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山神5

他們帶樊良到老中醫家。

老中醫是從大醫院裏退休，沒事可做幹脆回樊村養老，平日也會免費給村民看病。

此刻，他聽到敲門聲，連忙開門，看到寧杭懷裏的樊良，素日溫和慈祥的臉上難看了起來。老中醫掃了眼女人，看的對方心虛不已。

“送進來吧。”

寧杭小心的将樊良放在床上，瞧見對方蜷縮身體難受的模樣，忍不住嘆了口氣。

老中醫神色凝重的給小良檢查，“今晚讓小良在我這睡，我照顧他。”

女人不敢反對，老中醫在樊村是德高望重的人物，村人小病大病都是找他，很受他們的尊敬和信賴。沒有辦法，她只好一個人先離開了。

洛陽看已經十點半了，他們疲累一整天，明天還要進山找人，于是讓民警帶他們去休息的地方。因為樊村離開的人越來越多，空出來的房子不少，民警事先已經聯系好了一戶人家。寧杭又看了眼樊良，眼中是真切的關心和擔憂，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對這個小孩這麽在意。他沒有久待，向老中醫道謝了之後跟着洛陽他們離開了。

徐毅清在路上長籲短嘆：“這鬼地方沒信號，要不然就能讓小陳查下這幾年小孩失蹤案了。”

“我們等找到你同學把小良一起帶走。”洛陽說。

兩個民警互相對視一眼，彼此都沒有說話。

寧杭察言觀色，話裏話外都是針對那兩個民警：“林科員，劉科員似乎不認同我們做法的樣子。”

劉科員臉上一陣尴尬，撓撓頭說：“也不是不認同，只是——”

“你們做法不妥，小良在這裏都呆了好幾年了，誰知道他出去會不會不适應。”

洛陽嗤笑：“三年來他可是一直想着遠離這裏。”

林科員無言以對，心情不快的回了句“那随你們，反正我只負責帶你們進來。”

徐毅清急了：“林科員你這是不想幫我們找王勇了？”

王勇正是徐毅清的同學，這發生的一連串事情更讓徐毅清擔憂起同學的安危。這地方他是一刻都不願意多待，簡直就像是一群本該踏入棺材的僵屍，冷冷硬硬的非要存活人世。

“老徐。”洛陽喊了他一聲。

徐毅清抿嘴，心生惱火，什麽話也沒再說。

洛陽皺了皺眉：“大家都很累了，各自休息吧。”

這還沒找人就鬧出矛盾，對于他們這些對樊村地形不熟的外來者可是十分不利的。

洛陽和燕妄心一間房，徐毅清和寧杭一間，兩個民警一間。狼狗被拴在院子裏守着。他們也确實很累了，洛陽洗完澡就躺在床上不願動彈了。

燕妄心坐在他身邊，将之前見到的事情告訴了洛陽。

“你不能看到他長什麽樣？”

“嗯，很模糊。”

“那還真是奇怪。”

洛陽半睜着眼睛，身體疲憊，說着話就感覺困意來襲，還沒半分鐘就睡着了。

燕妄心抓着他一只手，十指緊握，他的手冰涼，惹得洛陽無意識蹭了過去。燕妄心笑了下，跟着躺了下去，兩人腦袋挨着腦袋。

就連系統也不知道為什麽看不見。或許是因為那小孩被誰護着。

燕妄心想不出來，幹脆也閉上眼睡覺。他迷迷糊糊的聽到有人喊他的聲音，對方的聲音有點耳熟，低沉的帶着濃濃的笑意，那麽近的就好像在耳邊。燕妄心不堪其擾，睜開雙眼就對上了一雙眼。

“道長，你這一覺睡得可夠久。”

他身上的人戲谑的笑，那張臉英俊非凡，眉眼深刻。

燕妄心有些懵，轉頭看發現房間擺設都不一樣，趴在他身上的男人穿着一襲青色長袍，此刻依舊笑盈盈的看着他。

這是怎麽回事？

他這是做夢嗎？可夢裏怎麽會有鬼王？

“道長？道長你再不起來我就要親你了哦。”

“你——”

燕妄心撐起身體，眼神戒備的盯着鬼王，他可是記得對方正邪模糊。

“你到底怎麽了啊？”

“你是誰？你認識我？”

鬼王愣了下，眼神愈發柔軟起來，他湊近燕妄心，在他額頭落下一個吻：“終于。”

“什麽？”

燕妄心更加不明白了，他推開鬼王的身體，急匆匆的下了床。

“燕道長，還真是薄情啊。”鬼王笑，眼裏晦澀難懂。

那一刻，燕妄心感覺到無比濃郁的寒意。他根本無力抵抗，只能任由對方将他壓在身下，那雙深邃的眼暴虐無比，就好像下一秒要殺死燕妄心一樣。

“舍不得啊。”

