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不散的冤魂（四）

将俯身老太太身上的石頭精封于威武的随身符中後，張知婉往自家的方向走去。

未至家門，遠遠地便瞧見兩個人站在家門口好似在等她，就是不知道是為何而來。

想到家中只有威武一人，張知婉連忙快步上前，沖兩人打了招呼後，她問道：“兩位道友找誰？”

“我們找張知婉，”其中一個身材高大、皮膚黝黑的男子回道，說罷，又上下打量了她兩眼，問，“你就是張知婉？”

張知婉點頭承認了。

見此，另外一個身材消瘦、賊眉鼠眼的男子當下眯起了他的綠豆眼，“嘿嘿”了兩聲後陰陽怪氣地道：“沒想到張掌門如此年輕貌美，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吶。我們哥倆此次前來無意打擾張掌門，只是在天師館領了一個任務，前臺說讓我們上門來找您要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裝有那女鬼魂魄的石頭。”身材高大的男子冷聲回道。

聞言，張知婉先是一驚，緊接着皺起眉，問：“所以你們兩位就是處理收魂一事的人？”

聽出她話語中的不信任，消瘦男子又是“嘿嘿”兩聲，說：“張掌門要是不信，盡可打電話問一下前臺。我們哥倆雖然在長相上無法取信于人，但是實力卻是天師館中處理魂魄領域上的佼佼者。別的不說，光是惡鬼我們就收了不下千只！凡是在驅鬼這事上吃過虧的道友，哪裏不曉得我們哥倆的名字？日後要是張掌門在驅鬼上撞了牆，您也——”

“羅裏吧嗦的說個沒完，你就不能消停一下嘴巴少說廢話嗎？”話說一半，身材高大的男子黑着臉打斷了他的話，一臉不耐煩的表情。

消瘦男子便停下口，朝張知婉讪笑兩聲，又說：“張掌門別見怪，我哥哥就這暴脾氣。”

張知婉搖頭表示沒事，但又露出為難的表情，說：“但不好意思了二位，那女鬼現在還沒恢複元氣，而且我答應了一個與這事也有牽扯的人讓他見那女鬼最後一面，現在還沒讓他如願，我不能将那女鬼交出來。”

“張掌門重信是好事，只不過……”消瘦男子轉了轉綠豆眼，頓了頓後接着說，“只不過這個任務天師館略為重視，如果因此而耽擱了的話，這責任恐怕不是我們哥倆所能承擔的。”

張知婉稍一思忖，道：“懇請兩位道友賣我個面子，事後我親自把女鬼送到你們手上；若以後兩位道友遇到什麽事，只要我能幫上忙的，自——”

“自什麽自？智障嗎？”話未說完，威武已經怒氣沖沖地跑出來打斷了她的話。

消瘦男子一臉被壞了好事的表情，怒瞪了他一眼後轉過頭來對張知婉道：“張掌門，怎麽你的召喚妖這麽沒大沒小的？”

“別問她，有事沖着我來。”威武站到張知婉面前沖他們瞪了一眼，說，“一句話的功夫就把可能沒完成任務的責任都推到她身上，你們這樣欺負一個小女孩有意思嗎？”

聞言張知婉一愣，再回想方才消瘦男子所說，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消瘦男子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把原本快要進嘴下肚的肥肉給搶走了，當下咬牙切齒地反駁道：“難道我說錯了嗎？難道她不是不肯交出來那女鬼嗎？”

“哼，就算她交出來了又怎麽樣？你們還不是得等女鬼恢複元氣才能與她對話問出線索來？那女鬼呆不呆在張家根本不礙你們的事，也就是這傻丫頭才會傻不拉幾地跳進你挖的坑，完了還覺得自己欠了你們人情。”

“……”

張知婉仰頭望天，假裝什麽都沒聽到。

但那消瘦男子被拆了臺自是恨得牙癢癢，奈何威武占着自己現在是有主的召喚妖了，毫不懼怕甚至稱得上是挑釁地朝他搖擺起來身子。

而到了這個時候，高大男子許是無眼再看下去自家弟弟丢人現眼，總算黑着臉揪着他的衣襟拖着人走了。

在走之前，他扔給張知婉一張名片，然後沖她道：“女鬼醒了，我便來取石頭。”

張知婉應允并道了謝，換來威武的怒瞪一個。

進了屋，威武絮絮叨叨地對她說“沒有天運你得有狗屎運”、“沒有情商你得有智商”、“沒有天眼你得有心眼”，但說到一半，見到她放出一只石頭精來，當場愣住了。

聽她說完在古家發生的事情，他不由嘆了口氣，說：“還真讓你走了狗屎運了。”

張知婉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又從櫃子裏翻出來一張皺巴巴但好歹能用的随身符，往上邊滴了一滴自己的血後，才讓石頭精進去休息。

見她做完這一切，威武不由有些類似看到女兒長大了的感嘆，他說：“你比以前長進多了，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連随身符是什麽都不知道。”

而現在封魂禁魄，簽訂契約的事都已經會做，而且能做得很好了。

“等姐姐回來，看到你現在這樣一定會很欣慰。”說到這裏，威武不禁又想念起來姐姐，便問，“這麽多天了，她一次都沒跟你聯系過？”

