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十四更

從電影院出來，離發車時間就只剩不到一個小時了。

三個人匆匆忙忙進了火車站，很順利地過了安檢，進了候車室。

距離檢票還有段時間。

候車室人滿為患，他們好不容易在角落裏找到一個座位。這個座位自然是給方興坐了。

柳沐陽又跑去買了熱飲來。他将吸管插進杯子裏，拿出一張紙巾小心翼翼地包住杯子，遞給方興。

柳沐歌抱着柳沐陽塞給他的小杯熱飲，撇撇嘴，“差別對待哦？”

柳沐陽不以為意地回道：“羨慕啊？羨慕你回去找闫朗啊？”

“我們分手了。”

柳沐陽和方興一怔，互相看了一眼，又看向柳沐歌。柳沐歌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拿着吸管不停地攪和杯子裏的飲料，眉眼含笑。

要是在平常，柳沐陽不會去深究，但此刻他覺得那笑容怎麽看都是強顏歡笑。

方興似乎也察覺到了，他輕輕拽了一下柳沐歌的衣角。

柳沐歌原地蹲下，柳沐陽也跟着蹲下，握住方興的手。

方興探着頭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麽分了？”

柳沐歌停下手上的動作，收斂了笑容，平靜地說道：“初二那天，我媽找到了他家裏。他争取到的最終結果就是我高考之前這段時間，我們斷絕一切聯系。他前天晚上才告訴我。”

“你接受了？”

柳沐歌點頭，“這是我媽目前最大的讓步，也是他費勁口舌才争取到的。當我從他姐姐那裏聽說他想了好幾天該怎樣将這件事告訴我才能讓我安然地接受不會對我的心情産生任何影響的時候，我覺得我的心都化了，覺得自己這麽久的努力沒有白費真是太好了。”

Advertisement

似乎在想着闫朗，柳沐歌的嘴角微微勾起，“他說他在A大等我。所以，我要努力學習，拿下A大！”

看來自己和方興多慮了。這哪是失戀？這分明是在秀恩愛啊！

柳沐陽本想調侃兩句，卻突然聽到他坐的那趟車開始檢票的廣播。

感覺方興握着自己的手忽然收緊，他轉頭望去，方興紅着眼眶正不舍地看着自己。

他光顧着聽柳沐歌說話，都沒有和方興好好說話，心裏很難過。而此時，雙手交握，彼此對望卻又說不出話來。就這樣，到了不得不分別的時刻。

他一步三回頭，直到看不見方興的那一刻，渾身的力氣仿佛一瞬間都被抽走，整個人都沒了精氣神。

上了車安頓好行李，他就迫不及待地給方興發消息報平安。

垂柳沐陽：我安頓好了，你開車注意安全，到家了告訴我。

得到了方興的秒回。

興兒：我剛坐下，在剛才那個商場裏，沐歌去買飲料了，他說要逛逛再回去。

垂柳沐陽：那你們好好逛。

興兒：你注意安全。好好休息，別累着，下車還要提那麽多東西。

垂柳沐陽：嗯，不累。不過車上真是太擠了，幸好我坐在車廂最前面，有空地放東西。

興兒：那就好。

垂柳沐陽：想你

興兒：我想你了。

看着屏幕上同時跳出的兩句話，柳沐陽空虛的心靈得到些許慰藉，被思念填補。

垂柳沐陽：愛你

然而這條消息送出去後久久沒有收到回複。再看到回複的時候他已經到家了。

興兒：我剛到家。你呢？

興兒：我很想你

興兒：我和沐歌去唱歌，玩電動游戲。他又哭又笑，聲嘶力竭。我很揪心，很難過。他明明整天嬉皮笑臉的，看着很堅強什麽都不在乎，原來那麽脆弱。他的事對我沖擊很大，我還是覺得自己做錯了，不該将闫朗介紹給他。要不是我，他們也不會相遇，不會像現在這樣痛苦。雖然你勸我，道理我也懂，可就是這麽覺得。

興兒：然而我也知道，事情已經變成這樣，我再內疚再自責都沒用。所以，我想彌補，想為他們做點什麽。但我又不知道做什麽。

看完，他直接撥了電話過去。電話剛響起嘟的一聲便被接起。

“陽陽。你到家了？”

明明才分開幾個小時，才幾個小時沒有聽到方興的聲音，再一次聽到，便思念翻湧，撓心撓肺。

“剛進家門。好想你啊。”

“我也很想你。感覺屋裏一下子變冷了。”

柳沐陽輕笑，“我一個人呼出的二氧化碳量那麽大呢？”

