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方潮舟聽到這句話, 雖然他暈暈乎乎,可是本能地察覺到了危險,所以他搖了頭, 搖頭還不算完, 他還往後挪了一步。

在方潮舟眼裏, 鐘離越水要看他傷勢,肯定是想再抽他一回。

鐘離越水看到方潮舟不算小幅度的動作, 眉尖擰了擰, 不過也沒逼着方潮舟把褲腿卷起來。

早課結束後, 方潮舟如往日一樣去了華黎山的南面, 只是他沒急着修煉, 而是坐下來先把褲腿卷了起來,用手指揉了揉小腿。

其實比起昨日已經沒有那麽痛, 可今日格外酸痛, 之前站在鐘離越水庭院外, 他就有些受不了。

今日陽光太好,方潮舟揉了揉腿後, 困意上來了, 他昨夜因為小腿的疼幾乎沒怎麽睡着,今早又起得太早,導致他現在困意連連, 眼皮子幾乎要睜不開了。

要不偷偷眯一會?

想到這裏,方潮舟看了下周圍,方才荼白留在了鐘離越水的庭院, 沒有跟上來。他現在偷睡一會,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這樣想的方潮舟說睡就睡,他解開自己的外袍鋪在陽光最好的地上,就斜卧在上面閉上了眼。

本只是準備小眯一會,但不知不覺就沉沉睡去,等他這一覺睡醒,日頭已經西斜。方潮舟緩緩睜開尚且殘餘睡意的雙眼,還擡起手打了個哈欠,只是哈欠才打到一半,他就僵住了。

因為有人站在他旁邊。

從對方的雪白衣擺,方潮舟已經知道來人是誰了,其實不用看也知道,整個華黎山除了他就只有鐘離越水一個活人。

方潮舟自知大禍臨頭,只能趕緊爬起來,低眉順眼喊了一聲“師祖”。

“方潮舟,這就是你的修煉?”鐘離越水的聲音毫無起伏。

方潮舟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的确是偷懶了,不過真的太困了,可在這些修士眼裏,困意在修煉面前,不值一提。

鐘離越水見方潮舟不說話,手裏變出了一把戒尺。那把戒尺是把玉戒尺,通身雪白,一點瑕疵都沒有。方潮舟餘光瞥到,放在身側的兩只手不由緊張地捏緊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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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去。”鐘離越水冷聲道。

方潮舟現在小腿還疼,再被抽兩下,他明日別想站起來了。

“師……祖,能……不罰嗎?”他咬了下舌尖,才勉強能在對方面前說出話。

鐘離越水似乎哼了一聲,“不罰,你怎麽記得住?下次便還會偷懶,你不是說腿已經不疼了嗎?那再抽幾下,想來也無事。”

“不,疼……疼死了。”方潮舟顧不得太多,只想躲避這頓懲罰,所以他彎腰就把自己的褲腿卷起來,還轉過身給對方看。

男人的視線因方潮舟的動作而往下掃去,淡灰色的眼眸裏掠過一抹情緒,只是那情緒消失得太快,無人能捕捉到。

“腿疼,那其他地方肯定是不疼的,方潮舟,你自己選,打哪?”他說。

方潮舟聞言,心裏十分苦,打哪都是打他的肉,哪一塊肉都很寶貴,打了都疼。他遲遲不動,鐘離越水像是失去了耐心,直接開口道:“既然你選不出,那我幫你選,手怎麽樣?”

方潮舟看了下自己的手,十指連心,打起來可疼了,他猛地搖了搖頭。

“背?”鐘離越水問。

背那麽薄,他怕骨頭都被鐘離越水打爛。

鐘離越水擰了下眉,“腿,你不肯,手也不行,背,你也不願意,那你說還能打哪?”

方潮舟還想臨死掙紮一下,“師……祖,我知道……錯了,能不能……不罰?”

“不行。”鐘離越水給方潮舟定了死刑。

方潮舟沒了辦法,猶猶豫豫之後,轉回身,對着鐘離越水伸出了手。

鐘離越水看了下伸到他面前還在抖的手,拿起戒尺,“伸直了。”

話落,他打了下去。

但打了個空。

方潮舟害怕地把手飛快地縮了回去,他動作之快,連鐘離越水都感到了詫異。

而他這一縮手,仿佛惹怒了鐘離越水。鐘離越水居然直接扯過他的手,不讓他再有躲的機會,戒尺對着手心打了下去。

方潮舟疼得什麽都不顧了,只想把手縮回去,可是他掙不開鐘離越水,還因為掙紮,第二下,戒尺打到了指尖。

打指尖比打手心要疼十倍以上,方潮舟悶哼一聲,眼角紅了,只是疼痛還沒緩過去,他就看到戒尺又擡了起來。

這下,方潮舟徹底慌了,“別,別打手了,師祖,打別的地方吧。”

戒尺在手心上方停住了,鐘離越水撩起眼皮子,平靜地看着他,“打哪?”

