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柳祁和傅魅在喝茶。
都穿回男裝了。
現在柳祁看着傅魅的時候,眼神都有點不對了。
不是那種歪心邪意的不對,對于柳祁來說,歪心邪意并無什麽不對。他看着傅魅,居然有些為他難過。金迦藍至今都不知道傅魅是死是活,而傅魅一人在此枯等,也不知金迦藍重病的消息。柳祁又忍不住想起那些惡俗的劇情,金迦藍以為傅魅死了而輕生,傅魅得知迦藍死訊估計也活不下去,那就真是好笑又可悲了。
想到這個,柳祁竟然還真的抿着嘴輕笑出聲了。那悶悶的笑聲驚動了沉思中的傅魅。傅魅問:“想什麽這麽好笑?”柳祁也不好說,只道:“沒什麽。”傅魅看他一眼,試探着地問:“我也不知該說不該說……”這種話頭,一聽就知道接下來沒什麽好話。但柳祁也習慣了傅魅不跟他說好話了,便笑道:“但說無妨。”傅魅便道:“你剛剛笑了,是因為想到敖歡麽?”這話說得似乎很含蓄,實際上卻很露骨。柳祁聽了也不覺臉色微變。
他和敖歡這幾天爽翻天了,關系是真的變了,卻不知傅魅是從哪兒知道的。且柳祁莫名覺得有些難堪,又不好說,只笑了:“什麽意思?”“什麽意思”四個字,很簡單的,但說出口通常表示了一定程度的不愉快。傅魅馬上會意,笑道:“我看你們比較熟悉,他這個人也可喜。倒是他不大愛搭理我的樣子。”柳祁聞言一愣,他竟然想象不出來敖歡不愛搭理人的樣子。柳祁印象中的敖歡,愛笑又愛說話,盡管言談舉止中會不自覺地透露出些桀骜來,但總不會冷漠。
但柳祁仔細一想,那金迦藍對他也挺冷淡的,可對傅魅想必是另一個樣子。這個念頭卻使柳祁毛發有些倒豎了,他怎麽把自己與敖歡比作金迦藍與傅魅了?這是完全沒有可比性的。
起碼發生石丘的事,柳祁是絕對不會為了敖歡而沖回去的,那敖歡也想必不會為了他撥馬回頭。
這個想法卻猶如一顆雪球一樣,在柳祁的心中越滾越大,撞得他的思緒七零八落,竟不得安生。柳祁卻認為這點想法根本不重要,故他壓抑下這紛飛的思緒,叫自己多想想大局的事。有時他又會想想金迦藍和傅魅的悲劇,來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也不知他是不是什麽厄運烏鴉托生的,沒想幾下,居然真的就傳來了金迦藍的死訊。
那柳祁心中疑惑,一步一步地走回自己的屋舍,見劍駿正在和敖歡說着什麽話,看見柳祁回來了,便都安靜下來。柳祁心中明了,臉上笑笑:“看來我是最後一個知道迦藍的事的。”敖歡笑了:“橫豎這世間再沒有金迦藍、傅魅,也沒有常自碧了。”
劍駿自行告退,那敖歡便牽着柳祁的手,說道:“虞族的叛亂已經全部平息了,大局已定,金迦藍死在最好的時候了。”柳祁一笑,說:“是啊,可不知道傅魅和常自碧死得好不好?”敖歡便笑:“傅魅和常自碧都死在虞族的叛亂之中。天子也想表示撫恤,可惜這二人都是沒有家室的,只能夠表彰表彰了。” 常自碧死掉了,柳祁還真的沒有退路了。
柳祁心裏忍不住想:敖歡總說要我甘願,不會逼我,但到頭來,他真的有給我選擇麽?
陽光透過花窗,在敖歡的側臉上留下明暗的色彩,暗的灰黑色,明的是淺碧色——他的眼睛在陽光下的總似寶石一樣。這顆寶石看着那樣的剔透,但卻其實難以看透。柳祁凝視着敖歡的眼睛,那專注的神情,讓敖歡被含情凝望的錯覺,險些想吻上去,卻在敖歡意欲低頭索吻的時候,看到柳祁的眼珠靈動地轉了轉,又露出那聰明蛋的樣子來。
敖歡便也眯起眼睛來,眸子裏的碧色似乎顯得有些深了:“你在意傅魅的下落麽?”柳祁笑道:“想必傅魅的去向也是你的籌碼吧?”敖歡卻搖頭,說道:“金迦藍也再不是太尉了,我不用顧忌他。天子那邊,該賞的也都賞了,從他身上也撈不到什麽好處。”
柳祁笑道:“哦,那你現在最橫了,不必讨好金太尉,也不必讨好天子。”敖歡卻握起柳祁的手,淺笑道:“對,我現在只需要讨好你。”敖歡的碧眸脈脈含情,似西湖春水的柔波。
柳祁不接這柔波,心裏只想:呸呸呸,你這話留着騙傻子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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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柳祁也回他一記秋波,說:“我現在是孤魂野鬼了,可擔不起王子垂愛。”敖歡一聽見柳祁這肉麻的樣子就知道他在裝樣子,不免有些洩氣,但仍握住柳祁的手,依舊笑着:“傅魅,你喜歡他生就是生,死就是死。”柳祁掂量了一下敖歡的話,不敢貿然回應,只應付道:“哈,那我不是孤魂野鬼,竟是判官閻羅了!還能定人生死?”敖歡便笑:“是啊。我把刀給你,你怎麽辦?”柳祁将手抽回,說:“我與他無仇無怨,何必要他死?”敖歡一笑,原想說“與你無仇無怨卻被你害死的人還少嗎”,但也沒說出口,只道:“我倒不覺得你與他無仇無怨,若他知道你是誰,還是巴不得你死的。”柳祁一時竟想不到話回答。那敖歡又說:“若有人想自己死,就必先得叫他死。這不是‘正義’麽?”柳祁愣了愣,說:“正義?嗯,你漢語真的不太好。”
“我的老師教的。”敖歡挺起胸膛,表示對自己的漢語非常有信心。那敖歡又說:“好了,我知道了。”柳祁有些驚訝:“你知道什麽了?”敖歡答:“我知道你不要他死了。”柳祁也是無言以對。敖歡又笑着把柳祁的手拿回掌中,輕輕磨磋着:“你不想他死,直接告訴我就是了,為什麽非要繞那麽多彎?你們中原人這樣,總是使人疲倦。”柳祁暗道:“你的花花腸子比我可彎多了。”那敖歡又問:“嗯?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我?”柳祁冷哼一聲,說:“好吧,是我自己想多了。”敖歡笑彎了眼:“你想什麽想多了?”
柳祁便道:“我以為你要吃醋。”敖歡一時笑開了,又說:“我吃他的醋做什麽?我要吃也該吃……我也想不到該吃誰的醋。”柳祁擡起眼眉,竟似隐隐有些羞惱,說:“我可不是說自己想多了?我可沒那麽大本事,能教王子吃醋啊。”敖歡只覺得柳祁有些怒氣的時候最可愛,便親了親他的臉頰,說:“你喜歡的話,把他送回金迦藍那兒,也是可以的。若你不樂意,咱們把他帶回三危也使得。”柳祁一愣:“把他帶回三危?”那柳祁冷笑:“難不成是我做你男寵,他做我男寵?”敖歡便笑道:“只要你喜歡,沒有什麽不可以的。”
柳祁竟拿不清敖歡這話的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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