽着常文恩去吃飯,一直到下午都有一些心神不寧。

他們晚上才回了客棧,常文恩脫了衣服去洗澡,洗完了又大大咧咧地赤裸着走出來,蹲在行李箱前找換洗的衣服,何躍坐立不安的,突然站起來,轉了個身看牆上挂着的畫。

“什麽東西啊?”常文恩穿了內褲,貼過來也跟着看,他從後面抱着何躍的腰,下巴壓在他的肩膀上,“這個是鯨魚嗎?”

常文恩覺得它畫的太抽象了,只是看着像一條魚而已,何躍一動也不敢動,過了一會才微微皺着眉頭把他的手拿開了。

“不是鯨魚。”他說:“是康定斯基的畫。”

“不是鯨魚是什麽啊?你不覺得它畫的像鯨魚嗎?”

常文恩湊過來拿手勾勒了一個形狀,剛剛洗過澡的身體碰着何躍的胳膊,帶了一股沐浴露的香味,何躍閉上眼睛,往右轉頭,從常文恩的懷抱裏離開了。

“我去洗澡了,你快把衣服穿好。”

他洗了很久,出來的時候常文恩正躺在床上玩手機,兩條腿搭在床邊一個勁兒地晃,看何躍出來了,頭也不擡地指使他,“何躍哥哥,我想吃樓下賣的那個蛋卷冰激淩。”

“不給買,飯都不好好吃還吃零食?”何躍低頭擦頭發,走到床邊拿自己帶過來的吹風機,常文恩趕緊坐起來,從下往上看他,很認真地說:“求求你了,我可想吃了,我給你報銷,還給你辛苦費,真的,你開個價吧。”

何躍低頭看他,越看越覺得奇怪,常文恩一轉眼已經長這麽大了嗎?他已經不是那個圓嘟嘟的小屁孩了,看上去那麽——好看?何躍心裏亂七八糟的,盯着常文恩的鼻子和嘴入了神,常文恩抓着他潮濕的襯衫站起來,兩只手啪地一聲拍上了他的臉。

“何躍,你傻了?”

何躍這才猛然驚醒似的,啊了一聲,問他怎麽了,常文恩說:“我說我想吃蛋卷冰激淩!”

他還準備死纏爛打,何躍卻傻子似的轉身下樓給他買了。

冰激淩買回來了,常文恩靠在床上吃,何躍站在窗邊不知道在想什麽,常文恩叫他,他也不回應。

“何躍——”常文恩舉着剩下的一點蛋卷,“給你吃吧,這個尖最好吃。”

何躍轉過來,盯着他的手看了一會兒,慢慢地把他的手腕握住了,彎下腰叼着那一小塊甜筒送進嘴裏,常文恩的手指尖上也沾了一點挂了的冰激淩,他猶豫了一下,微微張開嘴舔了舔。

很甜,有一點黏膩,常文恩回過頭看他,一時間一片安靜。

“……”

常文恩奇怪地看着他,“你舔我幹什麽?”

何躍哪知道自己舔他幹什麽,把他的手放下就又下樓了。

這天晚上,何躍沒太睡好,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哪裏不對勁了,一直在想到底是怎麽了?可他光想是想不出個所以然的,想的越多越糾結。

再開學,何躍本來應該馬上再恢複狀态去練琴,可是他一直靜不下心來。寫字,練琴,讀書,這些需要長時間投入注意力的事情是最能讓人靜心的,也是最能磨平少年人毛躁的方法,可是何躍無論如何也靜不下來心,他一坐在鋼琴前,想的都是常文恩,簡直無法控制自己一樣。

好好的一首曲子彈的亂七八糟,誰都能聽得出他有心事。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他某一天放假了回家,練了一會琴後,心煩意亂地站起來去書房看書。

他家的書櫃上有很多書,分門別類地擺放好。爸媽并不管他,沒有什麽書是他不能看的,何躍從前只對藝術與歷史方面的書感興趣,很少去讀人文或者小說,可是今天他沒心思挑,随手拿了一本下來,低頭一看,是《性心理學》。

何躍微微皺着眉頭看它的封面,過了一會,他決定把它帶到自己卧室去看。

他看了整整一個下午,餘春蜓叫他出來吃晚飯,他面色如常地把書放下,吃了飯,和爸媽聊天,幫忙收拾了碗筷,又回到自己卧室,無聲地倒在了床上。

他心裏很平靜,并沒有什麽疑惑,反而有一種“原來是這樣”……不,應該說“果然是這樣”的想法,何躍猝不及防地知曉了這個事實,他好像是喜歡上常文恩了。

書裏寫的,并不是什麽難以理解的事情,何躍從前也不是不知道同性戀這回事,他只是在冷靜地把自己的感受與心态從頭到尾仔細想了一次以後,才得出了這個結論。

這件事是不對的。

何躍幾乎下意識地就這樣想,他不是覺得同性戀不對,他只是覺得喜歡上常文恩不對,他心想,恩恩太小了,什麽也不懂……自己喜歡他,和欺負小孩子沒什麽兩樣,自己怎麽會喜歡他呢?

何躍用了很久的時間才理清了自己的心思,他覺得自己做不到疏遠常文恩,也做不到對一個小孩子談論愛情,還能怎麽辦呢?那就偷着喜歡吧,何躍心想,偷着喜歡……是叫暗戀嗎?

太荒謬了,為什麽要暗戀一個從小一起長大,比自己小了三歲的男孩?

這會兒已經是深秋了,何躍躺在床上看窗外飛過的落葉,他抓起床頭櫃上的忍者神龜,摸了摸它的光頭,迷茫地把它放在了自己胸口。

他與常文恩的關系很快就有了改變,并不像從前那樣親昵,他會有意識地和常文恩操持距離,說疏遠也談不上,常文恩總覺得奇怪,可是何躍一邊這樣做,一邊加倍地對他好,恨不得把什麽都替他考慮到一樣,甚至每天晚上從琴房出來,也不忘了給他從超市帶一盒加熱過的牛奶。

常文恩心很細,當然也覺察到了,可是他沒問,他覺得何躍可能是壓力太大了,明年也要去讀預科,他想申請的學校很好,林林總總的手續與考試也不比高考輕松。

這年下第一場雪那天,常文恩有點感冒,他十點了還沒睡,站在窗臺邊背單詞,背一會兒就往樓下看看,雖然不一定看得到何躍。

十點十五分,何躍打電話給他,讓他下樓,常文恩吸着鼻涕坐電梯下去,何躍靠着門低頭玩手機。

“何躍。”常文恩走過去,“你怎麽不上去找我啊?”

“我今晚不回來睡了,我去練琴。”何躍把手裏拎着的東西遞給他,是一塊蛋糕和一盒牛奶,常文恩接了,何躍突然拽着他的手腕,抱了他一下。

“恩恩。”何躍在他耳邊說:“你想我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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