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晟玄宗是個出色的皇帝,氣度恢弘, 勵精圖治, 他也很會教養兒子,膝下八個皇子皆是文武雙全, 經韬緯略。

但他最偏愛的還是行三的靖王秦殊。

太子秦冕素來被稱贊豐神如玉, 俊美無俦,在昭仁宮那場大火之前, 秦殊也是當得起這八個字的,彼時的三皇子還經常被皇帝誇贊聰明絕頂, 不世奇才,如果不是這對雙生兄弟容貌太過相似,秦殊原是晟玄宗最屬意的皇儲。

十二歲那年秦殊遭逢巨變, 卻沒有就此一蹶不振, 而是投身到軍營之中,堂堂皇子以封狼居胥為平生志向, 晟玄宗憐其身世, 愛其才華,慰其心志,十四歲就給秦殊封了王, 其後才冊立秦冕為太子。

多年來秦殊征戰沙場屢建奇功,皇帝對他的寵愛與信任有增無已,此刻看着再度大勝歸來的靖王, 皇帝笑容滿面, 連說話都比對別人和藹幾分:

“殊兒, 此次南陵之征,朕給了你四年時間去平番,你卻只用了一半,這一路招賢納士,嚴格治軍,安撫民心,恩威并施,做得很好!”

“父皇聖明,天佑大晟。”

秦殊拱手回話,簡單的幾個字,聲音略啞,不卑不亢,皇帝看他的眼光就更柔和:

“此次回京,就不要急着回南衛大營,大婚過後,暫領刑兵二部,學着理點政事,別叫新王妃剛過門就成天見不着你,不成樣子。”

皇帝說着薄責的話,口氣卻極是寵溺,聽到“暫領刑兵二部”,太子眸中厲色一閃而過。

禮部着拟此次南陵大捷的封賞名單時就在犯愁,直言靖王已是九珠親王賞無可賞,皇帝就戲言要賞他“天下第一美人”,卻如今美人要賜,官職也要給,六部掌管其二,卻是将只監管戶部的太子置于何地!

秦殊跪地謝了恩,皇帝這才想起問他:“那鳳家十一郎你也見到了,意下如何?”

不等秦殊回答,皇帝已自顧笑道,“論姿容秀美,這孩子當得天下第一,朕可沒有诓你吧?”

秦殊臉上罩着面具,但他依然跪在地上,皇帝略略低頭就看到他通紅的耳根,不由拊掌哈哈大笑。

寧王跟着皇帝一起大笑,太子微恍了神,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們。

皇帝心情愉悅,竟難得給太子解惑,指着靖王紅彤彤的耳朵笑說:“看來你三哥還是很滿意朕給他選的這個王妃!”

太子賠笑道:“父皇的眼光那自然是極好的,這滿京貴胄,确實無人及得上鳳十一的傾國傾城,只是……”

他微微頓了一下,猶豫道,“只是鳳十一如今的病情,怕是大婚不能如期舉行,還得知會禮部——”

皇帝蹙眉:“朕觀其言行舉止,雖任性跳脫,卻不似癡傻,”轉了轉手指上的扳指,皇帝有些不悅地掃了太子一眼,“究竟是什麽病,病情如何,何時能痊愈,還是等陳倫回來才有定論!”

陳倫便是跟着鳳家父子一起回去的太醫。

太子被皇帝的目光盯得心中一驚,趕緊道:“父皇說的是!”

“無妨,”靖王卻在此時擡起頭,一雙眼眸如寒星般,點着深邃璀璨的光芒,“只要他能跑能走的,大婚便如期舉行。”

他半真半假地低笑了一聲,“兒臣就那麽些家底,只置辦得起這麽一回婚事,人不換了,日子也不換了,就他了。”

宗室裏的皇子王孫,随便領個什麽差事到地方上走一圈,回來時哪個不是膏肥脂滿富貴流油,唯有這個兒子領的是軍饷,每一分賞賜都是用實實在在的軍功換來的,皇帝這麽些年來收到的靖王負傷的折子堆得都有半人高。

皇帝親手把靖王攙起來,習慣性地喊:“高晉……”

小太監輕聲禀:“陛下,高公公去了三霄觀請國師,還沒有回來。”

“啊,”皇帝随意道,“那你去辦也一樣,通知禮部一聲,靖王婚典比照太子儀制,再把朕的私庫開開,改日讓鳳十一進宮,喜歡什麽,讓他自己挑!”

“是!”小太監領旨退了出去。

太子的眉心狠狠一跳,靖王眸中感激:“兒臣多謝父皇!”

