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必要與沒必要
酒吧街主路中央,一張供游人休息的長椅上,郁小龍獨自坐着,旁邊放着下午他在路邊店裏買的一袋散裝狗糧,沒敢多稱,五斤不到,袋口松垮地系着。
此時天已全黑,不少店已經開始營業,街面上人越來越多,不眠夜裏,擠攘吵鬧與嬌嗔怒罵裹挾其中,旖旎的氣氛逐漸被烘托了起來。
屬于一部分人另類生活的大幕拉開,像以往無數個欣欣向榮,且不知疲倦的夜晚一樣。
酒吧街位于市郊,東西走向,往東再過去一點,連着的是一條老街,留着些真正明清時代的建築,一直是城市對外宣傳上不大不小的一個景點。
這使得雖然叫酒吧街,但不全是只有酒吧,馄饨面店這樣的,就開在街頭,也有些賣紀念品、手工藝品、特色小吃的店,三三兩兩,像被不會抓牌的手,随意地安插散放在其間。
因此坐得再久,街上依舊有不少或休息,或僅僅感受熱鬧氛圍的人聚着,過去一兩個月暑熱最盛的時候,就連河邊都坐滿了。
郁小龍閑于此地當然不是為了休息,或者感受這種在他眼裏千篇一律,早就沒有任何新鮮感可言的風景。
人多的地方容易出亂子,他們得有人在這看着,今天剛好輪到他。
施傑晚上回家了,跟郁小龍一樣,他也是本地人,父母去世得早,從小跟着爺爺奶奶一起生活,兩位老人現在年紀都大了,他不得不經常回去看看。
趙菲也沒回來,提前打過招呼說是學校裏有活動,以往像這樣,或者遇上考試,太晚她會跟同學擠宿舍,應該是也跟施傑說了,所以他才撿今天晚上回去了。
洋樓的位置,就算在市郊也有點偏了,從工大回來,下公交還要走一段路,就是之前郁小龍擔心施傑被菜杆蹲的那裏,四周即沒住戶,也沒路燈。
雖然不到兩百米,但每次只要天黑了趙菲還沒回來,施傑就會找各種理由去路口等着。
尤其那邊有家棋牌室,來打牌的人幾乎都認識了他這個小哥,叫也不玩,只在邊上看着,一直到兩百米路趙菲完完整整地走完,他再一個人偷偷摸摸地跑回來。
可能郁小龍是除了施傑自己之外,唯一看出來他喜歡趙菲的人。
而施傑也是唯一一個,明白郁小龍不可能選擇趙菲的人,其他諸如小丁他們,都以為他二人同一個屋檐下住着,兩情相悅,天造地設。
……天造地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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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看看人家正正經經的大學生,而他又算個什麽東西。
一介地痞流氓,混日子罷了。
有人在他旁邊坐下了,明明長椅的另一頭空着,偏要坐得離他很近,郁小龍抱着手,禮節性地讓了讓。
他一直沒去看,直到坐了有一會,聽到那人似乎是笑了聲,才轉過頭。
“大晚上沒事幹,坐這吃狗糧啊?”夏琮特地往他旁邊的袋子上掃了眼。
郁小龍沒想到會再碰到他,脫口道:“怎麽是你?”
“怎麽不是我。”夏琮學他說話,假裝沒看見那一瞬間他眼底的嫌惡,“我們不就是在這認識的嗎,反倒你這麽意外。”
他這麽一說倒也确實,可見這人平時光顧這裏的頻率不低,只是想到那一次所謂的“認識”,畫面一閃而過,再度引起了郁小龍的不适。
夏琮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麽,“其實這是我第二次來這裏。”
見郁小龍看過來,他又補充,“認識你之後,第一次是有耳。”
不管郁小龍信不信,跟他之間,其實談不上什麽深仇大恨,反倒有那麽一絲拔刀相助的“情誼”在。
所以郁小龍克制住了沒有冷臉,只是聲音不自覺低了下去,“你想說什麽?”
“打個招呼,想說……”夏琮眼尾略一勾起,往他這邊靠過來,“不覺得我們很有緣嗎。”
“你現在去路上随便拉個人,都至少見過我兩面以上。”郁小龍給他潑冷水,“生搬硬套有意思嗎。”
他嘴上說着不在意的話,臉卻繃着。
想走,非常想走。
但上次那一口的仇還沒報,這時候氣勢上再輸一籌,就好像他真的怕了他似的。
于是他不動,夏琮也沒動,兩人隔着袋狗糧坐着,各自吹風,忽略掉那一股淡淡的肉腥味,安然地仿佛夏末初秋的晚上,一起約好了出來納個涼。
夏琮眯着眼睛,手臂張開撐在椅背上,翻了翻手機,沒翻到他想看的,“你不會是……把我删了吧?”
郁小龍沒正面回答,看了他一眼,“你傷好了?”
“……嗯。”
“菜杆還有再找過你嗎?”
夏琮直覺他這突如其來的關心是為什麽在做鋪墊,但還是說:“沒有。”
郁小龍站了起來,“那還有聯系的必要嗎?”
夏琮愣了愣,然後笑了,“這麽絕情啊,交個朋友也不行?”
什麽朋友會托你褲子朝你那種地方下嘴?郁小龍想提醒他,但這種時候計較起來,跟往他手裏送題讓他發揮沒區別。
于是他只能忍下,并再次強調,“我說了,沒必要。”
郁小龍轉身要走,垂在身側的手卻被抓住了,夏琮擡頭看着他,臉上的笑意逐漸收緊,“現在是沒找過,但你的人不還在嗎?”
