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以前柳祁想見魏略,沒有見不到的。畢竟略兒被他養在後院裏,想來哪有招不來的道理。但現在魏略是中書令了,除非是皇帝,不然總沒有呼之則來的道理。故柳祁想見魏略,卻見不到了。原來他這天來魏宅卻撲了個空。魏宅的管家認得這是太傅大人,便頗為殷勤,告訴他魏略去了寧侯府了。柳祁聽了“寧侯府”三個字,一陣恍惚。
當年寧侯府破敗,柳祁被逐出侯府,只能住在一個極為簡陋的草堂,又遭太皇太後迫害,身子一下就垮了。魏略那麽那麽恨柳祁,卻在柳祁走到絕路的時候,那麽那麽的心痛。魏略當初定下了一千七百個報複的法子,還寫在了冊子上,最後柳祁真的落魄了,魏略倒一個都舍不得用上,還把那冊子用來燒火給柳祁深秋裏取暖。柳祁瞅着了紙片上未燒盡的字,笑着說魏略沒膽氣。魏略只笑笑了,不說話。柳祁會靠在魏略的肩膀上,笑着說秋天好冷啊,以前都沒覺得。魏略就說以前你銀絲炭燒着、狐裘錦貂披着,能知道什麽叫冷?
柳祁便淡淡一笑:“我記得當年去北塞征讨,那才真叫冰天雪地,倒不覺得甚冷。現在京師的秋天都抵不住了,可見是我不行了。”魏略聽了,幾乎心碎,想着:從今再也不恨他了。
如果對柳祁的感情裏撇掉了恨,那就只有愛戀和思念了吧。
魏略有時看着柳離,總能看出些柳祁的樣子來。柳思柳離這對雙胞胎長得不像生母,肖似生父。柳思長得大了,出落了女子的模樣來,就只剩柳離長得似個小柳祁,也難怪太皇太後總看他不自在的。柳離卻又比柳祁文靜儒雅得多,大約和柳祁不同,柳離從小到大沒做過虧心事吧。
柳離一邊斟茶一邊看着魏略,又笑道:“我看最近魏叔心情不錯。”柳離平常需要叫魏略為魏大人,但私下稱他為叔。那魏略無奈一想,春去秋來的,自己已經是叔字輩了。只是看着魏略和柳離倒像是同齡人,沒看得出來大他許多。那魏略舉了杯,正想說什麽,卻見有仆從前來,說常太傅來了。
柳離聞言有些驚訝:“他來做什麽?”只是想着太傅大人前來,他總不能拒不招待,便忙讓人招呼常太傅進來。那柳離又轉過頭來,對魏略說:“上回搬家的時候我就覺得奇怪,他怎麽也在?到底是什麽回事?”魏略只覺得怎麽說不對,只好笑道:“他是我的朋友,也很關心你。”柳離就算信了前半句,也很難信後半句。他和常自碧真的是沒見過幾面,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怎麽就關心起來了。
柳祁來到茶室,見自己的座位已經備好了,茶水點心也都一應擺好,柳祁只道:“可不是打擾兩位清靜飲茶了?”柳離忙說:“不過飲茶閑敘,哪來打擾不打擾之說?太傅能夠駕臨寒舍,我倒覺得很榮幸。”柳祁聞言不悅,想道:“離離,你好歹也是個侯爺,說話太過卑微是失了身份的,也顯得很沒水平。即使遇到權臣寵臣,言談間也該有所進退,不卑不亢才是。”柳祁當年當着小侯爺雖然有卑微時,也僅僅在小王爺跟前才那樣,到底身份是可以自持的。但這些柳祁才能說出口的教訓,常自碧只能和着茶湯一并吞進肚子裏。
柳離在宮裏過得憋屈,才總是謹小慎微。柳祁這樣想來又原諒了他,便展顏一笑,道:“您身為侯爺,口中謙虛太過,知道的說侯爺多禮人不怪,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多麽嚣張。”柳離細想一下,才笑道:“太傅說的是。”三人又不鹹不淡地敘着話,說的都是些春花秋月無關緊要的事。也不知是父子同心,還是柳祁善于讨喜,柳離和他說話的語氣也漸漸熟稔起來。
他們三人聊了一個下午,柳離不知覺地就對常自碧感到親近,生了相逢恨晚之感。柳祁倒是很知道聊天的藝術,正是要聊到興致很高卻又并未闌珊的時候結束最好,偏偏是意猶未盡方能在對方心裏下一個鈎子。柳祁率先告辭,那魏略自然也一并告辭,柳離臉上不禁有些輕微的失落。他的朋友少之又少,平常也很容易寂寞,原本柳祁是很喜歡被人對他露出這樣失落的表情的,偏偏自己那久違的兒子臉上露出這個神色,柳祁看他的眼神更為柔和了幾分,手輕輕擡起,但又想起什麽似的,慢慢将手重新放了下來,對柳離說:“不必送了。”
