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我拒絕當魯濱遜13

範明輝是在淩晨失蹤的。

他們搭的窩棚, 并沒有高級到能隔出幾室幾廳, 所以五個人席地鋪了外套, 将就着睡一塊兒。

頭兩天,徐泗還覺得範明輝的呼嚕聲委實像那種老式拖拉機,呼啦啦嘩啦啦吵得他神經衰弱, 到後來,耳朵就好像自個兒裝了自動過濾網, 能無條件屏蔽一切擾他清夢的噪音。

而祁宗鶴一向淺眠, 凡是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會驚醒他, 這些天來,徐泗明顯感覺到,他家老鳥的黑眼圈有越來越濃重的趨勢,體重也直線下降,連帶着腹肌都有點縮水。

因為睡眠問題,第一個察覺到範明輝不見了的就是他。

祁宗鶴剛開始只是納悶兒, 快淩晨的時候他聽到範明輝起身, 迷迷瞪瞪的, 邊走邊扯褲腰帶, 只以為他去解手,沒太在意。等他解了一個小時還沒回來時, 祁宗鶴只以為他便秘,也沒在意。等到天色大亮,人還沒回來時,祁宗鶴就有點覺得不對勁了。

其他人都還在睡着, 顏瑜摟着周聰睡得直流哈喇子,他把徐泗拍醒,兩個人一道先出去找人,說不定範明輝自己掉進了什麽坑洞沼澤裏,一時上不來。

“這麽大的人了,尿個尿還能把自己給尿沒了?”徐泗黑着一張臉,嘟嘟囔囔地埋怨。

這島上一沒網二沒電三沒娛樂設施,度日如年,只能靠睡覺來打發時間。可偏有人,自己不睡還不讓別人睡。簡直要命。

祁宗鶴并沒有對他的抱怨有任何表示,他們沒有走遠,只圍着窩棚四周轉了一圈,因為沒有誰會特地跑去十裏八鄉的地兒解手。

又不是顏瑜那樣的美豔女明星。

就這麽走馬觀花地轉了一圈,還真被徐泗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是血。

血跡呈點滴狀,滴落在周圍的草葉上,這裏距他們搭建的窩棚,也就十幾步的距離。那些血跡從數量上看,并不足以致命,祁宗鶴伸手用拇指跟食指撚了撚,還沒有凝固,說明剛剛離開人體血管不久。

徐泗跟祁宗鶴無言對視,同時在對方眼裏看到了謹慎與防備。

“會是什麽?”徐泗蹲下來,撐着下巴研究着帶血的草葉,那專注的神情,能把葉面盯出一個洞來。

祁宗鶴轉了一圈,環顧四周,“周圍沒有打鬥掙紮的痕跡,也沒有其他大片的血漬,應該不是什麽野獸襲擊。”

“你說得對,而且你看,”徐泗指了指被人踩踏過,奄奄一息地倒伏在地面的雜草,“這裏明顯曾經站着兩個人。”

祁宗鶴也蹲下來,與其并肩。确實,從雜草倒伏的形狀看,一共四處,四只腳,後面兩處比前面兩處明顯大一圈。

徐泗拍拍手站起身,比劃起來,“應該是範胖子正扶着鳥兒尿尿,有人從後面拿什麽尖銳的東西——比如說刀,抵着胖子的喉嚨或者別的什麽要害,所以現場沒有掙紮的痕跡,因為只要他反抗……”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吐吐舌頭。

“難道說,除了我們,島上還有別的人?”祁宗鶴沉吟片刻,也站起來,無意識地摩挲着他腕上手表的藍寶石表面。

徐泗沒接話,其實他現在有一個懷疑對象,但又覺得太早下結論操之過急,萬一冤枉人家怎麽辦。

“大佬,”他斟酌着用詞,問出口,“周聰跟範胖子之間,到底是因為什麽……”

祁宗鶴摩挲表面的指腹微微一頓,頭也不擡地道:“我以為你永遠不會開口問我。”

嗯,其實如果不是顏瑜交給他一個看起來至關重要的證據,把他拖下水,他真的不想關注這些,上一個世界的經驗充分告訴他,知道的越少,活到最後的可能性越大。

徐泗揉了揉惺忪的眼,“你不想說也沒關系。”

“那個周聰,”祁宗鶴眼皮一撩,看向徐泗,“絕對不是個簡單的狗仔,一個跟拍明星八卦花邊緋聞的三流狗仔,公司會給他撥資金坐頭等艙?而且你是那家航班公司的空乘,最應該清楚,不是什麽有錢的暴發戶都能坐那架飛機的頭等艙。”

徐泗默默點頭,馮玦所在的那家航班公司,頭等艙打出的響亮口號和品牌就是貴族服務,機票的價格比經濟艙高出幾十倍不止不說,有時候還要看社會名氣和社會地位。總的來說,那些頭等艙的貴賓,要麽有社會地位,像是範明輝;要麽有名氣,像是顏瑜;要麽有勢力,像是祁大佬。這周聰……确實出現的有點突兀。

