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水仙花

孟一樂此時整個人都被白色天鵝被包裹着，小小的臉露出來，因為沒戴眼鏡而視線迷茫，顯得純潔又乖巧，他看清來人，趕忙起身調亮床頭燈，不可置信的喚了一聲：“星辰……？”

聲音裏的意味驚訝又興奮。

韓星辰将手中拎着的枕頭随意扔到床上，臉色沉沉的，聲音也涼，仿佛被夜色感染了一樣，“閉上眼，睡你的覺。”

他太兇，吓得孟一樂連反抗都不敢，聞言立馬躺好身子閉上眼睛。卻在感覺到床邊微微塌陷的時候，立馬扯開被子一角将少年的身子包裹進來，溫暖宜人的被窩熨帖着兩人的肌膚。

“星辰，你不生我氣了？”

“閉嘴！”

孟一樂嘴角卻微微翹起一個弧度，他湊過去抱住了少年的身子，無聲在他耳邊念了兩個字：“晚安。”

卻忽的感覺唇上一片濕熱、溫厚，他驚得立刻睜開眼卻被人用手蓋住眼睛，唇面卻被人用舌頭輕輕刮過一次又一次，有煙花在眼前不斷炸開，晃得他腦海瞬間宛如白晝。

自尾椎骨升起的酥麻襲遍全身，讓他身子止不住微微發顫。

五光十色的燈光搖來搖去，聲浪一陣強過一陣，只覺得這種殺傷力幾乎要直接震塌牆面，濃郁酒氣在包間裏鋪陳開來，嬌嗔怒罵與下流話語微妙地摻雜在一起。

房間一群染着五顏六色頭發的少年，耳朵上帶着幾個滴滴溜溜的耳釘，穿着破洞褲和朋克上衣翹着二郎腿對瓶吹，有的忙着喝酒劃拳，有的左擁右抱和妹子嬉鬧，還有抱着麥克瘋狂吼叫釋放壓力的搖滾歌手。

孟一樂在這群人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老實坐在角落裏，手裏拿着瓶啤酒卻只輕輕抿了兩口，酒漿聚集在滿滿的瓶頸幾乎沒見下落，身邊既沒有打扮妖豔的女生，也沒有上去獻歌一首，白色襯衫嚴嚴實實扣到最上面一顆扣子。

戴着眼鏡的男孩掃了一眼遠處和朋友喝酒談笑的少年，眼中浮現幾絲羨慕，他十分想要參與到整個氛圍中去，卻一直不得其法。

記憶中少年仿佛一直都是這樣前呼後擁的，和他時常的形單影只大不相同，這讓他産生一種可怕的錯覺，好似少年的世界沒有他也照樣光彩四溢。

一直以來少了對方就不能活的，好像也只有他一個。

所以才注定了兩人的關系中，他就是必然會妥協和讓步的那一個麽。孟一樂擡手覆上自己的唇角，想起昨夜那個人給予的溫柔舔舐，眼眸裏的色彩黯淡了一些。

孟一樂沉浸在強烈自責的情緒中，對于自己沒有正确引導弟弟的認知這件事，他一直覺得是不可寬恕的錯誤，像只魚刺梗在喉間。

如此下去，不光是爸爸媽媽會失望，就連星辰的未來他都不敢多想。

手中的啤酒瓶卻被人突然碰了碰，“叮”地一聲脆響，孟一樂被吓了一跳猛然回過神來，擡頭望過去。

來人穿着一件墨綠色朋克上衣，手裏的酒瓶正與男孩手中那一只撞在一起，他自來熟地伸手攬住孟一樂的肩膀，“哥們，周圍這麽熱鬧你自己個躲在這兒幹嘛？不悶嗎？”

那人說話間唇舌處一閃一閃的，孟一樂看了好一會兒才認出那是個舌環，不由得感覺舌尖一疼。韓月初有點輕微潔癖，受不了別人的碰觸卻又不好意思弗了對方的面子，扯出抹笑，“這裏挺好的，安靜。”

“安靜？”對方似聽到了笑話一般，仰頭灌了一口酒，“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來這裏找安靜的，行，服氣！”

孟一樂撇嘴，心想服就行，就怕你不服。

孟一樂開口想回一句，身旁的人卻突然激動地沖別的方向大聲嚷嚷起來：“這首歌不準切！老子點的！好不容易等到的誰都不準切！”說着将手裏的酒瓶随意扔在包間桌子上，順帶将懷中男孩手裏的也給扔了。

“還、還沒……”孟一樂想說裏面的酒還沒喝完呢，對方卻沒理會他，直接抓着他的肩膀将人拎了起來，孟一樂一臉懵逼搞不懂狀況，他拽了拽對方的衣角，“喂……？”

大兄弟你要唱歌就唱歌，抓我起來幹嘛？！

因為舌環男剛剛的大吼大叫，衆人的目光這會兒全都聚集在兩人身上，孟一樂心道大事不妙，這一幕要是被韓星辰這麽個醋壇子看到，還不得又又又又又要鬧上十天半個月的，好不容易完整度已經漲到了92個，可不能再出什麽幺蛾子。