午後的斜陽落在柳祁的睫毛上,泛出極為柔和的金光。柳離也是一怔,忽然想起小時候坐在父親膝上,數父親睫毛的時光來。記憶中面目模糊的父親眉眼忽然清晰起來,眼睛不大,眼皮的皺褶卻很深,就算是半閉着眼睛,眼皮上也能看出來明顯的折痕,還有那層纖長又濃密的睫毛,顫動的時候好像羽蝶。
魏略、常自碧還是從上次離開的側門那兒走,從窄巷裏出來。魏略沒有雇馬車,柳祁也沒有,他們兩個人并肩走着。巷子雖然窄,但他們也不需要臂膀貼着臂膀的,可他們偏偏如此,文人裝束的他們寬袍大袖,兩片雲袖飄蕩着又似糾纏着。魏略的手從寬袖裏探出握住了對方的手。魏略覺得柳祁像是從蜜汁缸子裏泡了好幾年一樣,渾身變得又香又軟,連那雙手都變得柔軟細膩。魏略忍不住捏了捏。這樣調戲的動作,總能夠惹怒如今的柳祁。可柳祁卻忽然對魏略沒什麽脾氣了,只斜眼睇他,見夕陽下的魏略越發明媚,也忍不住勾起唇角。魏略看他這樣,一時失神,又探頭在柳祁的唇上蜻蜓點水了一吻。柳祁想加深這個吻之前,那魏略就直起身來,一副假道學的樣子。
柳祁問道:“你記得你上次在這兒做什麽了?”魏略聞言笑道:“記得,我把你得罪了。”柳祁忽然覺得沒意思,便将魏略的手甩開,徑自往前走了。魏略又快步跟上。柳祁卻又站住了,魏略便也站住。柳祁見四下無人,忽将魏略按在牆上,玩心大起道:“在這兒。你敢嗎?”魏略一怔,随後笑笑将柳祁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拿下來,說:“不敢。”柳祁覺得十分沒臉,讪讪地走開了。魏略卻仍亦步亦趨地跟在柳祁的後頭。
二人快步走着,還沒到繁華的街道裏,就看見幾個蔬菜販子挑着擔子經過。柳祁有點後悔自己剛剛提出了邀請,被拒絕了倒不提,反而是怕魏略答應了。那柳祁扭過頭,看魏略仍是那篤定的樣子,又想,魏略大概是知道我會後悔才不答應的。
魏略又邀請柳祁一同去長安樓用飯。二人用飯的時候倒沒說什麽,魏略點的菜都是柳祁素日愛吃的。柳祁也想點幾個魏略愛吃的菜,卻又想:“我知道的都是‘略兒’常吃的,魏略現在什麽口味了,我又怎麽能知道?”略兒的飲食喜好,很多都是按照傅魅的來,略兒就算不喜歡,大概柳祁也不會十分清楚。柳祁只怕自己點了略兒吃的,魏略卻不吃,這樣場面豈不尴尬?便索性只讓魏略點菜,點了一桌都是柳祁喜歡吃的。
酒飽飯足的,又該吃水果了。魏略一邊剝着橙子一邊笑道:“我們頭一回相見,你記得麽?”柳祁有點混沌,在想到底是柳祁魏略初見、還是常自碧魏略初見。但柳祁思索一番,問的應該是常自碧與魏略初見,故常自碧便推開窗,往外看去,指着窗下那棵大樹,說道:“是不是這棵樹下?”魏略也走到窗邊,任由涼風撲面,消散一些酒氣,說道:“那是我頭一回和自碧說話呢。當時你還戴着狀元帽,簪着花,只是因為被衆人逮住喝多了,有些狼狽,帽子也歪了,簪花也跌了。”柳祁想起那一天,也是有些恍惚。魏略又說:“我原想和你多說幾句話,卻見那常無靈先生來了,說要接你回去。”柳祁聞言,身形一僵,探詢似的看向魏略,卻見魏略神色如常,他才自悔心虛,只道:“魏略如何能知我和常無靈之間的事?”魏略只說:“聽說你身子不好,他素來看得緊,現在你們別府而居了,他大概也不管你了吧?”說到這個,柳祁心情也暢快了些:“對,我也不想叫他終日管着,好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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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略微笑道:“難得還能有個人管得住你!”這話讓柳祁的心情頓時墜入低谷,柳祁冷道:“這可不曾。”魏略不想一時失言又惹怒了柳祁。那魏略只覺這個脫胎換骨的柳祁比以往難伺候多了,動不動就要惱人的,也找不出個緣由。只是柳祁惱一陣又好了,只笑道:“雖然他不管我了,但我這身子還是要仔細養着,也是時候回去歇息了。”魏略只道:“剛才我已叫人備了馬,不嫌棄的話咱們可以一同回去。”柳祁回頭見魏略那模樣就喜歡,只笑說:“怎麽會嫌棄?”
