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一片寂靜之下。

方潮舟從看到來人, 就開始心虛,至于心虛什麽,他都搞不清楚。按道理說, 他是沒什麽可心虛的, 可頭上那把劍似乎在告訴他離死亡不遠了, 如果再惹怒馬車外的少年。

他輕輕吐了口氣,想伸手把還在吸他血的宋漣衣扯開, 可那宋漣衣不知道是睡糊塗了, 還是被魔偶徹底控制了心神。方潮舟扯他的時候, 他摟着方潮舟脖子的手抱得更緊, 甚至喉嚨裏發出像小獸一樣的低吼聲, 像是在警告方潮舟不要打斷他的吸血。

方潮舟此時哪有心思去在乎宋漣衣的警告,他強行把人扯開, 放到旁邊的座位上, 再準備起身。

但剛動了一下, 頭頂上方的劍突然動了,下一瞬就釘在了他的兩腿之間。

方潮舟:“……”

他不敢動了, 只能看着馬車外的少年上了馬車。

扈香看到陌生人上車, 先因為對方的相貌而一愣,随後便開口:“這位公子,你……”

話還沒說完, 人已經被施了定身術,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了。

雪衣少年看也沒看扈香一眼,他走到了方潮舟的面前, 鳳眸先掃了一眼方潮舟還在滲血的傷口,才瞥了下不安分還要往方潮舟身上爬的宋漣衣。

鳳眸裏的情緒更冷,他伸手握住了劍柄。

還未扯出劍,有只手先抓住了他的手。

“小師弟,真巧啊,沒想到能在這裏遇見你。”方潮舟對面前的少年溫和一笑,“對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大侄子,扈香。”

薛丹融依舊臉上沒什麽表情,他掙開方潮舟的手,微微用力,就把斷水劍扯了出來。下一瞬,那把劍就橫在了宋漣衣和方潮舟兩人的中間。

方潮舟見狀,連忙站起身去攔住薛丹融,“小師弟,你冷靜一點,他……他……”

“她是誰?為什麽要咬你?”薛丹融說此話的時候,斷水劍發出了“嗡”的一聲,像是極其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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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事情我待會跟你說,小師弟,你先別沖動。你乖啊,把劍收起來。”

方潮舟答應了宋漣衣的侍女要把宋漣衣從魔偶裏放出來。現在宋漣衣沒有修為,如果小師弟要殺他,簡直跟砍菜一樣的簡單,所以他必須攔着。

他見薛丹融眼神冷冰冰地盯着宋漣衣看時,顧不得太多,幹脆一把抱住了薛丹融,半拖半抱帶着人先離開這輛馬車,離開之前,他解開了扈香身上的定身術。

“大侄子,你先幫我看着二丫,別下車。”

他強行把薛丹融帶下了馬車,但也沒走多遠,就離馬車幾丈遠。

此時因為夜深,街上都沒有行人了。

方潮舟看着還冷着一張臉的少年,想了想才說:“小師弟,你不是在北境嗎?怎麽來這裏了?師祖沒有跟你一起吧?”

看到薛丹融已經夠頭疼,千萬別再加上一個鐘離越水。

“我是一個人過來的,大師兄說你在這。”薛丹融的眼神盯着方潮舟的脖子看,“她為什麽要咬你?”

方潮舟沒想到薛丹融還抓着這個問題不放,他在說真話和說假話之間猶豫了一下,最後選擇轉移話題。

“小師弟,你忘了師祖說我們半年之間不能見面嗎?現在見面幾乎等于功虧一篑,所以你還是趕緊回天水宗吧。”

但方潮舟沒想到,薛丹融聽到這句話,眼神一下子沉了下來。

“師兄是嫌我打擾到你了嗎?”

“當然不……嘶——”

這下好了,脖子另外一邊也有傷口了。

方潮舟欲哭無淚,甚至還不敢掙紮,只能等埋在他脖頸間的少年消氣,不過對方為什麽要生氣?

好一會,薛丹融才擡起頭。月色下,他那張臉完全是迷惑的漂亮,而他唇瓣沾的鮮紅血跡更為這張臉增添了幾分妖氣。

而方潮舟看到他這樣子,立刻掏出手帕幫薛丹融擦唇上的血,上次在鐘離越水的馬車裏,他沒給對方擦。薛丹融用舌頭舔掉的,就那一個小動作,當時看得方潮舟面紅耳赤的,後面的事情就完全不受他控制了。

現在為了防止那招大殺器再出現,方潮舟急急忙忙地把對方唇上的血擦掉了。

好在少年咬了他一口,此時倒是乖巧了,由着他把唇上的血擦掉。

方潮舟擦完血,頓了頓,才說:“小師弟,你先回天水宗,等我把這邊的事情處理完,我會回去的。”

“我留下來陪師兄一起處理。”薛丹融拿過方潮舟的手帕,用力地擦了擦方潮舟脖子上被宋漣衣咬過的地方,“什麽時候師兄處理完了,我再跟師兄一起回宗門。”

方潮舟見他這樣,也不敢再說什麽,只能點頭。

他把薛丹融帶回了馬車上。馬車裏,宋漣衣此時已經清醒了,他坐着位置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上來的薛丹融。

而薛丹融注意到了,眼神明顯一冷。方潮舟上馬車的時候,一直小心地觀察薛丹融的神情舉止,見人眼神變冷,立刻主動拉住了對方的手。

“小師弟,你跟我坐。”

薛丹融低頭看向方潮舟拉着他的手,長睫抖了抖,随後什麽都沒說,聽話地乖乖跟着方潮舟坐在一起。

方潮舟把人安撫好,才解開外面馬夫的定身術,然後轉頭看向還一臉後怕的扈香,試圖讓氣氛沒有那麽尴尬。

“大侄子,這是我小師弟薛丹融。”

扈香看了眼薛丹融,又看向方潮舟,“那扈香該如何稱呼他?”