他推了推身旁的人，卻半分也沒推動，氣的想直接扯着嗓子怼他的耳朵，告訴他老子不想唱歌，你他媽能不能趕緊松手給我留條活路？！

可韓月初這個校園王子他……不會怼人，不會大喊大叫，不會不顧對方的面子亂說話。

唉，就說嘛，穿誰身上不好非得穿到老幹部韓月初身上。他這一年半活的如此憋屈，每次看韓星辰這個中二少年日天日地的狂拽模樣，都只能在心裏悄悄羨慕，然後咬牙切齒地湊上去哄人。

舌環男卻沒半點覺悟，扭頭對着懷裏的男孩說：“這是首情歌對唱，我這兒正好缺一個人。幫個忙呗？”

孟一樂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韓月初根本不會拒絕人，他這是明擺着欺負我。】

432：【你給我收住這殺豬般的聲音。】

孟一樂讪讪地将嘶吼咽回肚子裏，【你也厭倦我了，是不是？】

432好無奈地扶額：【讓你別這麽哀嚎的意思并不是讓你學林黛玉說話，你這樣，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孟一樂：【說樂樂最可愛。】

432：【樂樂最可愛。】

孟一樂羞澀地低下頭，【死鬼！】

432：……

孟一樂拿着一只麥克風與舌環男站在小型舞臺上，衆人都在下面專心玩游戲，并不在意唱歌的兩人，偶爾才會飄過來一兩縷目光。

舌環男雖然做事風風火火，看上去極不靠譜，出人意料的是歌竟然唱的十分動聽，就是嘴巴開合的時候舌環上的鑽石會不斷反光，刺的孟一樂眼睛有點疼。

舌環男唱到最後伸手摸了摸孟一樂的頭發，呼啦兩把，像是在揉小狗一樣，一點都不溫柔。明明應該從發根輕輕捋到發尾才對，這樣才容易讓人心動的好伐。

但是包間內晃動的珠光朦朦胧胧，時不時打在兩人身上，映得人衣服色彩斑斓、一片一片的，像是被五顏六色的寶石緊緊包裹住了，又像是在淺海灣中搖動着魚尾的美人。

酒氣太濃，熏的人昏昏沉沉，孟一樂的耳朵裏還環繞着對方鲛人般動聽的歌聲，被人這樣撫弄了兩下，竟然有微微崇拜在心中蕩開。

這樣粗枝大葉但又一身才藝的男孩子，其實也很讨女生喜歡的。

432模仿着他的語氣：【也讨gay喜歡的。】

孟一樂：【讨厭！！！就知道将人家埋在心裏的小秘密說出來！】

432：【攻略目标正盯着你看呢。】

孟一樂：！

他大概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孟一樂快速瞥了一眼韓星辰的方向，看到對方與平時無半分一樣的面孔，微微不解，卻又漸漸放下心來，沒、沒生氣就好，不然他還要再去哄半天。

一曲完畢，也沒人鼓掌，孟一樂和舌環男從舞臺上下來走回角落，他們坐下後對視了一會，微微尴尬，孟一樂腼腆地笑了笑：“不去和你朋友一起玩嗎？”

舌環男認真地點頭，“當然要去啊。”

那你還坐在這兒幹嘛？

舌環男輕易從男孩臉上讀出幾個字，咧開嘴笑了笑，“你跟我一起去。”

“我……？可是……”

“沒什麽好可是的，有我罩着你，絕對不會有什麽麻煩。”

哎呀真不是大兄弟你誤會了，有你罩着我才會有麻煩産生呢。

舌環男将人拉起來就往骰子桌上湊，“這局加我們兩個。”

幾人玩的不是別的，正是流氓版的真心話大冒險。跟孟一樂他們班聚會的那種程度比起來，牽牽手摟一摟什麽的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都不夠這群人拿來塞牙縫的。

孟一樂也算是跟着長見識了，聽着女孩子口中不時發出的尖叫聲，他白色的面皮如被人用胭脂一層一層沾上去般，漸漸紅透了。

孟一樂面紅耳赤地轉頭想走，手腕卻被人強勢扯住，回頭看到一張冷冽面孔，他怔了怔，“星辰……”

少年臉上沒有表情，嘴裏吐出的話卻嘲諷十足，“不是想要加入嗎，怎麽，游戲才剛剛開始就要走？”

孟一樂搖頭，“我沒有……”他向着少年的方向邁了兩步，擡手想抓住對方的手指，對他說些軟話，他最不願看到韓星辰面含諷刺的樣子，心裏會像針紮一樣疼。

然而對方卻在瞬間收回自己的胳膊，轉回頭坐在那裏專心盯着旋轉的空酒瓶，仿佛剛剛那一幕只是他臆想出來的畫面，其實少年從頭到尾都坐在原地沒有動。