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誠意與沒誠意
剛發出去沒多久,手機響了,夏琮拿起來,發現是宋業。
“你在做什麽?”剛接起,宋業便問。
“別開口就問我在做什麽行嗎?”夏琮無奈,“不是每次都方便告訴你的。”
“靠……”宋業不甘示弱,“你都接了還有什麽不方便的。”
“那不一定,你知道我什麽……”夏琮斟酌了一下措辭,“人品?”
“不知道,也沒興趣。”宋業果斷拒絕,且義正言辭,“最好你也別讓我知道,否則咱這十幾年的小船翻起來可顧不上血緣情面。”
夏琮笑了笑,“那正好,我對未成年也不感興趣。”
“不好意思啊,就在你說這句話的前一分鐘,小爺我成年了。”
夏琮一瞬間有些恍然,“你已經這麽大了?”
宋業:“……”
宋業:“請問我高幾?”
夏琮:“不是高二嗎?”
宋業:“沒什麽好說的了,挂了吧。”
“哎。”夏琮叫住他,微微笑道:“生日快樂,小業。”
“聽聽,多沒誠意,我要不說,你壓根就沒想起來。”
“那來個有誠意的。”夏琮說:“你想要什麽禮物,之前說等你十八歲了,送你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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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當然真的,要是等不及我回來,就找你議哥先陪你去挑,刷我的卡。”
“這還差不多。”宋業本來也不是來跟他讨禮物的,這茬意思意思就過了,“說到這個,我剛好也想問你,你沒跟霍羽潔說嗎?”
“說什麽?”
“你去交換的事啊,她最近老給我打電話,問我知不知道你在哪,煩得要死。”
“是嗎?”起初手機貼在右邊臉上,疼,夏琮換到左邊,然後發現光是這麽舉着都挺費勁,他插上線,連上藍牙,“別理她就行。”
“我是不想理啊,再來我就拉黑了,我就是提醒你一聲,她要真想查你去了哪,就那瘋勁,沒人攔得住。”
“知道了。”夏琮不甚在意地說:“随她去吧。”
“還有,”宋業突然咳了聲,語氣轉變得有些不自然,“顧居然也給我打過電話,問起你。”
夏琮正開窗的手頓了頓,“你怎麽說的?”
“我沒什麽好說的,我不參合你們的事,他估計也不是真想問我,求個安慰吧。”
“嗯。”
夏琮把開了一半的窗又關上了,他突然發現連這麽小的風吹着他臉也很疼。
宋業重重地嘆了聲。
夏琮想笑,“你嘆什麽氣,晚上沒跟同學出去?”
“去了啊,吃完回來了,宿舍樓下坐着呢,想到你,給你打個電話。”
宋業說着,忍不住把手機拿下來,今晚第n次看向消息界面,可惜印着那個頭像的對話框裏仍舊是一片空白。
他傍晚吆喝他們班同學出去的時候,那人明明就看見了,旁邊也有人問了,說今天是他生日,結果到現在了,屁都沒有一個。
宋業不由得有些自嘲,明明不是矯情的人,過個生日還生出世界都該圍着自己轉的自大來了。
夏琮何等敏銳的一個人,當下便聽出了異樣,“心情不好啊?”
宋業沒說話。
“來跟哥哥說說,怎麽了?”夏琮說:“這回是成年人的煩惱了,總該可以跟我聊了吧?”
“你知道嗎。”宋業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就套人話的時候最有當哥的樣子,我才不上你當,我上去了,快熄燈了。”
“熄什麽燈,你住校了?”夏琮才意識到,“什麽時候的事?”
“滾吧你。”宋業咬牙切齒,幹脆地挂了電話,末了還在微信裏給他發了個微笑再見的表情。
夏琮盯着那個不斷甩手的小人看了一會,笑着坐起身,手指搭在方向盤上,自己都沒意識到地摩挲了好一陣,才一把握緊,啓動了車子。
郁小龍回到洋樓,施傑慣常坐着的那張老藤椅,被徐銀亮搬到了飯桌前,正坐着在對賬,看到他進來想說什麽,還沒開口就被郁小龍吼了聲,“滾。”
然後是急着出門的小周,匆忙跑過來跟他報備,說是要去趟夏琮那送藥,自從上次菜杆的事情發生後,他們現在很少一個人單獨出門,尤其是這個點。
“送什麽藥,他傷沒好嗎?!”郁小龍現在就煩聽那傻逼的名字,一下子情緒沒控制住,臉色鐵青。
小周被吼得一愣,“沒……沒好啊,不是,是又傷了,剛給我發消息,我想着……這不剛好有藥……”
“傷哪了?”
“臉上和……”小周咽了口唾沫,指指自己腹部那兒,“好像挺嚴重的,肯定又是菜杆他們,龍哥我們人……”
郁小龍沒聽他說完,從他手裏搶下藥來扔櫃子上,“死不了,別管了。”
“可是……”
“聽不懂話?”郁小龍看着小周此時木然地站着,臉龐青澀又幹淨的模樣,突然懷疑夏琮找他的用意,頓時火又冒了上來,“把他删了!”
“啊?”
“删了,別讓我再說第二遍!”
