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走與一起走

終于。

郁小龍想,牆終于倒了,劍終于落了。

他一直在心底深以為懼,又于夾縫中隐隐期盼着的這一刻,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裏,輕如浮影般從夏琮口中灌于他耳。

他終于不用再提心吊膽惶惶難捱地擔心身邊人會不會走,什麽時候走,跟夏琮在一起的這将近一年時間,他幾乎每一分每一秒心都懸于頭頂,過不踏實。

現在他終于說要走了。

郁小龍發現自己比想象中要來得平靜,這麽長時間的心理建設沒有白做,他坦然接受了。

……走吧,他本來就不屬于這裏,這裏有什麽呢。

什麽都沒有。

就像夏琮當初告訴他是來交換時給他那種格格不入的感覺一樣,如今他離開這裏回歸正途才是正确的選擇,荒唐無趣的錯誤終要被修正。

郁小龍手有些涼,忘了插回口袋,冷風裏吹了這麽久,一時感覺不到它存在了一樣,他僵硬着動了好幾次,才勉強找回點知覺,“我上去收拾東西。”他說。

夏琮拉住他,問:“你想跟我一起走嗎?”

這什麽問題,都到現在了,還在把選擇權抛給他,想他就帶着,不想就算了的意思?

他看夏琮,夏琮表現得很認真,如果他沒理解錯,他這樣,應該是希望他說想,想跟你一起走,那麽他問這句話的潛臺詞,就變成你如果還想繼續纏着我,我可以勉為其難地再施舍給你一次機會,因為你郁小龍特別,你跟別人不一樣,或者幹脆,我還沒玩兒夠,還可以再多留你一段時間。

“什麽時候走?”郁小龍問。

“明天。”夏琮以為他是在算時間,不想郁小龍想都沒想,搖頭。

他上了臺階往前走,夏琮追過來,“是因為你爸媽嗎,你才必須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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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必須留下來,是他沒必要走,郁小龍沒想到他如此精明的一個人,居然也會這麽非黑即白地看待一個問題,說到底是太自以為是了,接受不了他的主觀。

他完全可以吵回去,但又不想都到這時候了,還在跟他摳字眼,字斟句酌地挑毛病,那樣分得太難看了。

何況他們也不是在戀愛,或許連分手都算不上,頂多算是結束,就像一個學期固定那麽多周,時間到了,自然就結束了。

郁小龍沒說話,夏琮卻還不依不饒,“如果只是這個原因,我可以安排人照顧他們,或者你想帶他們一起走……”

“為什麽?”爆竹聲突然停了,郁小龍的質問聲在一地寂靜裏顯得有些突兀。

話說到這一步,他突然有些看不懂他了,周圍氣溫越來越低,他的聲音也不自覺冷了下去,“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讓他為了他這個人,搭上自己還不夠,還要附上他全部的身家,即便這樣,還是不打算給他個理由嗎?

郁小龍點到為止,沒問下去,這問題他以前在朗讀者門口問過,夏琮那一聲弦把他心彈碎了,但那一問之後,他才明白五髒六腑跟着一起碎是什麽感覺。

所以他不想再問了,這樣一遍遍地問,一次次地問,讓他感覺自己賤得只會向人伸手讨要。

從洋樓帶過來的東西不多,最貴重的就那艘船,只做到一半,夏琮後來專門在書房給他辟了塊地方,請人來搭了個木制的工作臺,可惜他沒用上幾次。

還有就是衣服,不多,他本來衣服就不多,都是再正常不過的T恤衛衣牛仔褲,夏琮按着他的喜好,給他買過一些,他都沒怎麽穿,倒是經常混着穿夏琮的。

無論是買給他的,還是夏琮自己的,郁小龍都不可能帶走,所以也沒什麽好收拾的,快的話,最多十分鐘,他就能把自己在這個家裏所有的東西打包完畢。

然後走出這道門。

夏琮站在卧室門口,沉默不語地看着他,臉上沒有表情,眼神卻始終跟着,“不用收拾,房子和車我都留給你。”

郁小龍停下動作。

夏琮說:“我會讓律師把材料都準備好,到時候你只需要在幾份文件上簽個字,他會幫着把這些都轉到你名下來。”

“還有什麽想要的嗎?我盡量都滿足你。”

“分手費?”郁小龍笑,“郁少這麽大手筆,對別人也這樣嗎?”

“不這樣。”夏琮看着他,“只有你是我想給,還怕你不要的。”

“那是,我特別嘛。”郁小龍把身上穿着的羽絨服脫下來,他差點忘了,這也是他的。

他轉頭看向他,嘴角噙着的一抹笑始終沒落下去,“再閱人無數,也沒鄵過我這樣的吧,舍不得了?”