“呃……你就叫他名字好了。”方潮舟說完,轉頭看向薛丹融,“小師弟,他是我大侄子扈香,你也直接叫他名字就可以了。”

薛丹融還低頭看着方潮舟拉着他的手,聽到這句話,只嗯了一聲,眼神都沒擡一下。

方潮舟見狀,只能安慰自己,沒杠上就行,不能要求太多。

但這個念頭剛響起,他就聽到了旁邊宋漣衣脆生生的一聲“爹爹”。

薛丹融猛地擡起眼,鳳眸鎖定在宋漣衣的身上,可宋漣衣好像絲毫不懼怕,反而還神情委屈地對着方潮舟伸出手。

“爹爹,抱抱。”

方潮舟抓着薛丹融手腕的手瞬間往下,握住了對方的手,甚至因為害怕對方突然暴起,他握得很緊。

同時,他傳音給對方,“小師弟,我待會跟你解釋。”

薛丹融聽到了這句話後,慢慢把眼神從宋漣衣身上收了回來,但他反握住了方潮舟的手,還把姿勢變成了十指相扣。

手心相貼,指縫相接,這過于肉麻親密的動作讓方潮舟頓了一下,尤其是他看到扈香那詫異的眼神後。

他嘗試着把手抽出來,可才動了一下,手就被握得更緊了。

方潮舟:“……”

沒關系,他臉皮厚,他可以當自己看不見扈香的眼神。

宋漣衣看到方潮舟和薛丹融十指相扣的手,氣得臉頰都鼓起來了,張嘴欲言,就發現自己被下了禁言術了。而他想爬到方潮舟那邊去,才動了一下,一把劍先刺進了他旁邊的車壁上。

是薛丹融的斷水劍。

宋漣衣跟薛丹融對戰過,自然認得出這把劍。

他看向薛丹融,卻發現對方壓根沒看自己,眼神只低頭看着他和方潮舟握在一起的手。

方潮舟也注意到了斷水劍,不過他見斷水劍只是警告,并沒傷人,也沒說什麽。

馬車停在了葉府外。

扈香看了眼還牽着手的方潮舟和薛丹融,便主動對宋漣衣說:“二丫妹妹,哥哥抱你下去吧。”

宋漣衣此時禁言術沒解,他看了眼扈香,就搖了頭,自己從座位上爬了下來,氣呼呼地往車外走,只是馬車離地太高,以他的身高肯定下不去。

他站在車簾那裏看了看下面,就轉身走回了馬車裏,不顧薛丹融還在,站在了方潮舟的面前,小臉上盡是委屈和落寂。

方潮舟看他一眼,就對扈香說:“大侄子,你抱他下去。”

扈香應了一聲,起身去抱宋漣衣,可他才碰到宋漣衣的衣服,小腿就被踢了一腳。他眉頭輕擰,看着踢了自己就躲到一旁的宋漣衣,“二丫妹妹,你為何要踢我?”

方潮舟見狀,只能說:“大侄子,你先回去休息吧。”

扈香輕輕颔首,離開了馬車。

車裏便只剩下了方潮舟、薛丹融和宋漣衣三人,方潮舟給馬車裏下了一道結界,保證外面的人絕對聽不到後,才說:“小師弟,其實他是宋漣衣。”

聽到“宋漣衣”三個字,薛丹融的眼神明顯一變,插在車壁上的斷水劍重新回到了他的手裏。

“但他現在沒有修為了,因為我不小心把他封印進了一個魔偶裏面,我需要用血養着他一個月,今天是第一日,中間都不能間斷,這樣才能把他放出來。”方潮舟怕薛丹融動手,安撫性地用另外一只手輕輕拍薛丹融的手背,“不過你放心,只要一個月期限一過,我跟他就不用再聯系了。”

薛丹融從知道宋漣衣的身份起,就一直盯着宋漣衣看,聽到方潮舟的話,他并沒有說話,但眼裏的殺氣很重。

方潮舟見狀,只能硬着頭皮說:“小師弟,我說的話句句屬實,真沒有一句虛假的,況且他現在只是個小孩,又沒有修為,我跟他自然什麽事都不會有的。”

這句話終于讓薛丹融把眼神轉到了方潮舟的身上,那雙鳳眸此時情緒不明。

“是嗎?那這一個月我要跟師兄住在一起,師兄去哪,我就去哪,他吸師兄一口血,我便吸師兄兩口血,他若叫師兄一聲爹爹,師兄便要叫我……”

方潮舟驀地捂住了薛丹融的唇,強行把對方的話打斷了。

好家夥,小師弟的蛇毒是越發厲害了。

“住在一起可以,其他條件不行。”眼見少年眼神一下子變得冰冷,方潮舟立刻補充道,“但以後,我只會割破手指倒碗裏給他喝血,不讓他咬我的,你放心。至于稱呼,現在我父皇都以為他是我的女兒,那……那就先這樣,好嗎?”

薛丹融把方潮舟捂着他唇的手扯了下來,芙蓉面上盡是寒霜。

“師兄的意思我明白,既有了女兒,自然要有個道侶,不知道師兄的道侶由誰扮演,若是沒有,師兄不如考慮考慮我?”

說是考慮,可眼神卻明明白白地寫着——

“你敢拒絕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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