“什麽意思?”訛上他了?
晚風并不涼,但夏琮的手卻是冰的,像此刻他無聲無息糾纏上來的目光一樣。
“沒什麽意思,就是想說,”夏琮跟着起身,一點點朝他期來,壓低了聲音,“才這麽幾天沒見,誰知道還怪想你的。”
他的手覆在郁小龍後脖子上,把他朝自己拉近,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有氣無力,姿态更是哎昧至極。
仿佛下一秒,呼吸相聞間,淡淡的氣息籠罩下,那張開合的純就将要貼上他的。
郁小龍想也沒想,一拳朝他揮了過去。
不知道是真這麽不禁揍還是裝的,他這猝不及防地一拳,直接把夏琮打得退後兩步,跌坐在了長椅上。
周圍原本安靜的人群發出陣陣驚呼,不約而同地邊往後退邊朝這邊看來。
郁小龍上前,扯着夏琮的衣領,粗暴地把人拎起來,然後連拖帶拽,弄到兩幢房子之間一條陰暗的走廊裏,接着一個反手把人怼在牆上。
盡管這樣,還有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站在弄堂口朝裏面張望,但卻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了。
“你是不是有病?!”郁小龍惡狠狠地瞪着他。
“喜歡你算有病?”夏琮川着氣,這一番動作讓他有些狼狽,但神态并不慌張,看不出有絲毫懼色,讓人懷疑當初被菜杆他們教訓時,是不是也這麽笑臉相迎了。
跟上次圍牆根郁小龍見他,簡單的T恤牛仔褲,遮不住的幹淨學生氣不同,今天他裏面穿了件黑色背心,外面是一件機車皮衣,綴滿了大大小小的拉鏈和鉚釘,于拉扯中露出半個肩膀來,使得原本的狼狽,因為他此時仰頭靠在牆上張嘴呼吸,頭發掉落在眼前的模樣,反而透出點膩人的封情來。
這番衣珊不整,明明是郁小龍自己造成的,卻也讓他愈發惱火。
“誰允許你的?!”他手緊了緊,背面青筋凸顯,“你以為救了我一次,就能對着我口無遮攔了,真他媽覺得我沒脾氣?”
“跟救你沒關系。”夏琮輕哼了聲,像是沒聽到他說話,這樣的逼視下,看向郁小龍的目光依舊放肆,“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很特別。”
郁小龍皺眉。
“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嗎?”他舔了添嘴角的血跡,純舌擦着郁小龍的脖頸,“意思就是,我對你很感興趣。”
“很想……gan你。”
下一秒,腹部傳來一陣尖銳的痛。
郁小龍抓着他肩膀,狠狠地往自己膝蓋上撞去,角度刁鑽,只一下,夏琮胃裏頓覺翻江倒海,冷汗直冒,如同吞了把鐵釘,半個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想抓着郁小龍,卻發現手腳已經脫光了力,人不受控制地縮緊,往一邊倒下去。
“我沒你想得那麽好說話。”郁小龍不客氣地扔下他,語氣冷到了極點,“沒有下次,別讓我再看見你!”
出了弄堂,還有幾個人圍在那裏,郁小龍帶着一身煞氣從中穿過,偏偏就有不怕死的,硬要往槍口上撞。
“帥哥,怎麽了呀,發這麽大火?”一個身段纖弱,臉上妝色濃郁的人見他出來,生湊到他跟前要搭話。
聽聲音就知道是個男的,故意像含了口醬在嗓子裏,郁小龍一眼沒看,突然一手握上他細瘦的脖頸,硬生生往前摔去。
巨大的力道下幾乎就要離地,那人腳在地上亂蹬,不到一米的距離,叫得人人為之變色。
郁小龍把人摔在對面牆上,“不想死的把嘴閉上。”
叫聲戛然而止。
郁小龍再沒看他一眼,轉身走了。
“要死了。”那人驚魂未定,不住地拍着胸口,“什麽人啊,這麽兇的……”
全程目睹了這一幕的夏琮轉了個身,換了個姿勢平躺着,挨過剛那一陣,疼痛緩和了不少。
他放松了全身的肌肉,手臂蓋在眼睛上,慢慢呼出一口氣,過了會,竟低低地笑了起來。
操,真他媽帶勁。
半小時後,夏琮坐進車裏,開了燈,拉下遮陽板照了照,右半邊臉果然腫了,這讓他想起上次咬郁小龍那一口,回去也是一臉青紫,但顯然沒這次厲害。
手還真重……不過以當時郁小龍看他的眼神,夏琮以為會更重一點。
他把椅背稍微放低,舉起手機,對着半邊臉和腹部各拍了張照,發給小周,沒說其他。
小周很快回了,【卧槽?哥你這是……】
小周:【不會又是菜杆他們吧?】
夏琮沒回答,而是說:【你們龍哥的微信推給我一下?】
小周:【個人名片狗頭 YXL】
小周:【我等龍哥回來跟他說一聲,看來人還是不能撤,沒想到菜杆這夥人這麽陰……】
他後面還說了許多,問夏琮傷得嚴不嚴重,提醒他注意安全,最好這幾天就待在家裏別出去,等他們這邊安排,又說晚點來給他送藥。
夏琮全程看着那個推過來的名片,看了會他點進去,點添加到通訊錄,驗證申請裏寫下幾個字,【狗糧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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