欽天監太史令趕來之後,皇帝揮了揮手:“你們先去鳳鸾宮吧,皇後還在等着你們。”

太子和靖王寧王相繼告退,出了禦書房時,三人分東西兩道,太子和靖王并肩往鳳鸾宮走去。

同胞兄弟一路無話,各自目不斜視,離鳳鸾宮還有百米之遙,就已經看到身着一身绛紅色宮裝的皇後正倚在昭陽殿門口遠遠向這邊看過來。

太子加快步伐,很快就來到殿前,清聲喊道:“母後!”

皇後含笑點頭:

“冕兒,”見太子額前微有薄汗,用巾帕為他揩了揩,“多大的人了,還跑這樣快,如此不穩重,當心你父皇罰你。”

“日頭還沒落,母後怎的就站在門口,連絲風都沒有,母後哪裏禁得住這樣熱?”

“在等你們兄弟兩個,”皇後笑道,“哪裏就禁不住了,最是你大驚小怪的。”

秦殊人雖還在遠處,卻把這一幕母慈子孝看得清楚,夕陽在他身後鋪上淺淺一層流金,細碎的光芒很好地遮住了眼眸裏的嘲諷。

鳳眸看向正徐徐走來的身着金甲面覆銀盔的青年,皇後的眼底微微濕潤,笑容都染了哀傷:“殊兒。”

秦殊走到皇後面前,躬身行禮:“兒臣參見母後!”

“快別多禮,”皇後趕緊扶起秦殊,“讓母後好好看看……在外兩年,這身子骨看着又結實了,倒是顯得比你弟弟又高些了。”

面前的青年身姿挺拔,雖然看不見容貌,但那刀鋒般陵勁淬砺的氣勢撲面而來,皇後心裏一突,這樣的氣勢,比起皇帝君臨天下的霸氣也不遑多讓。

這個兒子,到底是可惜了。

“母後又偏心了,”太子笑道,“明明是雙胎生的兄弟,母後看三哥卻是哪裏都比兒臣好,連個子都要高出一截,兒臣可真委屈死了。”

“你啊,”皇後無奈地戳了下太子額頭,“平日裏還能端出個太子樣兒,一見到你哥哥,倒像個孩子了……”

秦殊忍着胃裏的翻湧,跟着皇後走進殿內,宮女們奉來茶點,他端起面前的茶杯也不飲,只放在鼻尖輕輕地嗅。

眼眸一垂,看到右手邊的碟子裏放着一種沒見過的糕點,白白圓圓小小的一團,散發着淡淡的奶香,腦中倏忽掠過一張粉嫩清透的臉頰,和這小點心一樣的細白軟糯,精致嬌巧,煞是可愛。

那張小臉上清亮亮的大眼睛骨溜溜地轉:“湯包燒麥小饅頭,都有嗎?”

清脆的嗓音銀鈴一般,好似有魔力在耳邊不斷盤旋。

心下莞爾,秦殊拈起一枚點心置在掌心細細端詳,卻發現這小東西冰冰涼涼,猶帶着絲絲寒氣。

皇後落座後問了幾句話秦殊都答得漫不經心,心裏正有些怏怏,卻見秦殊對這小點心表現出興趣,忙笑道:

“這是棠梨新做出來的點心,殊兒可是喜歡?”

秦殊淡聲道:“看着甚是有趣,卻是怎麽做的?”

皇後身邊的大宮女棠梨趕緊快走兩步,慢聲給靖王解釋:

“回殿下,這點心取名雪玲珑,用料倒是簡單,糯米粟米打成粉,調進牛奶和砂糖,攪和好的粉漿最好過一遍篩,口感會更細膩順滑,再捏成這樣的粉團狀——裏面添上喜歡的蜜餞果腹,如今這樣的天氣裏,用桃子楊梅是最合适不過——然後放在蒸籠上蒸半刻鐘即可,”棠梨一邊說一邊注意靖王的眼色,見他始終看着那雪玲珑,聽得也十分有興致,便接着往下說,“蒸熟後把面團取出來,放進冰桶裏,直到皮面上結出霜花來,這一層冰皮可以裹住裏面果子的香甜……”

秦殊輕笑了一聲:“聽起來挺複雜,倒是個精細玩意兒,”擡眼看向棠梨,“可還有多的?”

皇後似是終于找到了能跟秦殊聊得上的話題:“殊兒若是喜歡,本宮讓棠梨每天做了,着人送你府上去。”

“我記得姑姑最是會做這些小點心,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煩請姑姑空時去一趟,教一教我府上廚娘,這雪玲珑,”秦殊忽然站起身來,把那雪白的小糯米團子在掌心掂了掂,“給我都裝起來吧!”

皇後跟着起身,溫雅的笑容有些微凍結:“殊兒這就要走了?不若多坐一會,本宮讓人……”

“母後,”秦殊躬身辭禮,“戌時父皇在神武門設宴犒賞三軍,兒臣尚有些事務要交代,先行告退。”

說罷他俐落轉身,再不去看那母子二人是怎生的表情。

皇後看着那颀長高大的背影毫不猶豫地離去,笑容緩緩收斂,眸光漸漸轉冷。

“母後,”太子憂心道,“他是不是知道這次舅舅給南陵……”

皇後猛然轉身,鳳眸厲如寒刃刮過太子的臉,雖未言語,卻生生讓太子跪了下去:“兒臣失言!”