“我看他也不像是很有身份的隐藏富二代啊……”徐泗腦海中浮現出周聰那張腼腆随和的臉,斯文幹淨,很鄰家很普通,丢在人群裏能瞬間被淹沒。

“還有一種人也能進頭等艙。”陽光下,祁宗鶴棕褐色的頭發泛出柔和的光芒,他往後捋了捋有點長的劉海,勾起唇角。

“什麽人?”徐泗下意識問出口。

“有着公權力的……條子。”祁宗鶴眨眨眼睛,臉上竟漾着股笑意。

只是那股笑意,有點讓徐泗不寒而栗。

“世界之大,真是無奇不有。”他聳肩,感嘆了一句,背着手往回走,“我竟然跟一個條子在一座島上,同吃同喝,和平共處了這麽久。啧啧。”

徐泗一個人望着他挺拔的背影走遠,楞在原地,滿臉詫異。

周聰是警察?居然有這麽弱的警察?等等,先不糾結弱不弱的問題……周聰的身份居然是警察?徐泗搓搓耳朵,再搓搓,把耳朵搓得通紅。

如果他是個警察,那他在飛機上被顏瑜的小男友揪出來的那一刻,不就暴露身份了嗎?那時候,祁宗鶴跟範明輝應該就察覺出了不對,但是由于突然發生的墜機,這件事就沒有了後續。

如果飛機安全抵達,不管是祁宗鶴還是範明輝,都會選擇滅口。因為很明顯,周聰手裏有一些不能被曝光的資料,就是當時他在飛機挨揍也不肯交出來的東西。

現在,這個資料就在自己手裏……徐泗咽了口口水,覺得兜兒裏裝着的就是個燙手山芋,他已經能隔着衣料感覺出它灼燒的熱度,燙得他心焦。

那麽問題來了,周聰跟蹤調查的人,是黑幫大佬祁宗鶴,還是鼎鼎大名的慈善家範明輝?還是說,兩個人都牽涉到了?徐泗覺得有些出汗,他抹抹額頭,撩起裙擺,露出兩條大長腿,十分不雅地蹲在地上。

火急火燎地一番思索後,徐泗掏出那個塑料薄膜包裹着的東西,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果斷地拆開。管他呢,既然顏瑜把這東西給自己保管,他就得先驗驗貨,萬一這玩意兒裏面的秘密會給自己的生命帶來威脅,然後自己莫名其妙就被人暗殺了怎麽辦?不行,把自己小命搭進去,這個忙幫的太不劃算。

抖着手揭開塑料薄膜,裏面還有一層娛樂新聞的報紙,再拆開報紙,裏面赫然躺着……一只優盤……閃爍耀眼的金屬光澤。

“?”

媽的,現在哪有設備來插優盤啊?徐泗仰天長嘆,一種天要亡我的悲怆感油然而生。

出于人道主義跟信守承諾的傳統美德,徐泗又不能沒臉沒皮地直接把燙手山芋給扔了,他磨磨蹭蹭地把東西再原封不動地裝回去,重新塞回口袋。

他得去找顏影後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把東西退回去,這忙他不幫還不行嗎?

然而現實總是與你所想的背道而馳,你越是死命地追,它越是撒着歡地跑,恨不得跑出天際,浪到海角。

等徐泗回到窩棚,迎接他的景象讓他頓時傻了眼。

現場就像是遭了搶劫,他們這些日子以來一點點做的筷子、椰子碗、石斧,碎的碎裂的裂,留的火種滅了,連整個搭的棚子都被拆了一大半。

人呢?不說顏瑜,怎麽連一動不能動挺屍狀的周聰都不見了?

徐泗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覺得大家一起苦心經營的一切都被毀了,一下子人就被殘忍地扔回到苦哈哈的起點。

他有點不知所措,頭頂的那片天好像都壓低了一些,壓得自己直不起腰。

抱着複雜的心情左翻翻右翻翻,徐泗在原先周聰躺着的位置同樣也發現了血跡,那片血跡就像是炸藥包的引線,一下子引爆了徐泗腦中逐漸聚攏喧嚣的恐懼。

他皺着眉,面色鐵青,渾身的肌肉緊繃起來。

一緊張,某人就不自覺地開始抖腿,腳下踩着的一塊木樁發出嗒嗒嗒的輕響。

他腦中轉得飛快,有一股他們不知道的勢力也生活在這座島上,而且,敵在暗我在明,相安無事這麽長時間以後,現在這股不明勢力發動了攻勢,擄走了他的所有同伴,也不知道範明輝他們是死是活。要是碰上什麽原始部落,什麽食人族……想想就頭皮發麻,血液倒流。

不對,也不是所有人……徐泗猛地轉身,還有祁宗鶴……剛才他比自己先回來,現在人呢?

剛悶頭跑出兩步,迎面撞上了一副硬實的胸膛,那人一只手緊緊地硌住徐泗的腰,一只手按住徐泗的後腦勺。

徐泗本就被自己腦補的劇情吓得腿抖,突然被人鉗制住,下意識劇烈地掙紮起來。

“別動,是我。”緊貼着面頰的胸膛裏,震蕩着因說話的震顫帶出的回音,還有一股熟悉的味道,是跟他同一個牌子的洗發水。

徐泗使勁兒嗅了嗅,放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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