兩個大男人擠馬車裏也奇怪,況且只有女子才動不動坐馬車圖受用的,他們男兒多愛騎馬。有時白天路上人多騎馬不便就罷了,如今夜晚天黑少人,那二人對京師又熟路,抄着少人的捷徑跑着也很方便。魏略騎馬在前頭領路,柳祁也懶得在夜色中分辨南北,只随他帶路走着,只是跑着跑着,魏略便勒住了馬,柳祁也停了下來,一臉不解。魏略從馬背上躍下,笑問:“你認得這兒?”柳祁也跳了下馬,擡頭看朗月當空,明月灑在一堵高牆旁探出的花枝上,那柳祁仿佛才想起他們今天白天才來過,道:“這不是侯府外的那個窄巷嗎?”柳祁沒聽見魏略的回答,卻聽見魏略輕輕嗤笑了一聲,身影就已經壓了過來,将柳祁堵在牆角。
柳祁雖然有些吃驚,但很快回過神來,微微擡頭就立即迎上了貼下來的嘴唇。四周寂靜無聲,唯有他倆在這兒,大氣不敢喘一聲兒,唯恐驚動了紅杏枝頭的鳥雀。就這樣、就這樣,偷偷摸摸的吻着,交換着甜膩的呼吸。
柳祁身體敏感,很容易沉溺在性`事之中,而魏略則很容易沉溺在柳祁的氣息之中,二人也算是一拍即合。柳祁的呼吸聲越來越重,忽然覺得下`身一涼,原是褲頭被解開了,絲質的褲子松垮垮地掉了下來。一條腿被魏略挽起來,柳祁來不及感嘆魏略的手臂比少年時粗壯許多,就感到一根粗長滾燙的陽`物往他後臀頂上來了。柳祁輕輕呻吟了一聲,放松了呼吸,歡迎他的到來。
魏略的嘴唇壓着柳祁的,又輕輕松開,感受到柳祁的吐息順着話語飄在魏略的耳邊:“魏中書,您還真敢呀?”
枝頭的鳥雀飛去了,它的羽翼輕薄,叫聲細碎。柳祁的叫聲比它更細碎。
魏略将柳祁抵在牆上,下腹用力地挺動,那柳祁身體薄削得很,散着一頭亂發,一下一下的被撞着,快要被釘死在這堵牆壁上了。柳祁哼哼兩聲,說“輕一點兒”。那魏略便體貼地放輕了一點,不過半晌,柳祁又說“重一點兒”,那魏略便重重地打樁,搗得那處軟肉濕滑粘膩的一大片。柳祁那條腿無力地打着顫,幸虧魏略一手挽着他的腿,一手扶着他的腰,否則他得化作一灘春泥黏在這牆角了。
忽然那兩匹馬有些驚動地嘯鳴起來,柳祁是上過沙場的人,敏感得很,登時清明過來,只推着魏略說:“你聽聽。”魏略此刻不想聽柳祁呻吟之外的聲音,但卻也無法,只跟着他豎着耳朵聽着,似乎真有細碎又急促的腳步聲趨近。柳祁才似想起前不久方有人要綁架魏略。魏略也似記起這件事,一陣後悔。
柳祁一邊勒緊褲腰一邊說:“還是先回去罷。”魏略雖很不得勁,也只能同意,正要躍上馬背,卻見幾條黑影從拐角處閃出。那柳祁、魏略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感覺臂上一痛。那柳祁想起傅魅當時就是中了飛針的,不覺心驚,只是心無端跳快了兩拍,便雙眼一黑,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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