“你們都下去吧!”皇後揮手摒退了所有人,鳳鸾宮的大太監何常親自守在殿門口。

“殊兒從小就心細如塵,在這一點上,你遠不及他……”

太子胸中升起憋悶的火焰,他垂下頭默然不語,嘴唇抿出一條僵直淩厲的弧線。

皇後垂目看了他一眼,嘆口氣:

“每次提起這話,你都不服氣。我跟你說過,文學武功,心智品行,你可以不如他,為君之道,有你父皇那樣的雄才大略者,也有太宗那樣的知人善任者,太/祖牧羊出身目不識丁,依然打下了這大晟江山,皇帝不必事事都強于人,唯胸襟和眼力必不可少。你入主東宮六年,至今還不能收斂浮躁的性子,如此口無遮攔,別說你三哥,就是寧王那個直腸子,都比你懂得世故。”

太子怒漲的氣息瞬間被戳破,他埋身下去,給皇後磕頭:“母後教訓的是。”

皇後緩緩走到桌邊,扶着梨花木椅的扶手慢慢坐下:

“承認你三哥比你強,并不可怕,我們所警惕的,從來都是敵人的優點,而不是敵人的卑微。”

太子倒吸一口氣,皇後是第一次用了“敵人”這個詞來形容秦殊。

皇後忽然話鋒一轉:“那靖王妃,你可見着了?”

“什麽都瞞不過母後,那鳳家的十一郎,着實有些奇怪。”

太子把遇到十一後的所有情形都給皇後描述了一遍,事無巨細。

“連降兩道旱天雷?”皇後挑眉,“太史令怎麽說?”

“太史令來了後,父皇就讓兒臣們都離去了,”太子道,“父皇雖跟鳳相說容後再議,但依兒臣看,這婚事不會再有什麽意外,三哥看上去極是中意,說無論如何就是這個,不換了。”

皇後輕笑一聲,戴着護甲的手指輕輕點在椅子的扶手上:

“先帝太宗,你們的皇爺爺,當年獨寵貞元皇貴妃,甚至動了廢掉孝康太後,立貞元皇貴妃為後的心思,大晟朝祖制,唯有嫡子方可繼承大統,孝康太後如果被廢,太子自然也要換,文武百官在奉天門外跪了一天一夜都沒能讓太宗回心轉意。太宗龍案上的聖旨都鋪好了,正待提筆,卻突然降下一道旱天雷,生生将承明宮後的樹木劈成灰燼,今日情形宛如那時再現……”

“當日只降了一道天雷,太宗立時改廢後诏書為罪己诏,晟朝皇家世代帝王,無有不敬天雷者,鳳十一……居然有此等造化。”

皇後若有所思地沉吟着,半刻後又問道,“你說那鳳十一不知何故壞了腦子,對你極為親近?”

“是,”太子奇怪道,“初時兒臣還以為這是什麽陰謀詭計,可那鳳十一連父皇都敢冒犯,不像是裝得出來……”

太子小心地看着皇後,試探道,“兒臣想,這倒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父皇既然看重鳳十一,三哥自己似乎也很相得中他,不如……”

皇後搖頭,語含警告:“這個人你不能打主意,不論那雷是怎麽回事,不論他真傻還是裝瘋,鳳十一都做定了靖王妃,即使他是男子,叔嫂之禮不可廢,你別惹出閑話來,能避開就避開他……”

“啪啪”兩記清脆的掌心相擊聲傳來,打斷了皇後的話。

“進來!”

何常低着頭疾步走進來,一手遮住半張臉,在皇後耳邊低語。

皇後愀然變色。

————

馬車吱悠悠,車輪咕嚕嚕。

十一坐在馬車裏,那遮擋用的車簾早就被他剛上車時就不小心拽了下來,窗口就那麽敞着,他能看到外面繁華的大街,路上的行人也能看得到他。

車裏的紅衣少年看着外面興致勃勃,車外的老百姓們瞅着他也是目瞪口呆。

“那、那是誰家的小公子?長得這般好看?!”

“噓——那是鳳相家的十一公子,前日裏剛欽封了一品靖王妃,如今靖王還朝,不日就要大婚了!”

“不是說靖王妃逃婚了嗎?”

“不是說鳳公子美則美矣,身體卻很孱弱嗎?那小公子怎的那麽精神活潑?”

“鳳相有十一個兒子,長得相似的也會有吧,大概是其他公子?”

“這要是其他公子,第一美人就輪不到十一公子了!”