夏琮不說話,郁小龍太熟悉他了,幾乎立刻察覺到了他的不快,夏琮這點好,從來不在情緒上跟他玩虛的。

“這房子再加上車,少說也要個兩三百萬了吧,就這麽送給我了?當初我往你床上爬的時候,可沒想過還有這好處,早知道少爺出手這麽大方,我應該爬得再勤快點。”

“你他媽胡說什麽。”夏琮從他手裏拽過櫃門,一腳踹上了,他抓郁小龍手腕,郁小龍的拳頭瞬間握緊。

他從來不介意也不怕跟夏琮動手,這沒什麽,頂多算他們之間一種比較另類的交流方式。

他們彼此冷漠了這麽長時間,比起不痛不癢地遮掩着虛僞,他寧願痛痛快快地幹一架,哪怕下場滿身是傷,也好過夏琮用這樣的眼神看着他,對他施舍憐憫。

“我說得不對嗎,你真的想讓我跟你走嗎?”郁小龍的臉在燈光下有種病态的蒼白,“你但凡有一點誠意,就不會明天走到現在才來問我!”

“這就知道了?”夏琮挑眉看他,露出個有些扭曲的笑來,“還有呢,你還知道什麽?”

郁小龍朝他臉上揮了一拳,下手不重,不比暴怒狀态下,他沒有立場去揍夏琮,他只是不喜歡他這樣的說話方式,想讓他離自己遠點別站這麽近。

夏琮往後退了半步,牙齒磕到下唇,溢出一點血來,他用手擦幹淨了,“你就這麽執着于你想聽到的,我為你做的這些,我對你怎麽樣,你到現在還要問。”

郁小龍凝固了一瞬,看着他,夏琮的頭發遮到了眼角,“你說你都知道,那你知道交換半年前就結束了嗎,知道我為了什麽在這一無是處的地方拖到現在?”

“你當然不知道。”他笑,“在你眼裏我就是個禽獸,每天滿腦子只想鄵你,郁小龍你照照鏡子,你是天仙嗎,你那地方跟別人長得有多不一樣!”

夏琮其實不想說,他讨厭兩情相悅,讨厭心有牽挂,他比郁小龍知道得多,知道他不會跟他走,知道坦坦蕩蕩如他不會喜歡那樣功于心計的自己。

……他更知道,他其實帶不走他,只是如果郁小龍說想,面對這一份他主動加上的責任,原諒自己的妄為時或許能更輕易一點。

郁小龍坐在床邊,手臂撐着膝蓋,肩膀深深塌陷下去,刺頭兒一樣的人,從來沒在什麽事上這麽無力過,他手蓋在臉上,聲音有些變調,“……對不起。”

他自己都改變不了的事,不該這麽沖着夏琮,“太突然了,我……”

原來還是難受的,非常難受,哪怕是這麽弓着腰,他也覺得喘不過氣來,心髒上密密麻麻全是痛意,像是有一張帶刺的密不透風的網,紮在他每一處筋肉上。

他挨過打,受過傷,從來沒怕過什麽,也從來沒覺得有哪種痛會是他挨不過去的,可他現在就有這種感覺,比被那一弦擊碎所有時,還要難受上萬分。

他甚至想,不如夏琮不要告訴他,他從這個門走出去,心裏頭裝滿了恨,或許還能好受些。

夏琮蹲在他身前,把手從他臉上拿開,輕撫着他的面頰。

郁小龍第一次在他面前收起了爪子,不僅如此,還把手踹回了身下,向他示弱,給他展示他最沒有防禦的一面。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說什麽都沒有用了。

或許他們可以異地,他可以讓他等,快的話兩三年,等到一切風平浪靜,他再回來找他,但那樣對郁小龍來說太殘忍了。

誰能保證結局一定圓滿,躲在陰溝裏當老鼠容易,曝曬于日光之下,就連蛛絲馬跡都無所遁形。

“能不走嗎?”郁小龍問。

他從來沒有這麽低三下四地求過什麽,可他求夏琮。

夏琮搖頭。

“我們不該開始的。”郁小龍說。

他深吸了口氣,又長長地吐出來,再擡頭時眼眶通紅,他看着夏琮,第一次這麽直接,“你還想鄵我嗎?”

“最後一次了。”他不适應離別,試圖讓自己看起來輕松點,“我叫給你聽,你不是一直想聽我叫嗎。”

“郁小龍。”夏琮沒動,手收了回來。

郁小龍抓着他,把他拽上床,他月兌夏琮衣服,在他耳邊故意殂重地椯息,如饑似渴迫不及待,第一次主動嘗試着想要鈎引他,然而手法蹩腳。

夏琮在他純上口勿了口勿,眼眶漸漸也紅了。

郁小龍最後幾乎是在央求他了,“你說早晚死在我身上的,現在沒有早晚了,再做一次吧,祚得讓我舒服點。”

其實哪需要他這樣賣力呢,哪次不是他什麽都沒做,光是看着,他就難忍谷欠求,郁小龍永遠不需要在這件事上求他,夏琮驟然轉身,賭住了他的純。

但就算是最後了,他也沒讓他多舒服,他還是很用力,每一下都頂到最堔處,像是要把他訂死在床上,他們像真正的野獸郊尾一樣,在斯扯中契合琎彼此。

當太多的情緒淤積在胸口,郁小龍發現自己并不能如他所願地那般放肆,他裝作申今,卻什麽都喊不出來。

夏琮在他臉上摸到了水漬,他停下來,“我很多次提醒自己不屬于這裏,可還是抱着最後的瘋狂和你在一起,你說得對,郁小龍,我們不該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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