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鬼謠

荊舟的耳畔響起細碎輕盈的歌謠,忽遠忽近,飄飄渺渺似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牡丹紅,挖眼珠,牡丹紫,點人燭,牡丹白,削人棍,牡丹黃,煉屍油…”

歌謠涼涼的,響在耳畔。

荊舟的意識也聚點成線,在荒涼的歌謠裏漸漸蘇醒。

他倏忽睜開眼,歌謠截然而止,凄慘的嗚咽聲和滲人的笑聲此起彼伏。

而他身處之地,是一個方方正正嚴嚴實實的骨牢。

骨牢,字面上的意思,就是用人類白骨堆砌搭建而成的牢房。

此處與尋常陰暗潮濕的牢房不同,牢房四個角落挂滿燈籠,明晃晃亮堂堂,只走近了看,滿壁的燈籠都是用人頭骨做支撐,外邊考究的糊了一層輕薄白皙的人皮,燈芯裏燃着的,是瑩透微黃的人油。

火光一閃一閃的,滲人的光亮。

荊舟眉心微皺,除了覺得牢房主人風雅且無聊之外,并無太多的不适感。

他在現世裏就從來不怕任何恐怖靈異橋段,對眼前的景致乃至周遭的鬼哭狼嚎,自然不為所動。

他迅速思考,方才還在熱鬧的靈售會拍賣場,埋泉劍暴走後無端端被卷入此地,怕是那兇劍設下的幻象結界。

自古劍有靈場,越兇越厲害的劍靈場越強,制造的幻象也越發逼真。

為什麽埋泉偏偏将他吸引至此呢?荊舟并無太多疑惑,畢竟這個世界的存在,就是為郁辭、為他攻略郁辭而存在的,所有巧合與事件自然都圍繞着他們兩人展開。

擁有這個覺悟,遇上什麽離奇的事和挫折荊舟也不覺奇怪,就當是副本任務。

如此想着,他手起劍落,用劍氣切開牢房的鎖,人骨碎裂的聲音短促而清脆,被工整切開的骨鎖應聲斷裂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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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推開牢門,狹長的甬道同樣點着人骨皮燈,一扇扇牢門無知無盡的延展,荊舟倒抽一口涼氣,這座地獄,怕是有上萬間牢房。

要從萬千牢房中找到同樣被劍鬼吸入結界的郁辭談何容易?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時,一只散發着微弱光亮的紅色冥蝶撲扇着翅膀,出現在他眼前。

荊舟心中頓時清明,跟着冥蝶繞過一扇扇牢門,一路上哭嚎求救聲不絕于耳,但他沒有半分停下腳步的遲疑,畢竟這是幻境,眼見不為實,耳聞更不是真。

繞了盞茶功夫,甬道越來越窄,骨燈也變得稀疏晦暗,冥蝶在原地繞了兩圈,停在西南方一處牢門外不動了。

荊舟切開門鎖,推開牢門的瞬間卻沒看到設想中的郁辭。

“熹兒?”他心裏有點不安了,腳步略急的朝牢中走去。

只走了不到三步,身後的門砰然關上,他還未及回頭,一手雙覆蓋在他雙眼上,涼涼的。

“我在,”少年的聲音捎着點笑意,“我怕舟哥哥尋不到,用了碟引。”

被困在方寸之地,只有冥蝶能飛出牢房引路。

荊舟找到了攻略對象,心裏的大石落下了大半:“你也不捎個字條,不怕我不跟着來?”

少年笑:“舟哥哥自然會懂我。”

“不好說,下次給你牽根紅線,保準不會丢了。”

說着,荊舟拉住他的手轉過身,看到人好端端的,心裏的大石才徹底落下,他舒了口氣,在少年手背上拍了拍:“這裏是埋泉設下的幻境,你我跌落其中,不過別擔心,跟着我走…”

“舟哥哥可知,此幻境是何處?”

少年截了他的話,荊舟微愣,不響,少年繼續一字一頓道:“血謠宮。”

荊舟眼皮跳了跳:“你如何知?”

“猜的啊,”少年輕輕巧巧回答,唇角浮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先前看過相關記載,骨牢,人皮燈,除了血謠宮,世上應再無別處。”

“埋泉劍為何搭了個血謠宮的幻境…”

少年聳了聳肩:“大概關于冥寒鐵的傳聞是真的吧,原是鬼域之物,被祝衍誤食才遺落人界。”

荊舟挑眉,合理猜測:“哦,原來是埋泉劍想家了。”

“是的吧,”少年看了眼周遭,眼神裏藏着一絲模糊的懷念,“畢竟這裏,還挺別致的。”

荊舟對他的形容有些意外,不過平心而論,除了這座鬼牢的建築原料滲人些外,整個格局架構包括細節确實講究別致。

“那你也在記載裏,看到過鬼牢的地圖?”

“看到過,也記得,不過…”少年莞爾,擡起頭望了望荊舟,“舟哥哥,你太高了。”

“什麽?”荊舟不明所以。

“蹲下點,我告訴你。”

荊舟雖然很疑惑,但也照做了。

“再低一點。”

“……”

“我累了,要舟哥哥背着我走。”

說着,少年熟練的趴在荊舟背上,雙手摟着他的脖子。

“……”荊舟愣了愣,笑,“好啊,你指路。”

于是,荊舟便背着少年,按照對方的指示在人骨搭建的甬道上走,無數被困在牢房裏的冤魂從門洞裏直勾勾的望向他們,方才的鬼哭狼嚎截然而止,他倆所過之處死寂一片。

牢裏被困的鬼魂,似在畏懼着什麽。

當然,這一切是幻象,都不是真實發生的。

興許是因為在鬼氣濃重的牢房裏,少年的身子比平日更冷,完全不似活物,荊舟背着他,若不是感受到撲在耳根的濕潤呼吸,差點就以為自己背了個死人。

“舟哥哥。”

“嗯?”

“你聽過一個傳說不,鬼主祁決,從不用雙腳走血謠宮骨牢的路。”

“那他飄過去麽?”

“不能吧,應該也像我這樣,找個人背着走。”

荊舟的腳步稍稍頓了頓,又繼續往前走:“可他是為什麽?”

少年在他背上,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角:“不知道,要是有機會遇到祁決,舟哥哥親自問一問他,可能就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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