……

“哎!”紅衣少年忽然扒着車窗,探頭向着一個賣冰糖葫蘆的小販喊道,“我要吃你的冰糖葫蘆!”

那小販趕緊摘下一根冰糖葫蘆遞過去,小厮阻止不及,眼睜睜看着自家的少爺接過冰糖葫蘆急不可待地舔了一口,又咬下一顆含在嘴裏,臉頰上鼓起一個圓圓的小包,含糊不清地跟小販說:

“這冰糖葫蘆,要加水果才好吃,你在兩個葫蘆中間,加個橘子……我吃過那樣的……”

小販眼睛一亮:“您說的對!小的怎麽就沒想到!”

小厮張開手:“少爺,您是堂堂靖王妃,不能随便吃這半路上的……”萬一有人下毒可怎麽得了啊!

十一卻把冰糖葫蘆往後一伸,戒備地看着小厮:“你要吃自己買,不許搶我的!”

小厮噎了一噎,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他踏前一步正待付錢,半空中驀然一道金光劃過,小販下意識地用手一接,霎時瞪直了眼:

“金金金金……”

一顆黃燦燦亮閃閃的小金蛋正穩穩躺在小販的手心!

“這這這這……”小販的舌頭打着結,“這是……真的嗎?”

相府的小厮也傻呆呆地怔住了,他眨了眨眼,好不容易發出聲音:

“我們十一少爺給的,應該……假不了……吧?”難怪少爺封了靖王妃,整個府裏的少爺們都急紅了眼,這一出手……我的乖乖!

小販把金蛋舉起,輕輕用牙咬了下,他的一雙眼睛登時瞪得比雞蛋還大,“真真真真金子!”

鳳淮仁坐在前方的轎子裏,閉着眼睛養神,這一天下來,鳳相大人過得着實有些驚心動魄,此刻他把腦袋磕在轎壁上,昏昏悠悠,一只手在膝上打着節拍。

鳳十一是鳳相最小的兒子,出身寒微到鳳淮仁至今連個名字都沒給他起,這孩子學問才情鳳相都不大了解,只是皇帝想給靖王選妃時,被丞相夫人那麽一提醒,鳳相才驚覺這個兒子長得真是好。

略略一考,四書五經經史子集學得也都不差,只是性格有些讷讷,見了自己連正眼都不敢瞧。

鳳淮仁也沒太在意,誰知皇帝一眼就相中了,鳳相有些意外,也十分驚喜。

世家大族好好的男兒送給皇家當王妃,除了封號诰命之外,還有一個極大的恩賞,便是王妃可以在本家中選擇一個子弟過繼封侯,侯爵那是可以世襲的,這也是為什麽京中無數世家擠破了頭都想把兒子嫁進靖王府的原因。

鳳淮仁跟十一郎傳達皇帝意思的時候,他是看得出自己兒子很是不樂意的,以皇帝對自己的信任,借口推脫掉倒也不是不行,鳳相剛跟夫人提了一嘴,夫人就火冒三丈,摔了半個客廳的花瓶。

“旁人求都求不來的福分,你倒是往外推,鳳淮仁,你是老糊塗了嗎!”鳳相大人那晚的太陽穴都差點被夫人戳出個坑來。

京都城裏誰人不知,鳳相的夫人出自鎮國公府,将門虎女發起飙來,馬鞭子都敢往鳳相身上招呼。

鳳相最終沒敢去回了皇帝,日子一天天過,終于聖旨下來了。

鳳淮仁萬萬想不到他敢逃婚,更萬萬想不到找回來之後的小兒子會性情大變,先前的鳳十一,即使被封為王妃,在府中依然是閑逸淡雅,對自己恭敬有加。

再想到後面馬車裏這個……鳳相頭痛地捏着額角。

後方忽然傳到極大的喧嘩聲,鳳相仔細聽了聽,似是很多老百姓在叫賣,這個說“您看我這肉夾馍,裏面都是純瘦肉,餅酥肉香,爽而不膩,包您吃了一回想二回”,那個說“又綿又甜的銀絲糖,這是太/祖皇帝最愛吃的,您嘗嘗,不好吃絕不要您的金子”……

鳳淮仁初時不在意,越聽越奇怪,只因那叫賣聲嗡嗡嗡嗡如在耳畔,似乎一直跟着他的轎子在行走。

掀開轎簾,鳳淮仁冒着火氣對随侍喊道:“外頭怎麽如此吵鬧?這些小販難不成跟着本官……”

“是的大人!”

那随侍不等鳳淮仁一句話說完,伸手向後指去,鳳相探出頭一看,只見鳳十一的馬車兩邊滿滿當當擠滿了人,扛着糖葫蘆草垛的,抱着茶葉蛋鍋子的,捧着煎餅簍子的,連賣青梅茶的老伯都一手提茶壺一手拿着大瓷缸緊緊跟着馬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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