郁小龍一直都是看着兇,确實打起架來也是真兇,但這還是第一次,朝徐銀亮之外的自己人發這麽大火,小周目送他上了三樓,好半天沒回過神來。
他看了眼徐銀亮,徐銀亮慢條斯理地收拾東西,“他讓你删你就删呗。”
郁小龍回到房間,三樓有浴室,他準備先洗個澡,衣服脫到一半,頭臉一熱,心血未平又起,轉身在浴室門上狠狠踹了一腳。
他重新把衣服套上,下了樓。
洋樓後頭有個院子,常年荒着,之前他跟施傑在那焊了個鐵架,又用皮革沙子碎木屑之類的做了個沙袋,沒事就去那練兩把。
郁小龍以前能很好地控制節奏,知道什麽樣的穿插和組合拳打出去,既不會傷到自己,又能在最快速度下将力發揮到最大。
事實上就連初學那會,他都沒這麽亂打一氣過。
然而今天卻什麽經驗技巧都沒顧,上來就打得很沒章法,每一下都震得自己手臂發麻,似乎把那些對着夏琮這個活人沒辦法使出來的力氣全招呼在了沙袋上。
短短幾分鐘,汗如雨下,身上的衣服徹底濕透,頭發更是像水洗過一樣。
熱,熱得整個人都要從裏爆裂開。
可他卻不想停下來,也停不下來。
他只是不明白,為什麽總有人一次次地不知死活,對他做這種……仿佛下賤到骨子裏的事。
他很好說話嗎,很面善嗎。
挑釁像他這樣一個從不知和善寬容懦弱為何物的人,更能讓人獲得征服感嗎?
還是說他活該,他就配……
最後一記重拳,沙袋架底座的固定崩了,晃動着往他這邊傾斜過來,郁小龍後退一步借力,飛起一腳将沙袋連着整個鐵架子一起踢飛了出去。
重物倒地的聲音,伴随着金屬扭曲的吱呀聲,一地煙塵裏,郁小龍摘下手套,坐倒在地,纏着繃帶的手背從下颚擦過,帶起一陣摩擦的刺痛。
他劇烈地喘息,漆黑涼風裏坐了很久,直到身上的水分一點點被吹幹,手指上傳來溫熱的觸感。
郁小龍低頭,發現黑狗不知道什麽時候跑來了他腳邊。
他解開護手帶,在它頭上輕輕拍了兩下。
狗圍着他轉圈,恹恹地蹲下了,腦袋靠着他的腿,眉眼從郁小龍的角度看,耷拉的更沒生氣了。
“你菲姐今天不在,有人給你做吃的了嗎?”他問。
回答他的是一聲輕嗚。
“我想你也是餓了。”郁小龍站起身,“正好,今天給你買了……”
他突然想起來,那袋狗糧,他根本沒帶回來。
光顧着揍夏琮了,竟然把這麽重要的東西忘了。
“算了。”郁小龍嘆了口氣,這一通折騰下來,他也累了,“去廚房看看吧,有什麽咱吃什麽。”
最後不得已,他用趙菲留下來的一點排骨湯,給自己和狗各下了碗面條,半生不熟地對付着吃了。
睡前郁小龍洗完澡,習慣性把門反鎖後,他在書桌前坐下。
和他空蕩且規整的房間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的桌面,永遠的不整潔與高飽和,總是林林總總地堆放着各種式樣的材料和工具。
對椴木的激光切割,在所有尺寸提前預設好的基礎上相對容易許多,反而是每一塊板件邊緣的打磨耗費了他一點時間,剩下船體骨架的搭建,幾乎就是材料的簡單拼插。
其實現在市面上已經有很成熟的靜态木帆船的套件可以買,但郁小龍還是習慣所有的,像木質零件、雕刻件、金屬件,包括船上的繩索、帆布這些都他自己做。
手工實木帆船的制作過程不比其他,過于繁瑣複雜,因而往往周期很長,需要技巧的同時,也要有十足的耐心。
但好在他目前最不缺的就是時間,相反,他需要這些花費他無數精力的事來讓自己不顯得那麽無聊。
郁小龍接觸這些很早,他小的時候,周圍幾乎沒什麽人玩這個。
那時候更多能買到的是塑料拼裝模型,像戰艦、機器人這種,幾乎全是原裝正版,毫不誇張地說,不光專門的展示櫃,他連單獨用來擺放這些的房間都有。
不過那都是在郁行強和蔡群英的婚姻沒有發生破裂,郁行強沒有破産,也沒有把錢財在女人身上敗得精光之前的事了。
後來他們家被查封,幾經周轉,家當扔的扔,掉的掉,郁小龍也早忘了最終那些他當初視若珍寶的東西都去了哪。
他還是過過好日子的。
那時候多少人羨慕。
只是誰都沒想到最後會變成這樣。
郁小龍将裁好的甲板一條條黏到對應的位子,這個過程花了他很長時間,等做完差不多已經快三點了。
除了少數一兩家通宵營業的,大部分店這個時間都歇了。
又是風平浪靜的一天。
郁小龍伸了個懶腰,去洗了把臉,躺上床。
睡前他看了眼手機,微信好友那有個申請,他點開,看到夏琮給他的留言。
郁小龍想點拒絕,發現沒有,只有個回複的選項,他毫不猶豫地點開了。
【留着你自己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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