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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秋水還沉浸在自己能脫拐的喜悅裏,嚴星河看着她,心裏卻松了很大的一口氣。
在她住院的幾個月裏,一開始什麽都順利,手術平安渡過,她也遵醫囑卧床,恢複得不錯,直到該下地複健走動了,就出幺蛾子了。
怕痛,怕腳一碰到地面就皺眉流眼淚,據她自己說是疼得撕心裂肺,一開始嚴星河是信的,骨折成那樣兒,看着就覺得疼。
可是随着時間的推移,他漸漸發現,何秋水這是沒法走出骨折的陰影,很多病人都這樣,總想着,“過幾個月長好了我再鍛煉罷!嗯!就這樣決定了!”
然後心安理得的繼續卧床,一舉一動都特別小心翼翼,直接就錯過了早期康複鍛煉的最好時機。
一個月前,嚴星河實在沒法子勸了,只好天天去催她下地,看着她開始走路了才離開。
何秋水被逼着走路,邊哭邊挪,走了大概一周以後,覺得疼痛可以咬牙忍受了,也就慢慢習慣了。
這會兒看她能走,他其實是高興的,沒有哪個醫生不盼着自己的病人好。
“你再走一段我看看。”他笑着擡擡下巴,對何秋水道,“我看看你的步态。”
何秋水哦了聲,慢慢的轉身從他跟前走開,走到窗口前,再轉身走回來。
然後有些緊張的盯着他的眼睛看。
嚴星河在心裏合計了一下時間,點點頭,“你周一去找我,給你把螺絲松了,過段時間要走着沒問題就能把外固定支架拆了。”
頓了頓,又叮囑一句:“功能鍛煉一定要堅持,鈣片也還是要吃。”
出院前他給何秋水調整過康複方案,其中就有飲食起居上的注意事項。
“……嚴醫生,我不會成跛子的哦?”她點點頭,大眼睛閃閃發亮,盛滿了期待。
嚴星河微微一笑,安慰道:“不會的,只要你認真鍛煉,就可以像常人一樣,別人根本看不出你骨折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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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折患者的心理負擔之一,就是怕自己無法像正常人那樣行走,怕別人用異樣的目光看待自己,久而久之便會自卑。
嚴星河有時候會抓住他們的這個心理,适度的給予刺激,促使他們生出鍛煉的欲望來,又疼又癢怕什麽,難道還能可怕過落下終身殘疾?
但過後,又總會及時的給予他們肯定和安撫,告訴他們,你很棒哦,繼續堅持下去你很快就能恢複正常生活了。
王冠評論他這是:“打一棒再給顆甜棗,這事兒我們科就嚴星河做得最好。”
“我這是醫患溝通。”嚴星河每次都笑眯眯的反駁。
但不管是什麽罷,總歸病人們都很吃這套,就像何秋水此時,聞言長長的舒了口氣,臉上的笑容都明亮起來。
“謝謝嚴醫生。”她感激的望着他,這時溫妮端了熱豆沙湯圓過來,她忙招呼道,“嚴醫生,我家豆沙湯圓很好吃的,快試試,覺得好吃的話下次再來,我還請你。”
“不用客氣,你們小本生意也不容易,給我打個九折就好了。”嚴星河用匙羹舀了舀豆沙,笑着搖搖頭。
何秋水眨眨眼,咦,這話怎麽聽起來有點耳熟?
煮得起沙的紅豆綿密細致,裏頭握着三顆白胖的手工湯圓,因為嚴星河沒有選味道,溫妮給他下了黑芝麻、花生和核桃三個口味的,一口咬下去,就會有餡料流沙似的慢慢流出。
滿口都是香甜,但卻并不膩人,嚴星河低頭吃着,何秋水看着他,有這好奇的問:“您覺得好吃麽?”
“……挺好。”嚴星河把口裏的食物咽了,這才擡頭看着她認真應道,又笑,“難怪是二十餘年屹立不倒老招牌。”
周圍不管有多少店開了關,關了又開,何氏一直都在這裏,像流水的別家鐵打的何氏。
何秋水搖頭晃腦的笑了起來,聲音裏滿是得意,“那是,我爸的手藝無人能及,您吃過我家的腸粉麽?也好吃的。”
何氏也賣早餐,但除去困難的那幾年,就只有腸粉一樣,從早上七點賣到十點,做的大都是附近上班族和街坊的生意。
不過嚴星河記憶裏是沒吃過的,他的早飯永遠都是來自單位食堂,于是他有些遲疑的搖搖頭,“抱歉,我……”
“我請你吃啊。”何秋水眼睛一亮,興致勃□□來,像是找到了能和小朋友分享的玩具似的。
她揚聲叫何曦,然後用一根雪糕買通他,去廚房讓溫妮給她做一份瘦肉腸端過來,“要加蛋的。”
沒想到最後端過來的是溫妮,“都十一點了,一會兒就吃午飯了,你還吃腸粉?”