“嗯。”張知婉看起來有些失落。

威武也有些失落，但他并沒有表現出來，只轉移了話題說：“既然女鬼的事交由別人處理了，家中又無存款，你不如去做下來錢快的任務賺賺錢？好歹改善一下自己的三餐。”

張知婉想了想，覺得有理，便問：“那我做什麽好？”

“……”我又不是你，我怎麽知道！

方才還覺得她已經長大，能獨當一面了，現在看來果然只是錯覺。

威武恨鐵不成鋼地道：“你是天師，賜福這種事情難道你不知道是門檻低、時效短、來錢快的任務嗎？”

張知婉搖頭。

“……”威武無話可說。

以前領任務是為了捍衛人間安寧，但現在要做的任務是為了讓自己能活得像樣。

不過一天時間便賺了好幾千的張知婉揣着懷裏的錢有些感慨，想到威武喜歡呆着的那個盆已經有些破舊了，張知婉便帶着他去了花鳥市場挑花盆跟肥沃土。

但知道張知婉的意向後，威武卻拒絕了。

“我不換盆，你給我換土就行了。”他道。

張知婉有些不解，“那個盆有什麽特別的嗎？”

“當然有。”

……

特別的……破？

但話說到這裏，威武卻不接着解釋了，只咬死了不肯換盆。張知婉無奈，只好按照他的要求給他買了肥沃土而已，要出去的時候，瞥見隔壁店在賣鳥食，想起保姆兼知心姐姐兼戰鬥方的勞模青湖，張知婉一個熱血沖頭，直接買下一包又少又貴的上等鳥食。

目睹全程的威武“啧啧”了兩聲，“敗家啊。”

張知婉不明所以。

“對于青湖跟我這種生出靈性自己修煉成精的精怪來說，天然的才是最好的。”

“…………”

“而且她都快五百年道行了，口舌之欲于她形同虛設。”

“……”

“我還是吃的。”突然，青湖的聲音傳了出來。

張知婉一愣，尚未反應過來來，便聽她柔聲續道：“奴家很喜歡，多謝二小姐賞賜。”

聞言，張知婉不由又是開心又是感動，正想回應，卻聽她突然說：“二小姐，你看下右手邊的那家店。”

怎麽了？

張知婉依言轉頭望去，見到那渾身白衣，高冷得不可一世又美豔動人的女人時登時一愣。

待她反應過來那人就是救了自己與青湖的恩人時，張知婉臉上綻放出動人的喜悅笑容，随即拔腿就跑了過去。

“恩人！”她大喊喊道。

那女人與圍在她身邊的大夥皆是一愣，未等前者回話，後邊的大夥已經開始四處張望是不是有攝影機。

而這會兒功夫張知婉已經擠過人群跑到了那女人面前，她開心地道：“恩人，你也在這裏買東西？”

女人靜默了兩秒，然後說：“我想買兔子。”

……

來花鳥市場買兔子？

圍觀群衆一哄而散。

張知婉委婉地道：“這裏好像沒有賣。”

“我知道，”女人淡然回道，“我只是迷路了。”

……

張知婉掏出手機看地圖，然後跟她說附近就有一家寵物店。

“我知道，”女人又淡然回道，“我只是被堵了。”

……

如果要恩人跟自己一樣在人群中擠來擠去，好像确實不大可能？

張知婉正想象着那個場景，不想女人卻突然微微轉過頭來定定地看着她，直看得她面色漲紅，女人才開口道：“帶我去。”

“……好。”

寵物店不是很遠，店裏人也不多，故而女人的美豔面孔并沒有引起騷動。

見恩人開始聚精會神地隔着玻璃看兔子，最後在其中一只兔子前挪不動腳，張知婉便去櫃臺那裏直接付了錢。

“要抱到籠子裏嗎？”櫃臺小姐問道。

張知婉見恩人還沒看夠，便搖了搖頭，說：“晚點吧。”

而這一晚，便是晚了三四個小時。

等到女人戀戀不舍地直起身子卻得知這只兔子已經被張知婉買來送給自己的時候，她不贊同地皺起了眉，說：“我只是看看。”

張知婉道：“上次要不是恩人出手相助，我與青……朋友早就不在人世了。還請恩人不要客氣，收下這份薄利。”

“舉手之勞而已，”女人回道，“他打擾了我睡覺。”

“但恩人救了我與我朋友這個事實也不假。”

聞言，女人的眉頭蹙得更深。

“人類真是麻煩。”

說罷，不等張知婉反應過來，她的身影如一陣風刮過般，不見所蹤。

……

幸好沒人發現“大變活人”，也幸好這店裏沒有監控。

張知婉慶幸着，緊接着又反應過來——不對！我只是感謝一下救命之恩而已，又不會糾纏不清，為什麽她對自己的謝禮如此避而遠之呀？

張知婉苦惱着，正要離開寵物店，卻發現自己付了錢，原本躺在窩裏，被恩人觊觎已久的某小黃毛兔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

……

“青湖，是恩人拿走的嗎？”她小聲問道。

青湖輕輕“嗯”了一聲。

張知婉：“……”

既然都要拿，為什麽一開始還要拒絕？

故作玄虛？欲擒故縱？

妖怪，真是麻煩。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發現女二不僅登場晚，戲份還比配角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