鬼王手指輕柔的撫摸着燕妄心的臉頰，幽幽嘆息。

燕妄心從夢裏醒過來，臉頰有濕潤的痕跡。只是他忘了自己做了什麽夢。

他轉頭看向沉睡的洛陽，由衷的感覺到一陣安心和信賴。燕妄心攬住他的腰，打算再睡一會兒，餘光就看到了那個模糊的小孩身影。

“跟我來。”

小孩的聲音還是稚嫩的。

燕妄心想要叫醒洛陽，遲疑了一下還是自己輕手輕腳的跟着小孩離開了。他還是看不到那個小孩的臉。

走了不知多久，等小孩停下來，燕妄心發現他們這是到了山神廟。

“你是……老奶奶說的山神？”燕妄心問。

小孩輕笑了一聲，語氣嘆息：“我不是。”

他如果是神，那麽就不會眼睜睜的看着老人家在她面前沒了呼吸。他什麽都做不了。現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值得他留戀的人或者物了。往日記憶早已在死時消散，如果不是因為老奶奶的供奉信仰，他早就投胎轉世了。

“我來找你是希望你幫我一個忙。”

“什麽？”

“這墓碑下面是我的屍體，雖然記不得生前事，但我知道這裏不是我的故土。”

小孩遙遙望着遠方，“這裏沒有我留念的地方。你就随便幫我找個別的地方埋了吧。”

“好。”燕妄心點頭。

小孩真心實意的笑起來：“謝謝。”

那一刻他的面容變得清晰起來，模樣清秀，笑起來臉頰有兩個可愛的酒窩。如果長大了，必然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

“作為報答，我告訴你你們要找的人在哪裏。”

小孩指了個方向，“那裏有個山洞。”

燕妄心總覺得他有點眼熟：“謝謝。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你說。”

“你生前的事還記得多少？”

男孩歪着頭，似乎是在努力回憶：“我就記得我不是這裏人……有個男的帶着我坐火車，走了很久很久的路才到了這裏。”

那些記憶最清晰的地方，反而是他竭力奔跑。

自己的呼吸聲，身後的追趕聲，謾罵聲，就像是如影随形的噩夢。

在他死後的那幾年，總是清晰的回憶起來。

直到老奶奶的出現。

許是因為感同身受，所以他指引那個因為迷路而快要餓死的小孩出去。

這之後，那被得救的孩子的奶奶就時不時的過來，有時候會帶上一些新鮮的水果。其實他可以聞到那些果肉的香味。

跟老奶奶身上的味道一樣，讓人心裏平靜。

他很高興自己幫助了那個走失的小孩。

燕妄心看着小男孩的身影慢慢的虛幻起來，就像是落葉歸根，春回大地又是一場綠。

“他說了什麽？”

一個聲音在燕妄心身後響起來。

洛陽朝他走近，眼神溫柔。他一覺醒來發現燕妄心不在自己身邊，那種感覺空牢牢的就好像有人挖了自己心的一部分。

特別難受，可又分外的冷靜，甚至有種他知道燕妄心會去哪裏的感覺。

事實上，真的看到燕妄心獨自一人站在山神廟前，洛陽又說不出那些指責的話來。他們彼此都是對方的依靠，洛陽也相信燕妄心能夠保護自己。這種奇妙的改變了的想法，洛陽甘之如饴。

“我總覺得……”

燕妄心雖然覺得這件事太過巧合，但還是肯定那個猜測：“那個‘山神’就是寧杭親戚的孩子。”

洛陽眉眼一跳，将寧杭發的那張照片給他看。

“是他嗎？”

“……嗯。”

洛陽遮了遮眼，沉默了一會兒說：“走吧。”

“我答應了他将他的屍骨帶回去。”

“在這下面？”

洛陽的視線落在山神廟的墓碑上，神色緊繃。這件事他們不可能隐瞞寧杭，他也有權利知道。

“還有，徐哥的同學在不遠的山洞裏。”

“好，那我們先去找他吧。”

天色已亮。

夏季的白日總是來得很早。

洛陽和燕妄心往山洞走去，那地方不遠，就是很偏，估計任誰都想不到還會有個山洞吧。

更讓燕妄心沒想到的是，陪在王勇身邊的是劉。那個消失了很久，神神叨叨懷疑劉莊溺水不是意外的人，在看到燕妄心他們時微微一笑，随後就消失了。

燕妄心怔了下，心沉了沉。

王勇躺在地上，高大的身形蜷縮起來，臉上好幾道傷口。

看來當時并不是起沖突這麽簡單。

“王勇？”洛陽走過去，試圖叫醒對方。

王勇呻吟了一聲，想要醒過來卻好像被什麽束縛住，無論怎麽掙紮都沒有辦法。

洛陽摸了下王勇的額頭，得又是一個發燒了的。

“先送去李醫生那裏吧。”

洛陽背着王勇走出山洞，燕妄心跟在後面，他不明白的是劉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他和王勇又是什麽關系。當初告訴他劉出現在樊村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