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魚肉1

洛陽的母親給他打電話，早上七點，他還沒從睡夢中完全清醒過來。

楊女士精神十足，開門見山：“今天端午，不回家？我買了菜，你妹妹也回來。”

他“嗯”了一聲，想要挂斷電話，楊女士顯然知道他的套路，又繼續說：“你妹妹懷孕了。”

“哦。”

洛陽還閉着眼睛，摸到小桌子上的鬧鐘，按掉了聲音後又躺回床上。昨天夜裏十一點多有人報警說是懷疑有小偷入室，洛陽跟徐毅清趕過去，一直忙到了淩晨一點多。跟報警的女主人耗了一個多小時，對方已經從“我真的聽到有聲音”到“你們這些警察就是不作為”，但洛陽排查了不下十遍，電梯監控也看過，她說的那段時間就根本沒有人出現在她這層樓。

徐毅清氣的回去的時候罵個不停，本來這種事不歸他們管，這附近的民警就可以解決。只是因為之前一起入室搶劫殺人案，剛巧又在那附近作案，連隊對這個比較重視，就派他們兩跟民警一起過去了。

沒發生什麽事倒好。

“陽陽，你今年都快三十了，媽也老了，你再這樣……”

楊女士不滿自己兒子的态度，忍不住絮叨幾句。

洛陽打了個哈欠，不知是不是因為太晚睡，腦子一片混沌，說出來的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麽。

“媽，其實我是個gay，不喜歡女人。你這樣催婚，我也是沒辦法。”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洛陽從床上起來，随手拉開窗簾，不遠處片片烏雲籠罩，陰沉的天色看起來是要下雨的節奏。他還想着要不要收回這不經大腦的胡話，就看到樓下一個年輕人的背影，清新俊逸，身姿修長。那個年輕人側着頭，唇紅齒白，樣貌精致，氣質出塵，是燕妄心。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燕妄心顧不得還在和楊女士通電話，匆忙換了身衣服就下樓。

“燕妄心！”

燕妄心轉身，瞧見洛陽，微微點了頭。

“你怎麽在這裏？”洛陽問。

“我住這裏。”

“什麽？”

“昨天剛搬進來。”燕妄心說。

洛陽一頓，“哦”了一聲，許是因為前兩次案件燕妄心都插手了，他現在一見到對方就以為出了命案。他揉了揉額頭，抛棄了這樣的念頭，和燕妄心揮了揮手就回自己家了。等他看到那個還沒結束的通話，想起來自己對楊女士說了什麽，洛陽只覺得頭大如牛，心虛的又接起了電話。

“你剛做什麽去了？”

“呃，看見一個認識的，去打招呼了。”

“男的女的？多大了？”

他媽這是魔怔了！洛陽回憶了下燕妄心的模樣，“二十三四歲吧，男的，媽你就別瞎想了！”

楊女士冷笑：“你剛不是還說自己是gay嗎？既然喜歡的話就今天把他帶回來。”

這都哪跟哪。洛陽頭疼，深覺不能和楊女士用常識來對話，他可以坦然面對殘忍無情的殺人犯，偏偏搞不定這個一心想讓他結婚的媽媽。好在徐毅清給他打電話，洛陽連忙以工作為借口挂斷了楊女士的電話。

“有案子？”

“連隊說我們被投訴了。”徐毅清壓不住火氣，從嘴裏蹦出一句話。

“昨天那個報警？”

說起來就有氣，徐毅清大聲回：“是啊！她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我他媽都說了好幾遍沒有小偷，就是不信，還說我跟小偷是一夥的。”

洛陽不以為意，他除了辦案，其他時間就跟個流氓一樣。

“讓她繼續鬧。也是太閑了整的。”

“連隊信我們，就是覺得煩。被局長知道了，你說。”徐毅清更加頭痛。尤其是一個好好的端午，誰願意理會這樣讓人無語的事。

洛陽散漫的笑了一聲：“行了，你不就是怕被你爸念，能有什麽，大不了就左耳進右耳出。”

徐毅清悲憤的挂斷了電話。他這個刑警大隊局長的兒子，顯然受壓迫的更多，要不然也不可能拿王遼沒辦法。洛陽知道徐毅清和他爸關系一直比較僵，他也沒說過是為什麽，對于別人家的私事，洛陽也不會冒昧的去打聽。不過這幾年的相處，洛陽倒是看出來，他們心裏頭其實都挂念對方，就是不願說罷了。

往日輪休，洛陽還能找借口不回家，但今天是端午節，他也只能乖乖收拾下自己随後回家了。

還沒到停車場，楊女士又給他打電話，“陽陽！”

“嗯，我準備回家呢。”

“你看了今天的新聞嗎？”

楊女士的聲音裏流露出焦急，洛陽心沉了沉，冷靜問道：“沒有。怎麽了？”

