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皇帝說的舅舅不是親舅舅,是表舅衛堯衛大将軍。将軍府只有一個老管家,是管家也是門房,眼花耳背,整座宅子就他一個人。見有客人上門,老管家也不說招待只是告知:“我們将軍不在府上,客人要找便去京郊大營。”

至于進不進得去就看這位客人的分量了。

謝淳的分量還算足,通報一聲,衛将軍親自出來接他。

謝淳向他拱手致意:“大将軍。”

衛大将軍相貌英俊奈何胡子拉碴,雖然是謝淳表舅,卻最厭惡他喊舅舅。

當年表舅差點就和他母親成婚,只是不知為何最後他母親又選擇了進宮,于是衛大将軍直接自請去了邊塞,年逾四十,至今未婚,過年也在京郊大營裏住着。

謝淳和他有點像,家家戶戶張燈結彩過節,他冒着風霜能千裏入京,他們都是沒有家的人。

宣和昨日剛回來,謝沣今天就上門來了,說是要聽蘇姑娘撫琴,一般人去了蘇姑娘不見非要拉上他。

周二傻子撞過他的車之後宣和也許久沒有去過绾花樓,謝沣軟磨硬泡之下他也就去了。

蘇婉清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會茶也會酒,別人來了她最多只泡茶,宣和來了她就拿出自己釀的酒招待。

“大寶貝就是大寶貝,上哪都叫人捧着,我要自己來,即便是見到蘇姑娘也喝不上這酒。”

謝沣咂了口酒,一本滿足。

左右這裏就他們三個人,宣和懶得搭理他,打開窗戶看了會夜景又被冷風吹得關上,晃着酒杯轉過頭來:“你說謝淳他對我什麽看法?”

謝沣被他問得懵了一下:“謝淳?誰啊。”

宣和正要說,他又一拍大腿:“我想起來了!”謝沣放下酒杯:“你小時候老護着他。”

“我能護着人?”這話說出來宣和第一個不信。

謝沣也說:“要不然你二哥臉上那一下怎麽來的?”

老二一開始也曾想要宣和好好相處,或者說是聽母親的話哄好他,孩子罷了,既然父皇喜歡,就哄哄,也不費什麽力氣。

說起來他态度的轉變就是因為宣和那一鞭子。

謝沣看他表情,晃了晃已經倒空的酒瓶,往桌上一扔:“你不記得了?老二要是知道還不得被你氣死。”

宣和蹙眉:“就他那睚眦必報的性子,是不是還要恨謝淳?”

謝沣:“……”

“謝淳給你灌迷魂湯了?”

“你不懂。”

“我不懂什麽?”謝沣睜大了眼湊近他:“打小你就護着他,那天我也在馬親眼看見的,他們幾個故意抽鞭子抽到了謝淳身上……”

謝淳反應還算快,偏身躲過,但老五不依不撓,緊接着又是一鞭子過去,這一下正面抽在了肩上,外袍抽出了一道口子。

謝淳身邊的太監不頂事,他的伴讀一個向着老二一個向着老五,沒有人幫他。

宣和過來時衆人只以為他也要湊個熱鬧,沒想到他取下了腰間的鞭子掂量着看向了謝淳。這一次謝淳沒有躲,直直地看着他,宣和揚起手中的鞭子,不少人都閉了眼,只有謝淳,依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鞭子落下的同時還有一聲痛呼,卻不是謝淳的聲音。

宣和滿臉無辜地把手上的鞭子丢給了身後的太監:“哎呀,二哥,對不住,我今日剛來,準頭不好。”

謝泯無暇顧及他,整個馬場亂作一團,衆人擁着二皇子離開,宣和接過太監手中的鞭子環視一周:“不是說要騎馬嗎?”

教習師傅滿頭大汗,二皇子是陛下親子,但在場這麽多人只有宣和手上的鞭子是禦賜的,這事到最後追究的只有他們這些下人。

宣和于是上了馬,他第一次騎馬是皇帝帶的,如今也不算是毫無經驗。

今天是他和謝淳第一次來馬場,他的馬是提前選好的,謝淳卻沒有,因此只是跟在他身邊,護着他。

他牽着缰繩,教習師傅只好在一旁指點,宣和反倒嫌他啰嗦,要謝淳放手自己在場子裏玩了一會,然後又嫌這裏跑不開,很快下來。

“爹爹說等我再大一些為我尋一匹名駒,我就要照夜玉獅子,”他沉吟片刻,“你就烏雲踏雪吧。”

他一臉高深莫測,實則這兩種名駒都是皇帝馬圈裏的,他只說得上來這兩種,又覺得那玉獅子通體雪白合他眼緣。

“嗯。”

“我的馬叫白棋,你的馬叫就叫黑棋。”

“好。”

宣和最近在學下棋,圍棋學了許久還是半吊子,五子棋倒是上手很快,時不時就要找人玩一玩,此刻給馬取名字也要用棋。

當時宣和不過七歲,上馬還要人幫忙的年紀,哪裏記得這許多,謝沣和他同齡,也是稀裏糊塗,至今都記得不過是因為宣和竟然真的打了老二。

宣和聽他說了半天,也沒比自己記得的多了多少,謝沣喝得有點多,說話大舌頭,宣和越聽越不耐煩,不如回去問問貴妃。

還是要想個法子讓人住到他府上去,近水樓臺先得月,住得近了才能搞好關系。

宣和在思索對策,一個沒注意謝沣又喝完了一壺,宣和顧不上想了:“你喝完了?”

