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謝淳牽着宣和在床邊坐下,宣和閉着眼,一動不動地坐着,這是等着人給他脫衣服。謝淳伸手解開他的腰帶替他脫了外衣。
宣和乖乖地坐在床上,需要的時候就擡擡手。脫完外衣他踢踢蹭蹭地将鞋甩開,然後直挺挺地往後一躺。
謝淳端了水進來的時候,就見他橫躺在床上,兩條腿還垂在床外,呼吸綿長又溫暖。
他忽然感受到了愉悅,只是看着宣和,就自然而然地産生的輕松、舒适的感覺。
他知道宣和靠近他,讨好他,都是有意為之,知道他早已忘了他們幼時的事,但深夜回府在門前看到一個等着自己的人,謝淳第一次知道什麽叫歸家。
謝淳想到方才衛将軍問他的話,原來是以為他房中有人才急着回來的。
溫熱的毛巾落在臉上,宣和眼皮動了動,終究是沒有撩起來,口中發出些細碎無意義的音節,一邊轉開腦袋,企圖躲開這只擾人清夢的手,但是失敗了。
這只手仍舊隔着帕子蹂/躏他的臉!
作為一個有脾氣的王爺,宣和閉着眼警告:“謝淳!”
這擲地有聲的呵斥把他自己吓醒了,謝淳也停下動作,收了手,一片靜默中尴尬蔓延。
宣和眼神逐漸清明,後知後覺,他剛剛好像沖着主角吼了,還是直接喊的名字。
他試圖挽救一下:“七……”
“重了?”謝淳拇指拂過他白皙的臉頰上一道突兀的紅痕,确實有些重了。
他看起來沒有生氣,主動解釋:“許久不曾照顧人,生疏了。”
生疏?什麽生疏?你還熟練過?
困倦讓人思維遲鈍,宣和來不及仔細思索,謝淳将手上的帕子給他:“擦擦。”
宣和還在思考他話中的含義,他照顧誰了?此時将手一縮,躲開帕子:“我洗過澡來的。”
謝淳就扶着他躺下,這個動作倒是很熟練的,撈起兩條垂在床外的腿平放在床上,把人往被窩裏一塞,然後掖好被角,吹滅蠟燭,在一片黑暗之中自己出去洗漱。
他再回來時,宣和又睡着了。
謝淳在床邊站了一會,準備出去另找一間屋子睡,宣和卻主動往裏頭挪了挪,給他空出位置,口中輕聲呓語,謝淳聽不清他在說什麽,大概是在喊他。
謝淳躺下之後始終沒有等到那個往自己懷裏鑽的小腦袋,良久,他才閉眼,阿和長大了。
這樣想着,宣和就靠過來了。
謝淳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随即反應過來,他這是冷的。他伸手将人攬進懷裏,長大了,也是我的阿和。
宣和睜開眼已經是天光大亮。
屋裏伺候的是錦瑟,和往日一樣,他一睜眼,就有人扶他坐起來,遞上漱口茶。
嗯?他昨晚好像夢到謝淳了。
很快他就意識到不是夢了,這屋裏的擺設和他那裏一點都不一樣,這是東苑,他王府裏居然還有那麽寒酸的屋子?!
既然不是夢,那……他昨晚沖主角發脾氣了?
宣和絕望地想:起床氣真是要不得。
東苑只是常年無人居住的客院,沒有地龍,謝淳又不燒碳,屋子裏的磚木仿佛都透着寒意,好在宣和身上蓋着兩床被子,倒也不算冷。
等等,他昨晚,是不是還抱着人取暖了?
他仿佛看到他用一塊一塊桂花糕堆出來的好感度已經岌岌可危。
不不不,不能再想了,反正是謝淳主動帶他進來的,不能怪他。
“他人呢?”
“燕王殿下在外頭打拳。”
宣和打了個呵欠,用手背擦去眼角滲出的眼淚,作為一個主角文武雙全是基本配置,晨練也很正常。
他就不一樣了,這裏太冷了,他不想起來,于是又鑽進了被窩,又睡了一個回籠覺才起床。
已經是晌午了。
謝淳在書房,在研究昨天宣和帶來的糖盒。
“七哥。”
謝淳放下盒子同他打招呼:“阿和。”
這盒子表面上看着與一般的糖盒無二,實際上另有玄機,他已經知道是什麽機括了,卻沒有打開,等着宣和來給他演示。
宣和瞧着他和平時沒有什麽不同,不知道是沒把昨晚的事放在心上,還是一筆一筆給他記着賬,将來清算。
宣和拿起盒子輕巧地打開,然後獻寶似的放到謝淳面前:“我請七哥吃糖。”
“多謝。”
宣和自己也含了一顆糖,試探着問:“七哥昨夜去哪了?我等你許久。”
“将軍府。”
謝淳去的還能是哪個将軍府,自然是衛将軍,不過他母親的忌日,去表舅家做什麽?