“新聞說游艇平和號遇到海難，現在死亡人數已經超過三十人了。”楊女士驚慌失措，眼淚都要流下來，“洛橋和清清都在那艘游艇上！我根本聯系不到他們……”

洛陽一愣，只覺得腦子亂成一團。只是他必須冷靜，若是連他也失了主心骨，楊女士只怕是更加的擔憂度日了。

“媽，你別急，我這邊先查下。等下聯系你。”

“好……”

挂斷電話，洛陽先是上網查，各大媒體上已經有關于游艇海難的新聞。因為出事的海域不在國內，華國駐巴海納*總領館啓動應急機制，巴海納海事執法局也派出了多艘船和空軍參與營救。距離海難發生已經過去十幾個小時，很顯然死亡人數會逐步增加。洛陽擰着眉頭，打算向連隊請假購買飛機票前往巴海納一趟。

“洛警官。”一個聲音在洛陽身後響起。

洛陽手停下來，轉過身看向他，“怎麽？有事？”

他眉眼焦慮，回答燕妄心的态度也有絲暴躁。生怕親人出事，洛陽心緒難寧。

燕妄心視線從那個瑟瑟發抖的小女孩身上移開，搖了搖頭。

“嗯，抱歉我還有事。”

洛陽給連隊打電話，一邊擦過燕妄心的肩膀回自己家。洛陽身上的煞氣，就連陳明月也無法阻擋，何況是這才剛成型的鬼，只怕小女孩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要不然也不會試圖和洛陽說話。那小女孩明明怕極了洛陽，在他離開的時候還是想要跟過去，只不過因為天生的壓制，她掙紮着都起不來。

燕妄心握住小女孩的手，将她給拉起來。

“大哥哥，謝謝你。”小女孩慌忙要跟過去。

“他看不見你。”

“啊？為什麽啊？”小女孩疑惑，“他認識我的，還帶我出去玩過。大哥哥人很好的。”

燕妄心摸了摸她的頭發，遲疑了一聲還是說出了殘忍的事實：“因為你死了。”

女孩還太小，聽完歪着頭問：“死是什麽？”

“就像這樣，沒有人看得到你。”

“可是大哥哥你也看得到我啊！”女孩急哭了，嘟着嘴說，“我想要讓他帶我去找媽媽，嗚嗚嗚我好想媽媽，我已經好久沒看見媽媽了。”

“你叫什麽名字？”

“李多餘。”小女孩乖巧的回答。

燕妄心心裏不是滋味，他牽起李多餘的手，“我帶你去找他。”

“好！謝謝大哥哥，大哥哥人真好。”

去找洛陽的路上，燕妄心了解到小姑娘今年五歲，爸媽離異，她被判決給了爸爸。她爸離婚沒兩個月，一個阿姨帶着她兒子住進來。阿姨對她不好，經常不是罵她就是不給她飯吃，甚至還有次把她關在門外不讓她進門。洛陽撞見了，訓了那個後媽一頓，這之後有空就帶多餘出去玩，也會帶她去見她媽媽。這次，李多餘的爸爸帶着阿姨和她兒子去坐游艇旅游，把她扔給了奶奶。

奶奶對她比阿姨還狠，小女孩說她已經三天沒吃飯了。一直被關在房間裏，怎麽也出不來。

她很餓，哭喊着要媽媽，可奶奶就是不理她。直到有一天，她發現自己身體輕松了起來，輕易的就穿門跑出去了。小女孩想找到洛陽，讓她帶自己去找媽媽。

“大哥哥，到啦！旁邊就是我家！”小女孩将燕妄心帶到了洛陽家門口。

燕妄心敲門。

洛陽買了去往巴海納的機票，他跟連隊已經請了假，等下就準備去機場。聽到敲門聲，他往貓眼看過去，瞧見燕妄心，還覺得有些奇怪。

“有事？”

“嗯。”燕妄心點頭，“介意到屋內說嗎？”

小女孩承受不住洛陽的煞氣，燕妄心讓她在不遠處等着。

洛陽雖有些疑惑，還是側過了身體讓他進去，“我還有急事要出去，長話短說。”

“李多餘死了。”

“什……你在胡說什麽？”

洛陽臉色難看，幾乎是瞪着燕妄心，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你有什麽證據？”

“沒有。”

“又是那什麽委托？”

燕妄心回頭，看向了滿含期待的李多餘，“嗯。”

洛陽一拳砸在門上，冷硬着眉眼線條往李多餘家走去。當死亡降臨到自己周邊的人，那種切實的茫然和不可置信就像是雪崩海嘯，想要壓垮他的脊背。只要敲門，就可以驗證燕妄心說的是真是假，可洛陽，寧願認為這不過是一場惡作劇，也不想面對一個可能殘酷的現實。他深吸了口氣，敲了敲隔壁家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