“我請嚴醫生吃的,他沒吃過,好奇。”何秋水立刻替自己辯解,把鍋甩了出去。
嚴星河聽得一愣:“……”姑娘這好像不是我自己要吃的罷???
一聽是嚴星河要的,溫妮立刻就變了态度,“原來是嚴醫生要的啊,我還以為囡囡又貪嘴了呢。”
嚴星河扯了扯嘴角,“……是我給添麻煩了。”
“沒事沒事,您救了囡囡,我們感激還來不及呢。”溫妮笑着擺擺手,把腸粉碟子放下,又去了廚房。
何秋水這時才吐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的抿抿嘴,還沒說話,就聽見嚴醫生啧了聲,“脫拐挺慢,甩鍋倒挺快,哦?”
“呃……”何秋水的臉立刻就泛起了一層粉色,有些躲閃的不敢去看嚴星河似笑非笑的目光,擡手掐着自己的耳垂,拼命地想着圓場的話。
還沒等她想出來,老何就從外頭進來了,他手裏拎着一袋子不知道什麽東西,朗聲問道:“嚴醫生,您今天上班麽?”
嚴星河正伸筷子去夾碟子裏的腸粉,聞聲又放了下來,然後搖搖頭,還沒說話,老何就立刻道:“那正好,中午留這兒吃飯,我們也沒什麽好謝您的,就請您嘗嘗澄州的鹵鵝。”
“多謝,不用了……”他忙笑着要拒絕,可話才說了一半,就聽見何秋水哎呀了一聲,他立刻就頓住,下意識往她那邊看去。
只見何秋水正伸着兩根指頭去勾老何手裏的袋子,發出驚喜又雀躍的聲音,歡快的問:“老何你去忠德叔家了?”
方忠德是老何在嶺南漂泊時認識的朋友,後來他到容城定居,沒幾年方忠德也領着家人來這邊闖蕩,在離這兒不遠的菜市場那邊開了家小飯店,專做家鄉菜,生意紅火。
老何點點頭,笑道:“你忠德嬸前陣子回澄州去祭祖,昨天才回來,聽說你出院了,特地鹵了只鵝給你補補。”
說着又轉頭去看嚴星河,“嚴醫生也留下,您可是我們家救命恩人,我得敬您杯酒。”
說實在的,嚴星河并不想留下,因為救治何秋水是他的本分,要不是那天剛好他值班,何秋水也未必就是他的病人。
但老何不會這麽想,在他看來,嚴星河就是他家的救命恩人,要是沒有他,囡囡的腿還不一定能保住呢。
何秋水大約也是這個想法,幫腔勸道:“是呀,嚴醫生您就留下嘛,忠德嬸做的鹵鵝可好吃呢,每天都賣光,去晚了你捧着錢都買不着。”
聲音清亮又活潑,還有些俏皮,嚴星河一聽就忍不住失笑,到底是盛情難卻,他猶豫了一陣,便答應了,“那……就打擾了。”
老何從方忠德處拎回來的鹵鵝,是用獅頭鵝做的,鵝都養在澄州老家的鵝場,每一只都養了半年,然後千裏迢迢運過來,做的時候連鹵湯都講究非常,要加豬骨和老母雞,還要用上南姜和桂皮八角等香料,鹵一只鵝就要幾個小時。
惟其如此細致用心,才能得到一只完美的鹵鵝。
嚴星河是地道的容城人,對更南方的食物了解不多,也沒有什麽執念,只是被何秋水說得勾起了幾分好奇。
鵝翅、鵝脖、鵝頭和鵝肉、鵝掌、鵝肝、鵝胗一起搭配的拼盤端了上來,滿滿的一大盤,讓他有些驚訝,“這……”
“還沒切完呢,剩一半。”何天笑着道。
嚴星河見他不多,印象中只是個有些寡言少語的青年男人,身材高大,有些憨厚,聽同科室的小護士說是老何叔的侄子。
不過何秋水是叫他大哥的,“大哥,你快坐下,我嫂子呢?”