方興似乎想了一下才明白，也跟着笑，“對啊，你一個人散發的熱量也很大。”

“那沒人給你暖被窩，你今晚豈不要孤枕難眠了？”

“沐歌跟我睡。”

聽到這麽一本正經沒有情調的回答，柳沐陽醋意滿滿地說：“诶——這麽快就有人補上我的空缺啊？”

方興卻是嗤嗤地笑，“放心吧。誰都補不了你的空缺。”

“這還差不多！沐歌在你身邊？”

“嗯，他睡着了。瘋夠了累了，沾枕頭就着了。”

“所以，你一個人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回應他的是方興的沉默。

如方興所說，道理雖懂，卻仍無法釋懷。那就只有闫朗和柳沐歌獲得幸福，方興才能從中解脫了，而這需要時間。

“乖啦，你現在能做的，就是靜靜地等待沐歌高考結束。他那麽在乎闫朗，肯定會拼盡全力。”

方興輕輕地“嗯”一聲，又陷入沉默。

柳沐陽有點着急，隔着這麽遠的距離，看不見摸不着，光憑語言他覺得沒有把握讓方興寬心，但他現在的武器只有語言。

他盡量壓制心裏的急躁，讓自己保持心平氣和。

“你現在在想什麽？能告訴我嗎？”

“……”方興遲疑着，問他：“和我在一起，你覺得幸福嗎？”

柳沐陽斬釘截鐵地回答：“當然幸福了！”

“我也覺得很幸福。尤其當我看到沐歌不幸的時候，更加覺得自己是多麽幸運幸福。可是這種想法讓我覺得很可怕。我時常在想，我這樣幸福，可以嗎？”

“有什麽不可以？”

“幸福不該是比較出來的。”

“你說得對。但你也說了，你只是覺得更幸福。而且不是‘我真的幸福嗎’ ，而是‘這樣幸福可以嗎’。那證明你并不單單是靠對比獲得的幸福感。你這樣說我很開心，你知道嗎？不管是怎樣獲得的幸福，你覺得跟我在一起幸福，我真的很開心。再說了，你的幸福也來得不容易啊，你忘記自己曾經的掙紮和痛苦了嗎？那即使是通過比較來的也好，那你意識到了這一點，是不是該更加地珍惜我珍惜這份感情，來讓這種感覺更加真實？”

“嗯。”

“說實話，我跟你一樣。但是，從別人的不幸和失敗中總結經驗教訓，過好自己的日子，不是挺好的嗎？所以，不要胡思亂想了，好嗎？”

方興深呼吸一下，說道：“我知道我自己說服不了自己，其實想借你的口給自己找個解脫的借口。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卑劣？”

“怎麽會？我很開心你跟我說這些，讓我覺得你更加依賴我了。我就是希望你什麽事都跟我說。你跟我在一起覺得幸福，要跟我說，覺得不幸福更要跟我說。”

“我現在覺得很不幸福。”

方興寂寥的聲音讓柳沐陽心裏一慌，“诶？”

“因為你不在身邊。”

話音落下，方興低低的笑聲響起。

柳沐陽長舒一口氣，心都軟了。

方興竟然會開玩笑了。

“我真想現在就飛到你身邊去。”

“你來啊。”

方興的聲音輕輕柔柔響在耳邊，仿佛他真的就在身邊，還吹起了一絲小風，吹得柳沐陽從耳朵一直癢到心裏。

“……你啊。別撩我了。”

“嗯？……我哪有。”

就這種撩完還不自知的人，更要命。

柳沐陽覺得再繼續這樣聊下去，他非得讓方興撩壞了。

“我們換個話題。”

“……你說。”

“轟轟烈烈的愛情和平平淡淡的愛情，你喜歡哪個？”

方興反問：“你喜歡哪個？”

因為柳沐歌下午說羨慕他和方興的感情，柳沐陽在車上一直都在考慮這個問題，自己喜歡哪一種。說實話，最開始他挺偏向于轟轟烈烈的愛情，像柳沐歌那樣敢愛敢恨，勇往直前。可能是因為沒有擁有過那種驚心動魄，心裏才會騷動。然而，就止步于騷動了。因為他發現，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他照樣可以敢愛敢恨，勇往直前。他和方興已經浪費了前半生，後半生既然決定在一起，他就沒想過放手。生活平淡也好，單調也好，只要和方興在一起，他相信他們能過出滋味。

然而，他并不想直接告訴方興自己的想法，因為他擔心方興會為了配合他而依據他的選擇來回答。

他霸道地說道：“是我先問的，你先回答。”

方興沒再猶豫，說道：“我喜歡平平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