這樣看來謝淳和衛将軍的關系比所有人認為的都要好,不僅僅是皇帝給他加的籌碼,恐怕衛将軍本身就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我昨日找了錦繡坊的裁縫來,原本想同七哥一起裁兩身新衣,沒想到七哥遲遲不回來。”
“對不住。”
他這麽幹脆利落地将過錯攬到自己身上,宣和反倒不知道說什麽。
“那今日七哥可有閑暇?”
鄭掌櫃親自來給他們量了尺寸,宣和一邊問謝淳一邊同他商議定下要做的衣裳,他還夾帶私貨,給自己定了兩套黑色的騎裝,又叫掌櫃給謝淳裁幾套亮色的常服。
他就要成為唯一一個看主角穿紫色衣服的讀者了!
林安悄悄叮囑鄭掌櫃:“給燕王殿下備幾套中衣。”
鄭掌櫃這才知道這位竟然是燕王,他還以為東家也學着外頭那些纨绔養起了男人。
這不能怪他,按理說皇子的穿着都該是宮中準備的,宮裏頭出來的衣裳是不一樣的,宣和身上的就是,謝淳那身一看就是街邊鋪子上買的。再者,他氣勢雖盛,東家可是寶郡王啊!也不是不可能……
想想他昨日還跟東家自己誇自己的識人之術,這事可不能叫人知道咯。
這廂胡思亂想,那邊宣和就叫人拿了兩套衣服來叫他辨認産地。
鄭掌櫃原本還覺得只看衣服不看人,限制了他的發揮,錢毅真将盒子打開取出裏面的衣服時,他臉都綠了。
這什麽氣味?
血腥味混雜着還有肉類的腐臭味,惡臭撲鼻。
鄭掌櫃見多識廣,馬上反應過來這衣服是死人身上來的,這個天氣,能有這個氣味,也不知道放了多久。
他掩住口鼻,手上墊着帕子,細細查看起來。
他一時研究樣式,一時看觀察腳,一時裁下一小片料子水浸火燒,一時又拿到太陽底下透透光。
錢毅關切地盯着他:“怎麽樣,鄭掌櫃,可看出什麽沒有?”
鄭掌櫃總喊宣和東家,實際上他也有錦繡坊的股權,他們是合作關系,錢毅是王府親衛的副統領,作為下屬名自然知道王爺對這些“合作夥伴”都十分看重,此時他雖然急,卻也沒有失了分寸。
“錢統領為何不早說這衣服是……”
錢毅看他這胸有成竹的樣子,知道他已經看出來了,嘻嘻哈哈地說:“對不住對不住,回頭報給王爺,他必然給您老壓壓驚。”
鄭掌櫃也不再賣關子:“看這料子應當是永清、固安一帶的東西。”
永清固安二縣接壤,乃是順天府所轄,分屬霸州與通州,而霸州是理國公周家祖地。
鄭掌櫃正要同他好好說道說道自己是如何分辨出來的,錢毅想通其中的關節,神色凝重地跟他道謝,去向宣和複命了。
鄭掌櫃只好憋回去。
宣和原本就懷疑第二批人同老二有關,這下好,證據都有了。周家這樣的世家大族都有自己的莊子,大一些的甚至能鹽鐵自足,豢養私兵。
這樣就能說得通了。
“你親自去霸州核實,小心為上,還沒輪到他。”
現在要對付的是老五。
陳大人不是他,心中早已有猜測,那闫三兒不招供他便沒有辦法往下查,宣和等得不耐煩叫人寫了匿名信去提醒他,年前魏王府上有一個随侍暴斃了。
随侍就跟門客似的,只要主家想,那是一抓一大把,混的好的有品級,混得不好的甚至主家連名字都記不得。
這人不過是魏王衆多随侍中的一個,曾在事發前出京。
陳大人不知道什麽人給他遞的消息,但是很快聯想到裘老被劫一事,左右這案子已經在查了,不如早點查出真相,才能早日脫身。
牽扯到五皇子,自有刑部去頭疼。
這暴斃之人被人裹了草席淺淺地埋在亂葬崗,陳大人叫人帶着闫三兒一起去挖墳。
回來之後之分耐心地勸告他:“幕後之人所圖非小,此人已被滅口,你若不從實招來,本府判不了案只好放你出獄,到時候……”
陳大人得到口供共幹脆利落地結案:魏王府管事以利誘之,指使闫大闫三兒等六人截殺裘老。
宣和對這個結果還算滿意:“有勞陳大人了。”
折騰許久,陳大人終于可以松口氣。
這案子還不算完,但接下來是刑部的事,此事涉及到魏王府、寶郡王府,若是尋常兄弟相争的事他們只需要遞上去叫聖上定奪,但這次,明眼人都知道裘老就是宣和請進京城來給皇帝治病的。
加上三皇子如今就在刑部當差,此事恐怕沒有那麽容易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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