謝沣懵懵懂懂地點頭,宣和有些頭疼,這酒後勁大,他們又是兩個人出來的,要是被謝沣知道他随便找個人送他回去,酒醒了又要來折騰,宣和捏着鼻子準備親自送他回去。

绾花樓門外,馬車已經在等,但謝沣死活不肯上去,鬧着要跟宣和去玩冰嬉。

“玩玩玩。”

宣和一邊敷衍他一邊要把他往車上塞,沒想到這個醉鬼喝醉還不傻,居然知道宣和是在騙他上馬車,賴着不肯上。宣和盯着他看了一會,考慮現在這個情況把人直接仍河面上,讓他下水清醒清醒的可行性。

“大寶……唔”

人來人往的街上,宣和不會讓他喊出那個稱呼,十分冷靜地拿帕子堵了他的嘴。跟車夫打手勢準備直接把人弄車裏,冷不防被他反抓住然後半抱着往護城河走。

他居然真的要去!

謝沣比宣和高一些,應該說謝家兄弟都比他高一些,喝多了力氣又足,宣和一時掙紮不開。

“來……”

“阿和?”

宣和聞聲望去就見謝淳牽馬停在不遠處看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

“謝、七哥?”

說話間謝淳放下缰繩向他們走來,謝沣松開宣和搖搖晃晃地擋在兩人中間呸呸兩聲吐出帕子:“你,你誰啊?”

謝淳揚眉含笑看向宣和:“這是?”

“梁安郡王。”

親王之子封郡王,封號梁字開頭便是梁王之子。

謝沣還在嚷嚷:“大寶,他、他誰啊?”

宣和被他抱了那一下本就有些不耐,這時候直接推開他:“閉嘴。”

謝沣踉跄兩步,倒在了地上,一臉懵逼地擡頭看着宣和,宣和終于良心發現,下手好像有點重?

跟個醉鬼計較什麽呢?

他正要去拉人,卻被謝淳擋下來:“我來吧。”

些不知道謝淳怎麽做到的,單手就制住了醉鬼将他塞進車裏。

謝沣滿身的酒氣,宣和不樂意和他一起進車廂,于是謝沣在車上,他們兩個人跟着車一起走。

謝淳牽着馬,走近了宣和才發現,這馬有點高。

謝淳說:“它叫黑棋。”

宣和點點頭,沒有心思多看,他的注意力都在車上,謝沣又在喊了。

宣和過去掀開窗連,兇巴巴地警告:“你再喊我就把你扒光了扔大街上。”

謝淳看着他眼神暗了暗,阿和不記得了。

正月十六,開年第一次大朝會,皇帝下旨讓六位皇子分別入六部,許多人到這個時候才發現謝淳回京了。

幾人紛紛領旨,皇帝又下旨,內務府與工部一同建造燕王府,燕王暫居寶郡王府。

謝淳原本是沒有同那幾位争的能力的,如今皇帝先是讓他去見衛将軍又讓他住在寶郡王府。

衆人互相使眼色,京中的格局,怕是要變一變。

宣和沒想到他的問題皇帝直接替他解決了,十分愉悅地來同謝淳說話,準備一起回府。

幾個皇子都是站在一處的,此時少不得要交流兩句。

你來我往地交流一番之後宣和便有些不耐,正好也到了宮門口,可以道別了。

“有時間操心七哥,二哥不如管好自己府上的事?”

老二正要回話卻見到了不遠處的沈大人,登時眉頭舒展揚聲道:“這不是沈大人嗎?”有含笑看向宣和:“宣弟許久沒有回沈家了吧,不若趁此機會同沈大人說說話。”

沈宿彥刻意放慢了腳步避開他們,不想二皇子主動打了招呼,他自然不能再避開,上前來給衆位王爺行禮這其中也包括宣和。

宣和不喜歡他,去也不受他的禮,側身避開,也同他打招呼:“沈大人好。”

沈大人一點都不好,親爹還在兒子卻認了別人當爹,偏偏那個爹是皇帝,他還一點辦法都沒有。

開年第一次大朝會,四品以上所有人都要參加,包括宣和這樣的是只有爵位沒有實職的,也包括沈宿彥這樣的四品京官,但他沒有入殿聽政的資格,方才在殿外冷風中站了許久。

他并不想同他們多呆,宣和這個兒子他一向是當沒有生過的。

“下官……”

宣和見他這樣就來氣,他不喜歡這個當爹的,卻不允許他不在乎自己。

“二哥說的沒錯,我許久不曾上門,得找個日子去一趟,我娘的嫁妝可都還在府上放着,如今我也開府了,正好拿回來。”

沈宿彥臉色平靜,他早已習慣宣和如此做派:“王爺有空,随時可以來。”

宣和道:“大人今年才調回京裏,怕是不知,我每次登門,令夫人都跟耗子見了貓似的,也不知做了什麽對不住我的事,虛成這樣。”

沈宿彥沒有否認:“叫王爺見笑了。”

他自然知道他這續弦,比不得宣和母親,外貌就不說了,性子也是。

但她溫柔小意,沒有男人不喜歡,何況她還給他生了一個兒子,一個他們自己養大乖巧懂事的兒子,而不是宣和這樣當衆給他沒臉的。

作者有話要說:  地暖壞了,給我凍感冒了qwq今天還來姨媽,我好難啊。

特殊時期大家多注意身體哦,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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