方潮舟現在是又暈又疼,聽到鐘離越水這句話,他遲疑了。

這種遲疑落在鐘離越水眼裏,讓對方沒了耐心。鐘離越水松開了方潮舟的手,抓着人轉了個身,語氣低沉,“還有一下,你選不出,我幫你選。”

這一記抽在了後腰下方。

方潮舟生氣了,所以翌日荼白過來叫他,他不僅沒有起床,還把荼白這只小貓咪抓進了自己的被子裏,用沒被打的手狠狠撸了它一頓。

荼白被方潮舟一頓貓式馬殺雞,忘了時辰,暈乎乎地睡在方潮舟的懷裏,忘了過來的初衷,直至它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才頓時清醒過來,猛地掙開方潮舟的手,從被窩裏鑽了出來。

它一鑽出來,就跳下床,看着已經走近的男人,喵嗚了一聲。

方潮舟也聽到了腳步聲,不過他頑強地沒有動,甚至還把身上的被子緊了緊。他不能再在這裏呆下去了,才兩天,就挨了兩頓罰,再過幾日,可能他就真的會被打死了。

而且鐘離越水也太不給他面子了,雖然他的年齡跟鐘離越水的年齡相比,不值一提,可他也不是小孩了,怎麽能打那個地方呢?

太丢人了。

所以他想好了,他要拒絕修煉,讓鐘離越水對他徹底失望,認為他頑固不化,再把他趕下華黎山,也許對方可能連天水宗都不讓他呆,但不呆就不呆,只要他離開天水宗後,別被黎一烨發現就可以了。

他可以去凡人多的地方,那種地方靈氣貧瘠,修士往往都不會去。

“方潮舟。”鐘離越水的聲音從近處飄來。

方潮舟一聽到這聲音就暈暈乎乎,不過這次他任由自己暈,反正躺在床上不起來。他不起來,站在他床邊的男人頓了頓,又喊了方潮舟一聲,這次聲音明顯要比之前嚴厲一些,可方潮舟還是沒動。

鐘離越水沉默了一會後,竟俯過身,用手摸了摸方潮舟的額頭。

他的手冰冰涼涼的,探過來時,衣袖裏溢出一陣清香,像春日竹子的味道。

方潮舟被這一摸額頭,愣住了,等鐘離越水的聲音幾乎在他耳邊響起的時候,暈得連話都說不出,不由自主轉過頭,愣愣地看着對方。

“不舒服?”鐘離越水問方潮舟,他問完,見床上的青年癡癡愣愣地看着他,唇微微一抿,放在額頭上的手往下滑,抓住了被角,“我看看傷勢。”

因為方潮舟還暈着,鐘離越水異常順利地把對方的手從被子抓了出來,只是他碰到方潮舟指尖的時候,聽到了一聲吸氣聲。

鐘離越水垂下眼,拿出袖子裏的藥膏。

他将藥膏塗在了方潮舟的手上,這藥膏似有奇效,一塗上去,方潮舟就發現自己不痛了。

鐘離越水塗完手,視線往方潮舟的腿那邊看去。

“腿還疼嗎?”

方潮舟本是要惹鐘離越水發火,哪知道對方不僅不發火,居然還動作輕柔地幫他塗起了藥。他沒想到對方會搞懷柔政策,現在不知該怎麽辦了。

而鐘離越水見方潮舟不說話也不動,他抓住被子,直接掀開了,再扣住方潮舟的腳踝,強行把腿拉了過來。

待褲腳被卷起,方潮舟意識回籠了,“師……祖,我……”

他想說他自己塗就可以了,可就在這時,鐘離越水看了他一眼,接下來方潮舟就感覺自己跟在夢境裏一樣,全程暈得什麽都不知道了,偶爾能感覺到小腿上有觸覺,但感覺不強烈。

而後,他好像還聽到了鐘離越水的聲音,可是他聽了也沒聽清對方在說什麽。

荼白一直盯着床榻這邊,見到鐘離越水的動作,它鴛鴦眼睜大了些,湊過來跳上了床,小聲地喵嗚了一聲。

鐘離越水塗藥的動作微頓,他轉頭看向旁邊的白貓,并未說話。

荼白偏了偏頭,又喵了一聲。

鐘離越水收回了塗藥的手,起身去淨手,他用了旁邊淨室的水,等他重新回到方潮舟寝居,眉頭立刻擰了起來,厲聲道:“荼白!”

荼白不知道什麽時候變成了白虎的形态,它聽到鐘離越水的聲音,害怕地立刻從床上跳了下來。它重新變回了白貓的樣子,跑到鐘離越水腳旁,撒嬌一般地蹭着鐘離越水的腿,而鐘離越水一低頭,就看到它下巴處的毛被染青了。

他給方潮舟塗的藥膏是淡青色的。

“出去!”鐘離越水聲音極冷。

荼白不敢反抗,乖乖出去了,只是它出去後,卻也沒走遠,蹲在門口,從門縫隙裏偷看,看到鐘離越水往床榻那邊走的時候,它喉嚨裏發出了一聲咕嚕聲。

荼白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巴,又擡起爪子,把貓爪子上的青色膏狀也舔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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