“端湯,就來。”何天笑笑,拖了椅子在兒子身旁坐下。
嚴星河這時才打量起這個不大不小的飯廳來,從糖水鋪小門的樓梯口旁邊往裏走,是何家的飯廳和廚房,從這裏能直通後院,隔着玻璃窗,能看見小小院子裏的東西。
一側有盆栽和樹木,另一側搭了個棚子,擺了臺機器,何秋水給他介紹道:“那是磨漿機,磨米漿做腸粉用的。”
他點點頭,又看了會兒。他生來就衣食無憂,家裏人當官的當官,做學問的做學問,自然不會做這些事,他是沒機會接觸這些東西的,難免覺得好奇。
不過也就一會兒的功夫,他收回目光來,看向了餐廳一角還沒安裝好的家用電梯,問了句:“何叔,這電梯怎麽沒裝啊?出院都快一周了罷?”
一樓這樣子不像是有人睡覺的,大家都住樓上,何秋水腿腳不方便,那是怎麽上下樓梯的?
老何擺了擺手,“廠商說人手安排不過來,明天再來裝,也沒事,我還有一把子力氣。”
嚴星河愣了愣,随即明白了過來,笑笑沒繼續。
鹵鵝味美,不管吃原味還是蘸點鹵水,又或者蘸點蒜泥白醋,味道都好,甚至有些清香發甜,何秋水熱情的把鹵鵝頭讓給他,“鵝頭超好吃,您試試。”
那麽大一個鵝頭,嚴星河看着就覺得無從下手,偏偏一旁的小不點何曦這會兒特懂事,遞了雙一次性手套來,“醫生叔叔,戴這個吃,不髒手。”
嚴星河這會兒已經是騎虎難下,只好接過手套來戴上,也顧不上什麽吃相要斯文了,舉着鵝頭就咬了口。
鵝頭浸滿了清鹹的鹵汁,肥美鮮嫩,每一口都蘊含着獨特的風味,如果不是大家都在看自己就更好了:)
他笑着點了點頭,“很好吃,我以前都沒試過這味道。”
大家這才滿意了,彼此招呼着起筷,老何這時候又開了酒,沒勸,嚴星河才喝了兩杯,他自己就喝了五六杯了。
酒勁迅速上臉,他的臉紅了起來,額角的白發微微顫了顫,望着何秋水的眼睛忽然就濕潤了,“嚴醫生,我跟您講,我這個女兒啊,從小就命不好,八歲就沒了媽,跟着我一個當爹的,好不容易去了舞蹈學校,老師也蠻好,結果呢……”
他吸吸鼻子,“結果還摔了腿,以後都不曉得怎麽辦……”
說着話,眼淚就要掉出來了,這是嚴星河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的表情,從前見他,總是笑笑,好像女兒摔了腿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有時候還數落女兒,說她閑出屁來了。
原來心裏有那麽多愁苦,只消幾杯酒就能勾動滿腹的焦慮和不安。
也是這時他才知道,原來何秋水很小就沒了媽媽,他扭頭去看她,見她乖巧的給老何叔又倒了杯酒,勸道:“大好日子您說這些幹嘛呀,每次喝了酒都說,我媽在地底下都讓你念叨得煩啦。”
“您要是怕我以後吃不上飯呢,那我留家裏跟您學煮糖水,行了吧?”她歪歪頭,商量老何道。
老何一聽就收了哭相,“你說真的?”
何秋水嘴巴一噘,“真的真的,您快吃飯罷,省得讓嚴醫生看笑話,羞不羞?”
老何這時笑眯眯的轉向了嚴星河,熱情的開始勸菜,“讓您看笑話了,別見笑。吃菜,吃菜,我跟您說啊,這鵝肉啊,鹵得入味了,下飯是絕配。”
他的熱情讓嚴星河有些發懵,還沒從他之前倒苦水的狀态中回過神來,腦海裏只有三個大字飄過,“苦肉計”。
想來這父女倆可能是之前有什麽小分歧,今天趁機說開了。
但同時他又覺得有些好奇,何秋水入院時填的工作單位是容城歌舞團,那她以前跳舞時,到底是什麽樣的?
作者有話要說: 阿水:我不是,我沒有,別胡說啊!
碎碎念:
回答問題……何同學今年芳齡26……然後還是那三個字,求!收!藏!哈哈哈哈←_←感謝在2020-03-10 16:18:16~2020-03-11 17:55: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姑蘇小白兔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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